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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女(2)
慈安堂内,檀香静谧。
老夫人紧紧握着顾清落颤抖的手,脸上满是疼惜与无奈,她看着这个自幼养在身边、身世坎坷的孩子,放缓了些声音:“孩子……如今他既然找上门来,定是为你而来,再也无法回避。”
她说着,另一只手颤巍巍地拿起身边的一个锦盒。盒子打开,上面躺着一枚玉佩。
那玉佩通体莹润,雕琢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青鸾鸟,形态灵动,工艺精湛,流光溢彩,一望便知,绝非凡品。
“这个……”老夫人将玉佩取出,放入顾清落掌心,那微凉的触感让顾清落微微一颤,“是你娘亲……临终前交给我的。她说,若有朝一日,有人前来寻你,便把它交还给你,让你自己抉择。若是……若是无人来寻,便让我瞒你一辈子,让你安安稳稳地做个顾家姑娘。”
老夫人回忆起往事,眼中泛起泪光:“我当时看着这玉佩,就知道……这玉佩的主人,定然不是普通人。可我万万没想到……你的生父,竟会是淮阳王。”
她用力握了握顾清落的手,郑重道:“孩子,祖母今日把它交给你。是去是留,是认还是不认,全在你自己一念之间。”
顾清落猛地摇头,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惊吓,反手死死抓住老夫人的衣袖,泪水夺眶而出,声音带着哭腔:“祖母您不要我了吗?七妹妹说过……我永远姓顾。我是顾家的女儿,您别赶我走。”
老夫人见她如此,心如刀割,连忙将她搂入怀中,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声音哽咽:“傻孩子,胡说些什么,祖母怎么会不要你?只是……那淮阳王终究是你的生身之父,血脉相连。你若想认祖归宗,享受那郡主的尊荣,祖母虽然不舍,却也无法阻拦你啊……”
“不,我不认。”顾清落抬起头,脸上泪痕交错,她紧紧攥着那枚青鸾玉佩,语气带着恨意:“他是害死我娘亲的凶手,若不是他……我娘亲应该有大好的人生,又怎么会年纪轻轻就郁郁而终?”
老夫人看着孙女,最终长长的叹息一声。
她何尝不知这其中恩怨,只是这命运的漩涡,已然将这孩子卷了进来,前途未卜,吉凶难料。
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脸色煞白,脚步匆匆地掀帘进来,凝重道:“老夫人,前院快要见血了。那王爷说,见不到五姑娘,就要动手杀人了。”
顾清落闻言,浑身一软,直接瘫在地上。
老夫人又惊又怒,猛地一拍桌案:“他敢?这可是朝廷命官的府邸。他难道无法无天,敢在京畿重地屠杀官眷不成?”
然而,淮阳王是真敢。
前院正厅内,气氛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淮阳王带来的侍卫个个凶神恶煞,刀剑半出鞘,将顾家人围在中间。
他本人却好整以暇地坐在主位,慢悠悠地倒扣了一下手中的茶杯,淡淡道:“顾大人,本王的茶……没了。”
顾廷筠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脸色铁青,但看着被刀锋威胁的家人,只得压下怒火,对旁边一个早已吓得瑟瑟发抖的丫鬟喝道:“还不快去给王爷续茶。”
那丫鬟战战兢兢地端起茶壶,走上前去。
当她将茶水倒入淮阳王杯中时,老章习惯性地伸出手,准备例行试毒。
那丫鬟的目光触及老章那张脸时,如同见了鬼魅,瞳孔一缩,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手一抖,整盏刚沏好的热茶“哐当”一声摔在地上。
“我……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丫鬟吓得魂不附体,连连后退,抱着头蜷缩起来。
淮阳王眉头一皱,面露不悦,冷哼一声:“顾大人,你府上的婢子,就是这般不知礼数,毛手毛脚?不如拖出去打死算了。”
顾清妧却察觉到了丫鬟的异常,上前蹲下身,扶住那抖如筛糠的丫鬟,声音柔和:“别怕,你看见了什么?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们都会为你做主。”
片刻后,那丫鬟在顾清妧的安抚下,抬起头,泪眼婆娑,颤抖的指尖指向老章,声音凄厉:“那天夜里……我在后花园看到了他。第二天,六姑娘就出事了,我想说出来,但又不敢……”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因丧女精神恍惚、呆坐一旁的苏氏,在听到“六姑娘”时,猛然抬起头,眼眸中充满了怒火。
“是你杀了我的玥儿,对不对?你还我玥儿命来——!”苏氏从座位上一跃而起,不顾一切地朝着老章扑了过去,指甲直朝他脸上抓去。
老章反应也快,侧身避开,随即不耐烦地一挥手,便将状若疯癫的苏氏狠狠推搡开。
顾廷安上前一把抱住要摔倒的妻子,看着她崩溃的模样,心痛如绞,双目赤红地瞪向老章。
“怎么回事?”淮阳王拧眉看向他,语气不辨喜怒。
老章恭敬地躬身回禀:“那夜属下奉命前来寻顾清晏,与她商议带顾七姑娘去见您之事,却不慎被那丫头撞见。为避免节外生枝,走漏风声,属下便将她敲晕,投入了湖中。”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淮阳王听罢,只是淡淡“哦”了一声,脸上毫无波澜,甚至用一种近乎施恩的语气对顾家人道:“原来如此。既然已经杀了一个,也罢,本王便再多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考虑。”
苏氏在顾廷安怀中奋力挣扎,哭喊咒骂,恨不能生啖其肉。
顾清妧只觉得脊背发凉,冷声讥讽:“王爷还真是……视人命如草芥,凉薄至此。”
苏氏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挣脱顾廷安的怀抱,冲到老章面前,用尽全身力气,“啪”地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了他脸上。
老章猝不及防,被打得脸一偏,脸上瞬间浮现出清晰的红印。他眼中凶光一闪,杀意顿起。
“王爷,三思。”
萧珩动作更快,牢牢握住了老章即将出鞘的刀柄,目光冷厉地看向淮阳王:“您若真在此杀了顾家人,手上沾了养她十七年亲人的血,五姑娘……她还会心甘情愿地认您这个父亲吗?”
淮阳王眼神微动,终是抬手,对老章递去一个制止的眼神。
老章见状,缓缓将刀推回鞘中。
时间缓缓流逝,第二炷香即将燃尽,细弱的香灰不堪重负,悄然断裂落下。
淮阳王脸上的耐心耗尽了,他缓缓站起身,冷淡地扫过顾家人,最后定格在悲愤欲绝的苏氏身上。
“看来,本王的仁慈是多余了。”
“既然她如此思念女儿,那便成全她,让她下去与女儿团聚吧。”
顾廷安和两个儿子闻言,目眦欲裂,立刻死死护住颤抖的苏氏。
老章不管不顾,脸上带着狞笑,大步上前,大手直接伸向被护在中间的苏氏,竟是要强行将人拖拽出来。
厅内顿时陷入一片混乱的争执和推搡。
“住手!”
众人纷纷望去,只见老夫人拄着拐杖,由顾清落搀扶着走了进来。
顾清落一步步走上前,身上是一件素净的衣裙,脸上看不出画中女子那般温婉的神态,只有一片麻木的平静。
淮阳王眼睛一亮,立刻挥了挥手。
原本剑拔弩张的侍卫们收敛杀气,退至厅外等候。
他脸上瞬间堆起慈和的笑容,目光热切地落在顾清落身上,尤其是在她那张与自己眉眼极为相似的脸上流连,当视线下移,看到她腰间那枚随着步伐轻轻晃动的青鸾玉佩时,他眼中的笑意更深。
他迎上前几步,声音都放柔了几分:“你是清落,对不对?好名字,真是好名字。我……我是你父王啊。”说着,他便想伸手去拉顾清落。
顾清落却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了他的碰触,眼神疏离。
淮阳王的手僵在半空,却也不恼,依旧笑着:“乖孩子,父王是来接你回家的。”
顾清落鼓足勇气,抬起眼眸,直视着这位生父,不容置疑地道:“我来了。还请王爷,让您的手下,立刻离开顾家。”
“好,好,都听你的。”淮阳王满口答应,心情大好。
一旁的老章却警惕地上前,低声道:“王爷,小心有诈……”
淮阳王不悦地冷哼打断:“多嘴,都退出去。别在这里吓着本王的女儿。”
老章不敢再多言,躬身退下。
待闲杂人等都离开后,淮阳王再次看向顾清落,语气带着诱哄:“落儿,你看,父王都依你了。现在,可以随父王回府了吗?王府里什么都有,不比你在顾家做个庶女强?”
顾清落没有理会他,缓缓地走向大厅一侧。那里,悬挂着一柄宝剑。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她伸出手,握住了剑柄。
“沧啷——!”
一声金属摩擦声响起,她竟将那柄宝剑拔了出来。
虽然刀刃并未开锋,但冰冷的剑身在光线映照下,依旧闪烁着夺目的寒光。
她握紧剑柄,手臂稳得出奇,转身将剑尖直指淮阳王。
“父王?”她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笑,声音微微拔高,“你是那个在护国寺外,强行侵犯我娘亲的畜生;你是让她怀上身孕被家族不容,最终郁郁而终的凶手。你唯独不是我的父亲。”
她步步紧逼,剑尖虽钝,却带着无尽恨意:“你可知她为何至死都不曾去寻你,不曾动用你留下的信物?因为她宁可在庄子上清贫孤苦地死去,也不愿踏入你那王府,去做一个外表光鲜、实则仰人鼻息的妾室。”
她的目光扫过身后每一个紧张担忧的顾家人,斩钉截铁地说:“我顾清落,今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生是顾家的女儿,死亦是顾家的鬼。你想让我认贼作父,除非你血溅当场。”
话音落下,满堂皆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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