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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辜之人
玉周全午夜起身,打开床边的红木柜子,从里面掏出一个粗布口袋。打开口袋的扎绳,将一把木牌倒在床上。
这是福子闲下来的时候给她刻的。
“公主,为什么要把您自己的生辰八字刻在小木牌上呢?”
“后宫凶险。奶奶说过,从前经常有新入宫的女人,因为巫蛊之术被清理出去。身上带一个自己的八字牌牌,关键时刻能保命。”
福子并不知道,在她死后的这个下午,玉周全趁乱将随身携带的一个小木牌藏进烧坏的布娃娃肚子里,扭转了局势。
静静等待太子册封礼的玉周全,因为福子的死,更加谨言慎行,严格遵守宫规。凳子多日没有新消息禀告王后,害怕遭到责怪,就趁玉周全与周嬷嬷一同前往花园散步的空隙,在玉周全房间内搜寻,找到了一个布娃娃。
多年混迹宫中的经验告诉他,这个娃娃八成与巫蛊有关,便如是上报顺子。顺子将这件事报告王后,便有了后来张王李赵四个嬷嬷前来搜宫的事。
周嬷嬷一回到栖凤阁便瘫软在地,原来挡在玉周全前面保护她的英武都是假装的。一个喜欢鲁莽逞英雄的人,跳出来救一个人算不得稀有的事,事后也不会觉得自己多了不得。一个平日谨小慎微的人,保护另一个人需要鼓足极大的勇气。小人物的勇气,比大英雄的日常来的微不足道,却更加难得。
第二日,天朗气清。
大清早就有人叫门,来人在门口等待片刻,直等到周嬷嬷打开门。
“我是丰国来的巫女,王后说咱们太子妃昨日受到惊吓,叫我前来安抚。我能进去吗?”
昨日那四个张牙舞爪,今日这一个反而如此体面严谨。玉周全要看王后打什么新牌,或许能从其中的疏漏之中寻到为母国牟利的机会。
巫女名唤蔡友姬,被引入栖凤阁正殿中。桌子和窗子端上热茶,在一旁伺候。
周嬷嬷端上小厨房制作的点心。
玉周全介绍道:“周嬷嬷一早制作玉卿独有的玉露糕,我想进贡给王后。各位跟随王后多年,请帮我尝一尝,是不是符合她老人家的口味。”
说罢自己率先吃了一块。剩余众人分食后赞赏有加。
简单寒暄,蔡友姬在院中截取一段银杏树枝,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小的如意八宝瓶,将其中的液体倒入水杯中,树枝沾取后四处撒,口中念念有词。
玉周全问道:“蔡姑娘,这是干啥呢?”
“宝瓶中装有洛泽山谷的神泉水。装有公主生辰八字的娃娃被火烧,恐怕公主近日有与火有关的灾祸。神泉水能够压抑火灾,为公主祈求福祉。”
这不会太随便了吗?
玉周全又问道:“你念的是什么呢?”
“九凤净化舟,是我宗门内特有的水系净化咒。专门驱除与火有关的诅咒。”
玉周全的表情一脸不可置信。
蔡友姬有念道:“拜请九霄九凤神,驱光逐影破邪氛。焚秽吞焱,涤荡妖尘。神威所至,万火回奔……”
周嬷嬷等得不耐烦,附在玉周全耳边说道:“公主,早上用完厨房还没收拾,我去干活儿了。”
玉周全点点头。
桌子凑过来,小声说:“公主,昨晚秋风大作,屋外的落叶掉了一地。我去扫地,干活儿了。”
玉周全摆摆手,让他去忙。自己端正坐在正堂,看着巫女上蹿下跳地驱邪。
等了一会儿,窗子也挨不住,凑过来悄声说:“公主……我想去……如厕……有点急……”
玉周全微微点头,让他快去。
玉周全自己跟着巫女蔡友姬,在屋里屋外转悠两圈,仪式终于结束。二人又客气两句,蔡友姬说道:“王后让我去太子那边做点事,太子妃安好,我先过去了。”
前脚送走蔡友姬,玉周全回房迅速脱下外衣,露出一身宫女衣服。打开门追随蔡友姬而去。院内众人各有忙碌,无人发现公主出行。一路藏身,以防被巫女发现。
负责记录太子妃言行的窗子此时还在茅房,捂着肚子呜呜叫。
玉周全跟着蔡友姬来到东宫。自打进宫以来,人人都称玉周全为“太子妃”。实际大婚尚未举行,玉周全一次都没有踏入过东宫。
深秋的东宫里,毫无热度的日光透过高窗上繁复的棂花,斜斜照入正殿,却驱散不了那股子侵入骨髓的阴冷。
大殿当中有几只巨型蜡烛,微弱的烛光随风摇曳,把幢幢黑影投在墙壁上,烛影在明暗之中扭曲,宛如活物。
太子已经将所有的人都指使出去,独留自己在大殿中。他身着一袭玄色暗纹袍,本应是雍容华服,此时却显得阴暗湿冷。太子的脸皮特别白,眼下有浓厚的阴影,仿佛已经很久没有熟睡。他伸出一只苍白修长的手,将蔡友姬领进屋宇之下。
玉周全藏身在大殿侧面,在纸窗上轻轻撕开一个小口,偷窥太子和巫女的行为。
“册封礼临近,臣女闻听太子连续几天难以入眠。所以招臣下前来驱魔。为何不找太医开几副安神药房,莫非是有确凿的线索,有魇魔作祟?”
“东宫中厉鬼多。历来王子之间为争夺王储,围绕东宫有许多血雨腥风。自从我搬入东宫,夜夜梦见那些被杀掉的叔父、祖叔父。他们对我讲了许多事,我……害怕。”
“太子可曾上过沙场?”
“并没有。”
“太子可曾杀过人?”
“也没有。”
“太子手上没有人命,在那些厉鬼眼中,与小白兔无异。难怪会前来侵扰殿下。”
玉周全心里嘀咕:“听说卞国先祖以武功定天下。多年来卞国四处征战,几乎与所有的邻国都打过仗。每一代国王都曾亲率将士迎敌。到了这一代,竟选出一个胆子小的。前日见他视福子的性命为草芥,还以为是冷血无情的狠家伙,原来只是不拿下人当人的怂包。”
屋内太子听完蔡友姬的进言,被吓了一跳,和衣坐在地上。他无力地点点头,蔡友姬便开始做法。
巫女口中不知念着什么咒语,深宫厚墙中走出一只高大鬼影。玉周全能透过鬼影的身体看到后面的烛光,半明半暗的身形异常巨大。
鬼影身披玄铁重铠。他死的时候似乎流了很多血,那身铠甲已经被血液浸透,过了不知多少年,依然能看到暗红色的血枷扣在铠甲的缝隙中。
殿内烛影昏黄,窗外竹影扫阶,如鬼手摇曳。
玉周全哪见过真鬼?恐惧爬上她的肩头,额头上密密麻麻的汗珠渗出来。早上见这姓蔡的巫女上蹿下跳,以为是个骗人的神婆。原来真能招鬼。
手上没有抓稳,她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上。动静惊动殿内人。太子匆匆绕出来,将她拎小鸡一样抓进殿内。
认出是自己的太子妃,太子气急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你就是我的后代?想要当下一代的国王?你认识我是谁吗?”大鬼低沉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打断了太子对玉周全的质问。
“你……血铠……”太子怎会认识这鬼是谁,用眼神求救于巫女。巫女以自己的肉身招来鬼怪,此时翻着白眼,四肢抽搐颤抖。
“卞国是我用鲜血建立起来的,你是什么东西,想要接手国祚,你配吗?”
玉周全搜索自己读过的卞国历史。当年建国之君是两个兄弟,大哥浴血沙场,平定天下,可惜定国后不久便病死了。因为大哥没有婚配子嗣,二弟便顺理成章称帝自立。这位二弟也就是卞国一脉相承的国祚源头。
看来这位就是那个“大哥”,卞勇。
“卞国立国之根本,就是你吧?曾经在崖山下全歼敌人三万,死者的鲜血流淌成河,将下游的河水都变成红色。卞勇。”玉周全回应道。
大鬼看过来,一双空洞的眼睛对着她。
“可惜,立国以后被自己的亲弟弟毒杀,连个孩子都没留下。”后半段在史书中没有记载,是玉周全的猜测。
大鬼突然向天长啸,周身释放出金光。他的身体开始胀大,将铠甲的缝隙都撑大。
“卞义,你出来!”大鬼一边呼喊,身体继续胀大,金光越来越亮,玉周全的眼睛被光刺得生疼,只好闭上。
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来:“大哥,这么多年过去了,有什么仇怨,都留在奈何桥了吧?”
金光消失,玉周全睁开眼睛,眼前出现另外一只鬼。他身着金黄龙袍,面相很老。
“你能顺利杀死我,还能坐稳江山三十年,我是服你的。这小子……凭什么?”卞勇伸出一只手,伸向太子的脸。
太子早已吓得面如死灰,被鬼魂一指,连打喷嚏。
被祖先压住的小太子,本就瘦弱,穿着巨大的袍子显得更加沉重。这太子要是今天被吓死在这里,玉周全作为唯一见证人,有脱不开的关系。福子死后,她还留在卞国宫殿,就是为了玉卿。或许和卞国的老祖宗做个交易,能给玉卿带来些许好处。
“你们若是不服气这个继任者,就去找他老爹,为什么要找他呢?他没有杀过人,没有害过人,说明他是个好人。你们这些老祖宗……子孙是好人还不满足吗?”
卞勇嘿嘿一笑,说道:“好人?好人能坐稳江山吗?记着,若想坐稳江山,需要将无辜者之血沾满双手。这个人必须身无罪孽,心无怨恨,命无亏欠。”
随着巨大的轰鸣声,卞勇和卞义全都消失了。
蔡友姬躺在地上,四肢绵软。、
太子蹒跚站起来,嘀嘀咕咕着:“身无罪孽,心无怨恨,命无亏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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