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第一灵绣师

　　北平的雪，下得比上海要厚重得多。那是一种无声的压迫，将前门火车站的喧嚣都盖在了一层惨白之下。苏苗苗扶着周显走出站台时，寒风像裹着冰渣的鞭子，抽在人脸上生疼。周显呼吸沉重，胸口的伤虽在上海处理过，但一路颠簸加北方苦寒，似又有恶化迹象。
　　“别硬撑。” 苏苗苗察觉他大半重量压在自己肩上，心头微酸，“到地方就好了。”
　　“我没事……” 周显勉强扯笑，脸色却白得像雪，“只是北平的风，有点呛人。”
　　站台外，一辆黑色老式轿车静卧阴影中。车旁站着个身形挺拔的男人，板寸短发上落着细碎雪花，发梢还沾着点墨渍——邵清楠的目光正落在沙沐身上，见她出来，才上前一步，声音低沉带着磨砂质感：“上车。”他穿着剪裁利落的深灰色中山装，肩线宽而直，领口系得规整，袖口卷起露出小臂，深色缠腕将狼毫笔固定在腕间，没打伞，任由雪花落在肩头，碎成细水珠。腰间那方漆黑古砚用深色皮质腰带斜跨固定，砚台边缘留着磕碰的缺口，墨汁沁入的深色印记在雪夜里透着点冷硬的光。
　　“上车。” 邵清楠声音低沉，带着磨砂质感，迈步时黑色皮靴踩在积雪上，落地沉稳有力。他目光扫过苏苗苗，最后落在周显苍白脸上，眉骨高挺，眼窝微陷，眼神冷冽如冰：“骨针寒毒入体了，再晚半个时辰，大罗神仙也难救。”
　　车轮碾过积雪，咯吱作响，一路驶向南城胡同深处。轿车停在一座不起眼的四合院前，朱红大门斑驳，门环旁刻着朵极小的黑色莲花。
　　“这是‘墨园’，护宝阁在北平的暗桩。” 邵清楠推开门，暖意混着浓郁墨香扑面而来。院里种着几株红梅，雪天里开得如火如荼，与黑白景致形成惊心动魄的对比。他走在最前，双手插在裤缝，宽肩挡住穿堂风，身体下意识偏向沙沐那边，将她护在靠墙一侧，苏苗苗则在另一侧。
　　沙沐踏进院子的瞬间，右肩胎记突然发烫，解绣针在袖中轻颤。她下意识蹙眉，却见邵清楠已转身看过来，眼神深邃且带着关切：“双生绣娘的感知果然敏锐，胎记又发烫了？”他的话精准戳中沙沐的状况，只有他们知道胎记发烫意味着附近有龟甲会的邪物。“这底下压着前清废弃刑牢，怨气重，我用‘墨守阵’镇着。别乱碰院里石头，安全。” 他说话时，指节因常年握笔研墨显得格外粗实，指甲修剪得极短，边缘带点磨损。
　　进了正厅，邵清楠让周显躺上软榻。他解下腰间古砚，取出狼毫笔，蘸清水细细研磨。磨出的墨汁不是黑色，是泛着幽蓝光泽的深紫。
　　“解开他的衣服。” 邵清楠吩咐，指尖无意擦过苏苗苗的手，又迅速收回，目光却落在沙沐身上，“沙小姐，麻烦递下那边的铜盆。”
　　沙沐依言递过铜盆，指尖刚触到盆沿，手腕上那道练针留下的旧疤恰好暴露在灯光下。邵清楠突然上前，直接抓起她的手腕查看——动作稍重却带着熟悉的力度，眼神里闪过一丝心疼：“练针时伤的？这道疤三年了还没消？解绣针锋利，下次缠上绢布，别再添新疤。”说着，随手扔给她一卷素色绢布，眼神已转向周显的伤口，仿佛刚才的关注只是无意，却藏着只有两人懂的旧时光印记。
　　苏苗苗解开周显衬衫，他胸口伤口周围已呈灰败色，黑色纹路向四周蔓延，像诡异的刺绣底纹。“这是‘蚀骨纹’。” 邵清楠提笔，笔尖饱蘸墨汁悬在伤口上方，“龟甲会在北平用的是死人骨头磨的骨针，带毒入体生纹，三天内会全身骨骼尽碎。”
　　苏苗苗心猛地揪紧，下意识握住周显冰凉的手。邵清楠落笔，狼毫在伤口周围飞快游走，画出一朵盛开的墨莲。墨莲似活过来般缓缓收拢，产生强大吸力。“忍着点。”他低喝，笔锋却因沙沐紧张绞衣角的小动作微微停顿——他太熟悉她这种下意识的反应了，余光始终留意着她的呼吸节奏。
　　周显闷哼出声，额头青筋暴起。伤口处黑色纹路被墨莲剥离，化作黑血顺着墨痕流出，滴进铜盆发出滋滋腐蚀声。一炷香后，血才转红。邵清楠收笔，额角渗出汗珠，却没擦，先拿起一旁的干净帕子——那是他今早特意放在怀里暖着的，连边角都熨得平整，轻轻塞到沙沐手里：“你手沾到血了。”
　　沙沐低头，才发现刚才递铜盆时，溅到了一点黑血。她接过帕子擦拭，触到布料时，耳尖悄悄发烫。抬头道谢时，正好对上邵清楠的目光，他眼神微柔，却又迅速移开，只淡淡道：“没事就好，解绣针需灵活手腕，别冻着。”
　　苏苗苗看着周显平稳的呼吸，松了口气，转头真诚道谢：“谢谢邵先生。”
　　“不必谢，护宝阁的任务。”邵清楠语气依旧淡，却走到沙沐身边，从怀中掏出个小瓷瓶，轻轻放在她手心，指尖刻意放慢了离开的速度：“驱寒膏，涂肩颈。刚才在院子里站了会儿，别冻僵了。”说完，转身整理桌上的墨符，不看她的反应，却藏着细腻的关心。
　　“北平情况比想象糟。” 邵清楠忽然开口，目光落在地图上，手指直接在东交民巷的位置划了条线，“龟甲会在研究‘活人绣’，把人变成傀儡，最近不少手艺人失踪了。东交民巷据点我去探，你们守外围，子时汇合。” 语气笃定，不给反驳空间。
　　苏苗苗握紧银魂针，眼中寒光闪烁：“不管什么绣，我们来了，就得拆了。”
　　沙沐看着手中的驱寒膏，又看向邵清楠挺拔的背影——他正俯身调整墨符的位置，动作利落，指节上的薄茧在灯光下若隐若现。想起昨夜在火车上他为她挡冷风的样子，想起刚才他抓着她手腕时的温度，墨园里的黑白景致中，好像真的多了第三种颜色，是他掌心的温度，是暖炉的暖意，悄悄在她心头漾开，扎下了根。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