宿敌，你自甘堕落

　　这个人简直不可理喻。

　　阙伊猜对面两人脑内应该是这样一句话。

　　狭小的环境难免让人感到压抑，阙伊说完就率先退了出去。

　　等人时，他顺便摩挲着身侧粉嫩肉感的植株叶片，手感很奇妙，细腻到像涂了一层冰，指间一片凉意。

　　向导和哨兵天生对自然环境有好感，但阙伊已经很多年没有闲情逸致去欣赏了。只因他被告知只能观赏的东西，是没有价值的。

　　他也是刚刚来这个星球，要是十几岁的时候估计会玩疯了。现在虽然不至于，但也感觉心情雀跃了一点。

　　以及，刚刚来玄都的他，当然不会熟悉到能甩开两个哨兵的跟随。

　　但有更厉害的哨兵打掩护就不一样了。

　　在路上走着，阙伊还在思考下一步，就鬼使神差地往一个方向看去。

　　那边似乎平平无奇，和别处的人和物没什么太不一样。

　　他下意识靠近两步，突然有几个说说笑笑的行人将他推攘了一下。

　　阙伊分神去看那些人是不是故意的，没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站到了路边。

　　就在这时，小臂被骤然扣住。
　　是他视野盲区伸过来的吗？阙伊对自己武力值很清楚，要是没有在第一击反制，被迫失去意识后只能任人宰割。

　　他迅速放出精神触手，让其给对方一个长记性的问候。

　　但精神触手比他先认出了人，迟疑的时间微乎其微。但已经能那只手的主人继续施力，阙伊被这力道拽得站不稳，向后倾去。

　　倒下时，他往旁边一扫，赫然发现自己视野盲区也没有人。并且倒向的地方居然是一堵连装饰物都没有的墙。

　　闭目等待着疼痛，阙伊陷在了一个宽阔的怀抱里。

　　也在这个时候，他才认出了来人：“是你！”

　　这个人揽住了他的腰，又克制地等他站稳后松开，一双蓝灰色的眼睛闪烁了两下，快得让阙伊以为自己看到了幻觉。

　　这个时候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就是愚笨了。

　　那些拥挤的行人绝对是艾克斯他们中某人的手笔，他们的目的就是让阙伊趁机和规巢的势力汇合。

　　阙伊当即整理好心情，准备对付艾克斯他们了。

　　“只有我。”就像知道了他的所思所想，薄琅的声音适时响起。

　　“他们抽不开身，塔的行动组已经在挖掘式清扫战场痕迹，必须时刻盯着。”

　　是啊，清扫完就会发现规巢提前潜伏的行动方式，搜刮资源的消耗率，和上次行动轨迹比比，推算规巢的动手区间是塔最擅长的事。

　　哪怕规巢资源的去向和存储都绝不循规蹈矩，但塔也能给出无数种可能，不断演练出最符合宋云心作风的一个。

　　宋云心和塔的斗智斗勇实在不好赘述，阙伊忍不住用眼神询问薄琅他们是否真的处于一个可靠环境。

　　这个时代，哪怕阙伊已经很熟悉规巢的套路了，也不敢确定有没有其他黑科技。

　　但是薄琅根本没有和他培养出什么心意相通的默契。

　　两个人见面的次数廖廖，分寸感却没有建立起来过，完全掌握不好社交距离。

　　“有什么计划么？”把他弄过来，总不是两人面面相觑的吧。

　　“艾克斯觉得你已经有计划了，让我来问清楚。”薄琅目光游移，和阙伊视线错开。

　　“这种事艾克斯不会让你来。”阙伊没信，以艾克斯的性格，追根问底的可能的，让沉默是金的薄琅来是概率相当低的。

　　薄琅敛眸，阙伊的视线已经能描摹出他的侧脸线条，他才继续：“我想办法过来的。”
　　停顿后，他声音轻而肯定，“你知道。”

　　知道薄琅完全有自主性，没有受到规巢影响的秘密。

　　阙伊不傻，薄琅当然也不傻，所有人都和阙伊所说的那样，以为他是被洗脑后的工具人，那最大的问题就出在源头。

　　洗脑的那个人根本没有给他洗脑。

　　原因未知。

　　从而衍生出的很多种设想，一直侵占满薄琅的所有思绪。

　　阙伊听懂了。他不信自己是完全的好人，更说不出可信的话语来让对立阵营的黑暗哨兵信任自己。所以让薄琅自己看自己判断，但为了判断的准确性，阙伊会尽量向薄琅坦诚。

　　“转移塔的注意力就好了。这个星球规巢的人也来过，当时的基地就在附近，让塔发现，他们自然会调查，在里面做些手脚就可以歪曲他们的思考方向。”

　　这是明面上的说辞。

　　阙伊说着，贴近着薄琅。

　　他的项链从宽松的领口掉了出来，吊坠的份量让它在细白的锁骨间晃晃悠悠。
　　薄琅感到左侧口袋重了一点，睫毛颤动。

　　“就这样，需要的时候会给消息。不要莽撞，被发现了，你们没事，我可是身在敌营。”阙伊让自己的咬字画明重点，那就是在敌营不要莽撞。

　　已经尽力了，阙伊不知道薄琅明白了几分。开始琢磨自己是怎么进来这个货架空隙一样的地方，也琢磨怎么出去。

　　要是久了，外面那两人就不一定跑哪里去了。

　　薄琅一声不响的，却拉着阙伊腕，把他引到了另一个地方，示意阙伊从这里走。

　　阙伊看着这只手，莫名恼火，这个人仿佛拉上瘾了。拽小臂，牵手腕，说亲近又不是那么亲近，说见外那更是不见外。

　　阙伊走之前率先把自己的手往回拽，没给薄琅多余的眼神，回到了街上。

　　接下来就是观察希拉和罗南在发现自己不见后干什么了。

　　闹市下方是空的，是玄都的地下水迷宫。最初的迷宫地图可能连建设人也找不到了，很容易偷些地方来，还不用担心房租。

　　但阙伊没想到，这么巧，罗南和希拉跳过了探索迷宫的环节，直接找到了其中一个小基地。

　　希拉的质问，阙伊回答不了。因为他两个都在干，基本解释就是掩饰。

　　可罗南的率直也让阙伊如鲠在喉。

　　阙伊扮演的那个自己，从炼狱里死里逃生的自己，是沉浸在仇恨里的，心理不健全的人。

　　他恨规巢，他们是凶手。他也恨塔，他们是推手。

　　塔的过失让如此狡诈恶毒的罪犯没有被判处死刑，塔的美名也没能救回爱戴它，拼命执行命令的士兵。

　　是不是迁怒，他不在乎。

　　塔的人，他也当然是有色眼镜看待。

　　罗南简直字字戳中痛点，要阙伊真是那样的人，非当场和他发疯翻脸不可。

　　但发疯太耗费体力了，阙伊不干。

　　他选择让自己疯得更安逸一点，比如无厘头的无赖。

　　只是当那棵树真的带着泥土，在留守人员目瞪口呆中被运进阙伊的房间时，阙伊还是有一丝丝的动容。

　　房里不再只有他一个活物，树张牙舞爪的，明显也是风华正茂。

　　好在房间不算小，这树也不算多大，没有发生砍门运树的景观。

　　外面的人开始一帧帧看起探测仪录下的视频，屋内，阙伊久违地请出了周末。

　　周末其实已经蜕皮结束了，在昨天晚上。
　　没有发生卡顿，自己很独立，也没有阙伊插手的机会。

　　周末现在不再是手腕装饰，而是晋升到可以当腰带的地步。

　　阙伊把它放到树上，看周末自出现以来，第一次接触真正的植物。

　　那抹蓝调在翠绿中并不显眼，间或可以看见红色的尾巴尖在树干上扫过。
　　把整棵树都盘过一遍后，周末爬到了最开始阙伊看中的那条树枝，歇了下来。

　　头朝阙伊昂得高高的，频繁吐着信子。

　　周末对树的喜欢已经溢出，阙伊感受到了不花钱挥霍的快乐，托腮看它。

　　只是手腕还有那个人的触感，不容拒绝的态度，那样温和的力道，行动间又那么自然。

　　————

　　薄琅在阙伊走后，手指微微蜷缩，走到暗处，借助调试武器，摸上了口袋。

　　里面居然是一个很小的纸团。

　　这东西机器检测很容易漏掉，但纸已经是要专门定制才会拥有，被市场淘汰的产物了。用这种方式传递讯息太过原始，也太过让人意想不到。

　　一般人不会去买，阙伊有便是规巢有这方面的采购需求。

　　而一般人生活里根本没有这样东西，要用时也不会想到，那阙伊日常应该也和纸有过直接或间接的接触。

　　薄琅冷静判断，又放下心来直接看纸的内容。

　　上面是手写的，如同乱码般的符号。

　　但薄琅认识，这是塔内部几年前的暗号改版，形似，但细分到每一个，那就是南辕北辙。

　　解读出的讯息，是回收的意思加一个地名。

　　回收的意象让薄琅很自然地想到那个仓库，被划分的两种资产。

　　联系地名，薄琅也明白了阙伊想要救人。

　　他本人是右利手，对其的控制相当自信，此时却仿佛被烫伤，隐隐作痛，薄琅甚至以为手在抖。

　　看过去又什么都没有，只是他的幻觉罢了，手妥帖的，安稳的垂在那里。

　　在仓库里，用这只手夺取的，是熟人的生机。

　　艾克斯功课做的很好，他领着薄琅去看的那个人，是在尖锋服役过的。

　　是薄琅还没当上领队时的事，大家一起也出过任务。

　　后来调任，牺牲。

　　又重逢。

　　这个故人在敌营里一定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半身残疾，换上了机械四肢，而机械四肢也又残破了。

　　他想起战友毅然报名险要任务的面孔，也想起了他宁愿死在战场，痛痛快快，也不愿意苟活的宣言。

　　回神时，这位故人已经被他……

　　纸条在薄琅手里被碾碎，化为粉末，再无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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