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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杀我
【下卷启】
霎那间，眼前无数画面一闪而过。
“阿若，对不起，我...”眼前一张青涩稚嫩的面庞，头上一对双髻，依稀能看出是沈卿禾小时候。
豆大的泪珠从沈若的眼眶中流下，视线朦胧间，她死死瞪着沈卿禾，怒意愈盛。
沈卿禾的眼眶顿时也红了，但多年被培养出的性格让她早已习惯冷着一张脸。
犹豫片刻，沈卿禾缓缓上前一步，想要为沈若拭去脸上的泪水。
“二小姐，该走了。”身后一个面色严肃的侍卫，腰间佩着长刀，语气似在催促。
此时沈若的脸早已被憋得通红，她推开沈卿禾的手，愤怒道：“走开！”
虽然年龄不大，但沈卿禾此时已然是脱凡期的修士，而沈若不过一个力量孱弱的凡人，却是将沈卿禾推的一个踉跄。
顿时，冷光乍现，刀锋落在沈若眼前，削去她鬓角一缕发丝。
“住手！”冷厉喝出一声，沈卿禾以灵力护住沈若，又于掌中蓄力，拨开长刀，转身道：“我跟你走。”
侍卫这才收了手，领着沈卿禾向院外走去。
此一去，沈卿禾便是彻底同这对母女断了关系，成为沈卿棠名义上的亲姐姐，去往沈府主家。
沈庭一脉，不过只是沈氏族中一系旁支，而只有资质合格的，才能进入族中修炼。
“沈卿禾！你要是敢走，从今以后，我就没有你这个姐姐！”努力压下哭腔，沈若吼出一声，语气中带着决绝。
“既如此，那便忘了我吧。”冷冰冰的话语从远处飘来，沈卿禾就此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独留沈若一人在院子里泣不成声。
须臾，一道声音从屋内响起，沉沉带着病色：“若儿，回来吧。别着了凉。”
听到声音，沈若默默拭去脸上泪迹，推门而入。
“娘，您醒啦。药热好了，我来喂您喝药。”
...
画面一转，满目凄凉，秋色萧索。
院里只剩下了沈若一人，瘦小而孱弱，连为数不多的两个侍女也已经离开。
沈庭已然放弃她了。
一个毫无灵力的废物，养着也是浪费资源。
这年冬天，院子里的水井结了冰，沈若没办法，只能拿着水桶去池塘打水。
却意外落入水中。
院子里本就空寂，除了沈卿棠时不时来找沈若的茬儿，几乎不会有人从这儿路过。
呼救自然是无人理会。
冬天的水多冷啊，冷的人手脚几乎僵硬，动弹不得。
沈若缓缓沉入水中。
视线慢慢模糊，在沈若将要失去知觉前，一道白光从她额前现出，顿时将她覆盖。
这便是六瓣转生莲。
生死流转，六道轮回，自应若竹九百年前入转生之际，轮盘已然开始转动。
而今六道已成，转生莲现世，也即是应若竹神魂重归之时。
恍恍惚惚间，一道身影从游上了岸，湿漉漉从水里爬出，被冻得几乎像块木头。
不知哪儿来的一道灵力，蒸干了沈若身上的水，总算是暖和了几分。
又见她失了魂一般跌跌撞撞寻回屋内，堪堪裹了一床被褥，便是阖上了眼皮，沉沉睡去。
再次醒来时，此时沈若身体里的，便是魂魄完全的应若竹了。
...
眼前的水镜逐渐变得透明，两道身影慢慢重合，其中同样也映出了沈若怔然出神的表情。
那道声音再次在耳边响起，幽幽问道：“现在你还觉得...这些都是可以割舍的存在吗？”
不等沈若回答，识海中顿然一黑，应若竹与沈若的记忆交织涌现，如潮水般纷纷漫入脑海，此时的她就像是溺水一般，窒息感扑面而来，难以呼吸。
而此时客栈中，三人正坐在桌前焦急等待，突然间，屋内传出异响，风陵澜想也不想，便是急急冲了进去，望见床上的沈若一脸痛苦，呼吸愈发急促。
戚明意赶忙挤上前来，搭腕探脉。
只见她脸色一变：“情况很糟。”
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沈若此刻非常痛苦，体内的灵力毫无规律般乱窜，脉象自然也是混乱不堪。
听言，风陵澜冷静道：“若是向她体内渡气疏导呢？”
戚明意沉眸思索，“可以是可以，但此法需要对方是清醒的状态，沈若此时陷入心障，对外力格外排斥，你若是强行渡气，只怕是...”
“那便是可行。”毫不犹豫，便见风陵澜凝眸望向权晏，“帮我护法。”
戚明意见风陵澜执意如此，便也不再阻拦，上前便是将沈若扶起，摆出了打坐的姿势。
“离远些，别误伤到你。”
戚明意退开数步，便见权晏刹时撑起灵罩，将二人庇于其中。
此时二人面对面而坐，风陵澜掌中灵气涌动，缓缓渡入沈若经脉之中。
自是被震开。
一道强烈的灵力顿时从沈若周身爆发出来，将灵罩外二人震得皆是一退，更别提离沈若如此之近的风陵澜。
戚明意望见他嘴角渗出了血色。
“风陵澜！”权晏拧眉望去。
“别管我。”风陵澜传音而出，“护好灵罩。”
双手于胸前调息运气，风陵澜再次将灵力渡出。
竟是成功了。
沈若体内的灵力在疏导下总算是不再那么躁动，但她此时依旧是双眸紧闭，眉头紧紧蹙起。
看得戚明意神情焦躁。
“过来坐着吧。”权晏瞥了眼另一边正调息疗伤的风陵澜，唤回戚明意，只道：“你着急也没用，克服心障此事，只能靠沈若自己。”
“我们帮不上什么忙。”
...
记忆回溯间，沈若面露痛苦，四肢却是像被什么东西禁锢住一般，动弹不得。
那道声音却是在此刻再次出现，语气缓缓，循循劝诱。
“是不是受不了了？是不是不想面对这些？”
“那就唤出辞归剑来吧...将这些记忆尽数斩去...”
“这样...你便可抛弃掉应若竹与沈若的过去，尽管去奔赴你的未来。”
说话间，那黑暗中似有一道黑影慢慢缠上了沈若周身，在她耳边呢喃，只等待她做出选择。
“所以你的目的不止是我，还有辞归剑？”
冷然一道声音在虚空中响起，打破了黑暗中的宁静，不等那黑影反应过来，只见识海中一道白光炸开，转生莲现于沈若身后。
“六瓣转生莲！”那黑影原本见事态暴露，表情狰狞，可又在看见转生莲的一瞬，迸发出一股极其强烈的渴望之色，它如饿兽般扑上前来，似是要将那转生莲吞噬入腹。
只听见沈若轻笑一声，“不是想见到辞归？”
“那我就让你看看！”
喝出一声，刹时，只见狂风四起，剑意凝出，辞归乍现，带着摧毁万物般的力量裹挟而来。
孤舟辞月。
一式剑出，起剑果决，不隐锋芒。
而这一杀招所指的方向，恰是出剑者自己。
下手毫不留情，全然是冲着夺命而去。
此剑杀意尽显，似乎即便是自己，也可以痛下杀手。
那黑影此刻才见识到辞归的厉害，仓皇便准备逃离。
但这里可是沈若的识海，即便是有东西钻了空子混入其中，也并非轻易就能逃脱。
“你！你是故意的！”那声音尖锐难听，啸声直让人觉得耳膜都被刺痛。
“是啊。”沈若不屑一笑，“我就是故意的。”
“要不然你以为，你是如何那么轻易就进入了我的识海？”沈若左手一掐，便是虚空中一道无形的力量便是将那黑影禁锢得动弹不得。
“不可能！你明明已经被我影响了！”虽然只是一团黑影，但沈若却是能从其中看出不甘的神情。
沈若挑起眉头，望着它道：“你说的是...我的记忆？”
“怎么？你以为...你看到的就是真相？”
沈若笑了笑，说道：“我不过是喂出了那么点饵，你就眼巴巴地上钩，甚至还透了些信息给我。”
“你！！”黑影惊愕不已，“你竟然！”
“闭嘴。”沈若的表情顿时冷了下来，只觉得黑影格外聒噪，“话说得多了，就是废话了。”
当即，剑光从耳边掠过，直指黑影所在，一剑洞穿。
转生莲就此飞去，将那溢散开来的黑气吞噬了个完全。
识海中就此安静下来。
剑意收起，沈若缓缓落下，垂眸看向水面。
名字取得当真贴切，识海，就是一片映照了内心所想的一片海。
海水清澈澄明，倒映出沈若的面容。
黑影所说，多数的确是真的。
...
早在昆吾山迷境，斩杀掉山洞中那只尸邪之时，一股黑气趁机没入了她的识海。
当然，包括之前的东离山矿场以及易钦城，都曾有黑气接近过她，不过在此前，那些黑气不过只是没入了她的经脉之中，似乎并未造成什么影响。
而昆吾山的这缕黑气有所不同。
似乎是时机已然成熟，它当时直奔着沈若的识海而来，同时，趁着沈若神情涣散之际，就此没入她的识海之中。
沈若自然是故意为之。
她就是想借此机会看看，这个所谓的黑气，到底是有何企图。
潜入识海之后，此前那些黑气便是慢慢凝作了黑影，开始一点点侵蚀沈若的记忆。
为了让其放松警惕，沈若自然是袒露了大半。
其中也包括她所谓的脆弱。
不过，真正的情况却并不如黑影那般推测，她之所以不想去面对那一切，一再选择逃避，并不是因为她懦弱。
而是她不能耽于往事。
眼下黑影已除，沈若知晓了它的目的，也因此得知了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
所谓的原身，竟然是她自己的转世。
所以她的重生不算是阴差阳错，而是时机恰好。
...
床榻之上，沈若缓缓睁开眼，悄无声息。
风陵澜却是似有所感，陡然也睁开了眼睛，恰对上沈若侧目而来的视线。
余光又瞥见一旁趴在桌上的二人疲惫睡去。
此时竟然已经入了深夜。
“你受伤了？”察觉到风陵澜似乎是在疗伤，沈若传音而出，缓缓坐起。
“还好，小伤。”风陵澜浅浅一笑，说道：“倒是你，突然昏倒，将我们皆吓了一跳。”
却见沈若微微蹙眉，抬眸询问：“具体什么症状？”
风陵澜：“心障。”
哦？沈若隐觉诧异。
见沈若沉眸思索，风陵澜便是知晓她有话要说，便道：“出去聊？”
“好。”点头应下，随即，二人身影一动，齐齐消失于屋内。
须臾，一张纸条从半空飘落，最终是落于床榻之上。
——我醒了。跟师兄出去逛逛。
——别担心。
落款二字：沈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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