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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疑人
风停,声歇,天色渐晚。
林春生蜷缩在摇椅里,薄毯盖到下巴,呼吸均匀。她皱着的眉头睡着也没有施展。
“小春?”师傅的声音响起,他下午回家一趟,看天气不好,本不想再去理疗馆的。可想到那个臭小子下午又会让徒弟推拿,他就加快脚步往店里赶。
师傅在店里没看到人,以为他们又去吃饭了。可店门开着,他徒儿不是那种马虎的性子,看来两人是在二楼。他迈步往二楼走。
“师傅,怎么了?”林春生被声音惊醒,脑子却还没醒,她从柜台后起身,一脸茫然。
“都这个点了,那小子没来啊。”
“可能有事耽搁了。”林春生语气淡漠。
师傅听完若有所思,平时自己小徒弟从没让他操过心,自从那小子出现,徒弟是破例接男客,和他吃饭,今天这个点儿还没走,一看就是在等那小子来推拿。
“耽搁了就耽搁了,赶紧的,吃饭要紧,咱锁店门回家,你师娘做饭好吃你知道的,今晚去师傅家吃饭。”师傅走到大厅催促林春生和自己一起回家,他看出来小徒弟不高兴。
“不用了师傅,你先走,我锁完门回家吃。”不知道怎么,她今天不怎么饿。没胃口,林春生想裴靳该是有事,很正常,像她这么闲的人不多。
可林春生心里就是不好受,堵的慌,憋闷。师傅走后,林春生关好店门,回到自己清冷的小屋。
她给自己倒了杯水,把剩下的半个三明治热了,打算就这样将就着吃一点。三明治热过后,里面的苹果片变得蔫儿巴巴的,真难吃。
第二天,第三天,裴靳一直没有出现。
他像凭空消失一样,淡出了林春生的世界。林春生又变回那个冷静,疏离,把所有精力都放在生计上的理疗师。
晚上,林春生简单给自己捣鼓了一点儿吃的,然后坐在书桌前,看盲文书。看的认真时,放在桌边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的通讯录里只有三个号码,一个师傅的,一个是江警官的,还有一个是奶奶的,奶奶自从被姑姑接走就很少打电话了,不用照顾她这个拖油瓶,他们一家应该过的很幸福。
林春生接听电话:“喂?”
“生生,现在方便说话吧?”电话那头是江警官。
“方便的,江姐。”
“生生,是这样的,明天早上九点,你来市局刑侦支队一趟。”江忆秾那边听起来很吵。
林春生心顿时悬了起来,她不敢问,只等江忆秾说,失望过太多次,她不敢再报有希望。
“生生,那场车祸肇事逃逸的嫌疑人有线索了,你过来配合确认一下情况,我跟你同步一下进展。”
林春生的耳膜嗡嗡作响,江忆秾后面说了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清。四年了,整整四年,她做梦都在想着抓到那个肇事逃逸司机。
她一度认为这辈子可能都没有机会找到,她会在无边的黑暗里独自走完余生。巨大的冲击,让她瞬间失去力气,林春生扶着桌沿才能勉强站稳。
“好,江姐,明天我一定到。”林春生挂电话时手都在抖。
林春生站起来往客厅走时动作太大,带翻了椅子。她浑然不觉,踉跄着往出走,停在放着父母遗像的小桌前。
桌子上摆的是父母的合影,照片是他们结婚二十周年时拍的。父亲笑容温和,母亲依偎在父亲的肩头。
房子被抵押掉后,这张照片成了家的代名词。它在哪儿,家就在哪儿。林春生颤抖着拿起照片,紧紧抱在怀里。玻璃相框硌得她心口疼。
四年前的车祸,是一块结了痂的伤口,现在出现的线索将那块痂彻底撕了下来,猩红带血的皮肉瞬间暴露在了空气里。
林春生再也支撑不住即将崩塌的情绪,她肩膀疯狂颤抖,失声痛哭。
哭声里包含了太多太多,她强行压抑,无法言说的痛苦在此刻倾泻而出,林春生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又被拉回了痛苦的起点。
夜色降临,她蜷缩在床上,枕头边放着遗像,后半夜才睡着。第二天闹铃一响,林春生没有沉溺在悲伤的情绪里,她把遗像放回原位。
走进卫生间洗漱,凉水刺的红肿的眼眶生疼。早餐也是味同嚼蜡。林春生唤醒语音助手,根据今天的气温,天气换上薄厚适宜的衣服。锁好门,握着导盲杖,往公交站走。
早上九点,过了上学和上班的高峰期,公交站台人少了很多,林春生打开手机助手,关注实时公交。手机播报公交到站。司机师傅看到林春生,总会多停一会儿等她坐好。
去市局坐201路公交不需要换乘,但要坐二十几站,穿越小半个城市。林春生坐在靠窗的位置,脸朝着窗外,公交上下颠簸。
车里各种声音,几个学生讨论热播电视剧,报站器一站一站播报,刷卡声,投币声。
车上的人上来,下去,林春生旁边的座位空了又满,到市中心车里一下挤上来很多人。
车厢里也涌入各种气味,甜腻的香水混着葱油饼,林春生感觉自己晕乎乎想吐。新上来的人手机外放着短视频。
“拳击运动员裴靳恋情曝光。两人甜蜜同居,女主角……”刷视频的人似乎对这些娱乐新闻并不感兴趣,快速划走了。
裴靳谈恋爱了,原来是在陪女朋友。跟陪女朋友比她吃饭的邀约根本算不上什么。她觉得自己的的邀约突然变得冒昧,还好裴靳也没有赴约。
林春生了然,距离市局还有五站,路上一直在堵车,走走停停,让她更加反胃,好不容易才挨到公交到站。
下车后要过一个红绿灯,再步行五分钟左右,林春生握着盲杖站在十字路口,她独自出行,要过红绿灯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的紧张。
林春生侧耳听着车流带起的风声,听周围一起等红绿灯的行人有什么动静。十几秒后,周围的人开始动,高跟鞋清脆的嗒嗒声,似乎还有婴儿车或是小推车车轮滚地声。
她知道,该走了。细微的恐惧感爬上心头,林春生尽可能的放快脚步。
“姑娘,慢点走,来,抓着我胳膊,我带你过去。”身边一个中年女人把自己的胳膊伸到林春生手旁。
“谢谢,阿姨。”这种时候林春生从不拒绝陌生人的帮助。她很需要,被人引导着走林春生的心里稳了很多。
“客气啥,顺手的事儿。”阿姨声音平易近人,手掌的温度透过衣服传到林春生左边的手臂。
过了红绿灯,人潮四散,好心的阿姨把她带到了盲道,脚下凸起的纹路硌着鞋底。林春生沿着盲道向前。
这几天寒潮来临,风带着刺骨的寒气,吹到脸上像针扎一样。林春生在心里默默推算距离。
“生生。”前方传来江忆秾的声音,市局到了。
“手怎么这么凉?走,赶快进去。”江忆秾挽着林春生的胳膊往里走。
询问室还是和林春生记忆里一样,椅子很硬,只是这次林春生闻一股呛人的味道。似乎还是从江忆秾身上传来的。
“刚催泪喷射器沾身上了,没呛到你吧?”江忆秾注意到林春生时不时的咳嗽,想来是被呛到了。
林春生摇头否认,握着江忆秾给她倒的热水暖手,她今天不知道怎么,情绪平静了很多,好像把昨晚听到嫌疑人的事忘了,什么都没发生过。
“生生,别紧张,我们就是再核实一遍。你把你记得的,再慢慢说一遍。”江忆秾看林春生面无表情,以为她是太过紧张,不知道怎么面对。
那些话林春生说过太多遍了,在心里,梦里,不同的警察面前,说了一遍又一遍。她看起来很平静,手中的塑料杯却被捏变形。
询问室,只有林春生陈述的声音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江忆秾偶尔开口询问细节。
笔尖停了下来,江忆秾轻叹了口气。
“是这样的,生生,我们掌握的情况跟你说的有点出入,你别着急,我刚结掉一个手上的积案。现在这个案子优先级就提上来了。燕过留痕,只要他还在,迟早露出马脚。”
江忆秾不想再看见林春生失望,案子确实有进展,前几天她同事处理了一场酒后驾驶司机肇事逃逸案,她看过监控,那个人和林春生以前描述的很像。
可惜林春生现在失明了,不然看一眼确认一下会简单很多。今天叫林春生来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她的眼睛。
“生生,我前几天专门去市眼科医院,跟当时负责你眼睛的主任,好几位专家细聊了一下。”江忆秾握住林春生冰凉的手。
“你失明主要是因为那场事故,导致视网膜感光细胞大面积坏死,视神经没有什么问题。主任说现在的人工视网膜植入手术已经非常成熟了。要不我们先预约个检查去看看。”
江忆秾以前就提过带林春生去医院检查,每次都被她回绝。江忆秾观察林春生的反应。
“不用了江姐,我习惯了,谢谢你为我操心。”林春生将自己的手抽出江忆秾掌心。
“生生,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这关系到你的一辈子,你不用担心,钱的问题我们一起解决。”江忆秾替林春生着急。
“江姐,你也嫌我累赘对吗?”林春生声音带着哭腔,她知道江忆秾是为她好,她是个看不到深渊的无底洞。
江忆秾愿意照顾她就足够了。她不能再拖累所剩不多的对她好的人。
“怎么会,生生我不是嫌弃你,你误会了……”江忆秾情绪上头解释到一半,突然明白过来。林春生是不想连累她。
“那这样,生生,我这几天调休,你在大厅等我一会儿,我换个常服带你去逛逛,买几件冬天的新衣服,再去吃个饭。”江忆秾只能退而求其次,再次把看眼睛的事放一边。
“江姐,不用了,我旧棉衣洗干净就在柜子里。”林春生每次和江忆秾出去都是她抢着买单,买衣服也是。她不想让江忆秾破费。
“怎么不用,还剩两三个月就过年了,我还不知道下次休假要什么时候,就当给你买过年的新衣服。”江忆秾干脆利落,带着林春生出去,坐在大厅的长椅上。
市局大厅有点冷清,很安静,林春生听到坐在不远处的人刷手机,视频外放,但声音很小。
视频似乎暂停,林春生总感觉有人盯着自己,她有点不自在,低下头,逃避视线。
摸鱼的警察看到林春生低头的样子又看了看手机,她开口声音带着好奇:“你是裴靳女朋友吧?”
裴靳的女朋友?
林春生茫然的朝声源方向摇了摇头,开口解释:“不是的,你认错人了。”
“啊?真的不是吗?不能啊!”摸鱼的警察继续拿着手机对比,她看着挺像啊!
林春生从来没谈过恋爱,更别说和裴靳。他女朋友和自己很像吗?
“生生,等等久了吧。”江忆秾换完便装出来,看到林春生在和她同事聊天。
“小张,你跟我当事人聊什么呢?”江忆秾好奇是什么话题让林春生感兴趣,还搭话 。
“江姐,没聊什么,我就是看你当事人像裴靳女朋友。”小张把自己的手机递给江忆秾。
“哎呀,这什么时候的事啊?生生口风这么紧。”
“呦,还是职业拳击运动员,可以啊,运动员身体好啊,这个看着就行,以后……”
“噗”旁边的小张秒懂,一下子没忍住,为这个成年人心照不宣的恶趣味笑出声。
小张的笑声让江忆秾意识到自己再跟谁说话,林春生不是她那些能开带颜色玩笑的同龄朋友,她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女孩。
“呃,我是说身体好这个体质好,他就抵抗力强,不容易生病,还活得久,健康长寿,对吧?”江忆秾连忙找补。
“对对对。”小张察觉气氛有些尴尬,干咳一声,收敛了笑容。
林春生明白她们在说那种事。脸颊发烫。她只是顺从的“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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觉得自己写的像史,但还是坚信我会有属于自己屎壳郎(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