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声

　　我想送你一束玫瑰。
　　祝你以后，万事顺心。

　　-致阿礼

　　六月初，接近高考。
　　空气中夏天分子已接近饱和。

　　凉风落在余乐溪耳畔，空调主机发出嗡嗡的响声。
　　听着有些烦。

　　乐溪翻了翻被凉风吹起的书页，眉角拧了拧，把那一页的翻动摁住。
　　目光落到一行字上，她正要拿起旁边的本子摘抄。

　　老师啪地一声边扰乱了乐溪的思绪。
　　宣布式的话语落进她耳中。

　　“跟大家说一下，一天之后的放假安排。”老李嘴角勾了勾。
　　教室中爆发出一阵轰鸣，好一阵子安静不下来。

　　“好了，安静一下。”班主任李扒皮拍了拍桌子，嘴角还是牵着笑意。“7、8、9号不是高考吗？我们的教室要用作高考考场。”

　　下面响起叽叽咕咕的讨论声，乐溪抬起头，把笔帽盖上。

　　老李也没管，继续说道：“我们会提前一天布置考场吗，所以呢，大家今天就要把自己的书陆陆续续往家里带了，然后我们明天下午开始整理考场。”
　　“轮到的值日生要留下来，然后全体班干部也要留下来，配合我检查考场布置。”

　　乐溪抬眼瞄了一下窗外的景色。
　　接近正午的阳光有点烈，她觉得太过刺眼。

　　“大家安静一下，继续听老师说。”班长站起来维持了一下秩序。

　　李扒皮继续说。“放假几天会有作业，你们不要以为啊，放假就好。” 他语气微转。“人高三考完走了，你们离高三也就不远了。假期好好学习。”
　　后面的男生已经开始讨论起假期安排，听见扒皮这番扫兴的话，也都没了精神，软软地摊在桌子上。

　　乐溪眉眼垂着。
　　高三就要结束了，他也要走了。

　　在不久的将来，自己也会成为高三的学生。
　　想到这里，她突然有些抗拒。
　　不想成为高三生。

　　乐溪叹了口气，旁边的陈瑶也垂着脸看她。
　　语气也轻，乘势窝进她的怀里。
　　“这可恶的李扒皮，乐溪，我们的好日子就快要到头了，不想成为高三生。”

　　越是临近高考，紧张的那一批人越不是高三的学生。
　　而往往是即将进入高三的高二学生们。

　　乐溪揉揉她的头发，安慰道：“那剩下的这几天你就好好玩一遍。”
　　她把自己的书合起来，看了一眼讲台上的老师。

　　“这节阅读课不是要交笔记吗？你写完了吗？”

　　陈瑶睨她一眼，随后苦唧唧翻开自己的阅读笔记，一只手按住书页，一只手握住笔，在纸上刷刷地写起来。
　　“乐溪，你怎么写得这么快。”

　　乐溪如实回答。“最近作业少，昨天晚上看书写了一点。”

　　“好吧。”陈瑶语气哀怨，还没好气地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看书的语文老师王雨菲。刚刚老方讲完这件事就退出去了。

　　“快写，还有二十分钟就收啦。”余乐溪瞄她一眼，从自己的抽屉里抽出来一块巧克力，草莓味的。
　　“给你吃。”

　　陈瑶握着笔，眼神示意乐溪把巧克力放在桌子上，那张嘴即使再忙也不忘悄悄和她说话。“谢谢乐溪。但是我觉得这个巧克力学长也可以拥有。”

　　乐溪在这一刻蔫了下去。
　　“他应该不爱吃这些吧。”

　　陈瑶看看她，又看看自己手上的笔记本。眉梢微挑。
　　“那可不一定。”

　　“好啦，我知道了，你快写吧。”

　　最后一节晚自习结束之后，乐溪抱着自己的书回家。
　　夜色朦胧，但是远处高三的灯还亮着。

　　他们应该还在学习。

　　乐溪想起前几周总是会听见高三喊楼，声音很大，饶是她才高二，听得也倍受鼓舞。

　　有很多和她一样的同学都抱着书，校门口的小摊子吵吵嚷嚷。
　　吆喝声混着吵吵闹闹的交谈声，也有偶然起来的欢呼声，人声沸涌。

　　学校南门前的两片空地上，已经有摆摊卖向日葵的花贩子。
　　乐溪凑近看了看，觉得很漂亮。

　　还有其它的花，五颜六色混在其中。
　　路灯的光芒辉映着女孩的侧脸，映出她眼眸里一团小小的火苗。

　　乐溪回到伯父家，吃完饭洗完澡之后。
　　从自己的小金库抽出一张一百元的纸币，女孩左看看右看看，觉得不够，咬咬牙，又从里面抽出两张一百块。

　　整整三百块，一定能够买到一束好看的。

　　第二天上学，乐溪按部就班地上完课，到了下午，还帮老师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桌子。
　　下午三点，日光正盛，女孩抱着一摞书。
　　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湿薄的汗。

　　陈瑶和慕思雅跟她在校门口道了别。
　　两人本想着约乐溪出去玩，但是乐溪以自己今天下午有事为由拒绝。

　　女孩把书放在门卫爷爷那里。
　　拐进学校附近点一条小巷子里。拐角处有一家花店，她早早注意到的。

　　花店的老板是一个漂亮的小姐姐。
　　穿着一条黑色修身旗袍，做着红色的美甲，皮肤白皙干净。

　　整个花店的装修走的是中世纪的风格。
　　花店的门外还有一只巨大的做旧钟表。

　　乐溪从书包里拿出一张纸，仔仔细细把额头上的汗擦完之后，攥紧自己手上的三百块纸币。“姐姐，我来买花。”

　　老板乐嘻嘻看向她。“小妹妹，要给什么人送的啊。”

　　乐溪支支吾吾回答：“买给同学的。”

　　老板漂亮的眸子眨了眨:“那你先挑着，有喜欢的话我可以给你报一下价格哦。如果实在不知道买什么花的话，可以找我给你推荐哦。”

　　她说完这句话就坐在了收银台旁边的摇摇椅上，手里撑着凉扇。
　　花店里正在播放着八九十年代的红歌。

　　余乐溪在一众五颜六色的花里挑花了眼，她不是没想过买那种已经包装好的花束，但是总觉得，还是要自己包装会更有意义一点。
　　在迷乱的花丛中，她眸光处出现一只淡黄色的玫瑰。
　　乐溪把它从花瓶里抽出，底部还带着湿漉漉的潮气。

　　“老板，这支玫瑰很好看。”

　　老板从摇摇椅上慢慢撑起身子，语气似乎带着花香。“这支玫瑰的品种叫做香槟玫瑰，小妹妹眼光很好哦。”
　　老板眯了眯眼，看见女孩脸上欣喜的表情。
　　“香槟玫瑰送给同学也很好呢。”

　　漂亮的老板此刻觉得自己是个奸商，她在犹豫要不要告诉面前的小姑娘，其实香槟玫瑰更加适合送给自己的伴侣或者喜欢的人呢。
　　但是现在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喜欢上一个男生不是很正常的吗。

　　“嗯。我觉得这个颜色很好看。是很有生命力和希望的颜色。”乐溪嗅了嗅花蕊处，只是可惜玫瑰的香气没那么明显。

　　“那还有什么其它的花想要吗？”老板看了一眼女孩背上背着的蓝色书包，温柔问她。“妹妹，把书包先放下来吧。慢慢挑，不急的。”
　　老板身材高挑，气场也强，余乐溪一米六五，站在她面前显得小小一只。

　　“嗯，好的。”
　　那双漂亮纤长的手指帮着她取下书包，放在包装台的一角。

　　乐溪后来还挑了一些其他的用来装饰的花，小雏菊和橙色玫瑰，粉色小玫瑰以及白色的马蹄莲。
　　老板中途给了她一个花瓶，让她把挑好的花都装进去。

　　乐溪挑好之后，把花放在包装台上。
　　“姐姐，我挑好了。”

　　“嗯，好的，妹妹。”老板看了一眼小姑娘选的花，笑着看她。“妹妹挑的花很好看，感觉都是看起来很幸福的颜色呢。”

　　乐溪点点头，也没避讳。“嗯，希望他高考顺利。”

　　“这样啊。”老板若有所思。“那妹妹你，要不要尝试一下自己包啊，这种送出去的话，比较有纪念意义，你们00后不管这叫心意嘛？”

　　乐溪看她，点点头。“嗯嗯，姐姐我是听说你们家可以自己包我才来的。”

　　老板笑着，卷了卷并不存在的袖口。
　　“好，那我们现在开始吗？”

　　余乐溪乖乖点头。“嗯嗯。”

　　她从最基础的开始做，从色彩搭配开始，直到最后的包装都是在老板姐姐的知道下完成的。当那束花包装完成的时候，乐溪抹了抹脸上的汗，嘴角勾出一丝笑容。
　　老板姐姐问她，有没有成就感。

　　乐溪笑笑，眼睛亮晶晶地看她。
　　有！她今天很开心。

　　女孩看了一眼钟表，已经是下午六点钟了。
　　还有半个小时高三就要放学了，最近两天，高三全年级都在调整作息。

　　晚自习也取消了。

　　老板姐姐递给她一杯水，敛着笑意递给女孩一张卡片。“既然是送给即将高考的同学的，那要不要写一张卡片给他。”
　　她微微俯下半个身子，那张漂亮明艳的脸凑在乐溪眼前，乐溪心尖颤了颤，脸色也攀上一丝红晕。

　　这位漂亮的老板没有去纠结她逻辑里的错误。
　　高三的怎么会和高二的小妹妹成为同学呢。

　　乐溪接过那张卡片，脸也不好意思偏过去。“谢谢老板姐姐。”

　　那张卡片粉粉的，空间很大，足以写下很多话。
　　余乐溪从自己的书包里拿出一只笔，在卡片上写了几行字。

　　小心翼翼地把那张卡片放在精心包装好的花束上，她心上突然涌入一种未知的幸福感。

　　“妹妹，现在还没到放学时间，要不要在这里坐坐啊？”老板在她写字的间歇，倒了两杯茶出来，放在乐溪旁边。
　　“尝尝我做的冻柠茶，很好喝的。”

　　乐溪接过玻璃杯，又再次道了一句谢谢。
　　茶香拥着凉气窜入乐溪鼻尖，她慢慢咽下去，长久没有喝水的喉咙得到润滑，声音也变得有些脆。“姐姐，很好喝。”

　　老板姐姐狐狸眼轻眨，嘴角牵了牵。“妹妹喜欢就好。”
　　乐溪余光瞟到她握住自己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

　　眸光不自然地落到不远处的地面上。
　　两人无言地喝着手上的茶，乐溪此刻才发现，姐姐的目光总是充斥着淡淡的悲伤。

　　六点四十。
　　乐溪把钱放在收银台前，店长姐姐和她说了声再见。

　　还在她右边的校服口袋里放了两包鲜花酥饼和一枝香槟玫瑰。
　　“妹妹，加油！”

　　乐溪心下感动，紧紧抱了抱面前的姐姐。
　　“嗯，姐姐再见。”

　　女孩顺着心中的轨迹朝着学校的方向走，路上的许多人都好奇地看着她手里的花束，当然也包括那些碰巧路过的学长学姐。
　　乐溪脸热，走路的速度也快了些。

　　由于快放学二十分钟了，已经没什么人了。校门前也被放上了高考的检查装置，还围上一圈围栏。高考的气氛下，乐溪觉得天色都是灰扑扑的。
　　好像被笼罩在一团很大很浓密的乌云之下，心脏被重重的的积云压着，喘不上一口气。

　　她继续走。

　　路过学校的公示栏，上面有每次考试的表彰，总是有他的名字。
　　路过高二和高一的教学楼，那是她上课的地方。
　　路过升旗广场，也路过实验楼。
　　最后，翻山越岭，来到高三的教学楼。

　　高三的教学楼附近，还有学长学姐在拿着照相机拍照。
　　也有刚刚从教室里出来的学长学姐们。刚好路过出口。

　　大家的目光都似有若无的落在乐溪手上的玫瑰上。
　　它无疑是，晦暗的天空下，唯一亮色的存在。

　　乐溪爬上三楼，拐过走廊，在写着11班的那块牌子上停了下来。
　　教室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

　　空气中似乎还漂浮着紧张的气息。
　　“哗啦啦——”书页被燥热的晚风吹动。

　　乐溪垂着眼，心脏嘭嘭地跳。
　　她站在讲台前，看着座位表，精准定位到蒋礼的名字。

　　余乐溪虽然之前经常来蒋礼的班级，但她只是站在门外，从来没有真正进去过。
　　她心脏被一种叫做紧张的情绪包裹着，乐溪长长呼出一口气。

　　安静的空气中，只能听见她的脚步声以及无法控制的，显得有些急促的呼吸声。
　　乐溪动作也轻，把那束花放在他的桌子上。

　　那张桌子很干净，桌子上只有一套练习题，似乎是还没有做完，被摊在桌面上。
　　卷子上面有一支黑色的按动笔，还没有摁回去。

　　乐溪呼出一口气，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手机。
　　拍下了他座位上的那束花。

　　女孩按住自己那颗正在疯狂跳动的心脏，想要得到暂时缓解。
　　可惜她失败了。

　　乐溪回到走廊，吹了吹晚风。
　　脸上的燥意消散不少。

　　她回到家中，已经是七点钟了。
　　余程还是初中生，没有因为高考放假。

　　伯父家里只有她一个人。
　　乐溪脱下校服，在床上瘫了下来，脑袋有点重，没一会就睡着了。

　　燥热的夏季，蝉鸣充斥着整个夜晚。
　　夜风卷着花香，落进女孩鼻腔。

　　小巷子的花店内，店长喝着茶，摆弄着手上的戒指。

　　一声“姐姐”破开寂静的夜。

　　秦裳微微抬眼，陈亦问背着书包傻愣愣地站在她面前。
　　她唇角轻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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