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莫,听铃
“修云岭?”楚栖震惊地看着楚念安,“你做什么要回修云岭?”
握着的手陡然抓紧,白徵微微睁开眼,淡然说了句:“孩子他父亲,你抓疼我了。”
楚栖紧忙松开:“抱歉师尊。”
白徵任由自己的手被对方揉捏,懒懒道:“丑话说在前头,无论念安说什么,你这个做父亲的都不许生气。”
“师尊!”
“听话。”他柔声拒绝。
那股怒气一下软在了棉花里。
还顺带浇了瓢醋。
“楚,念,安!”他暗中咬牙,笑着说,“老实交代,为父保证不打你。”
楚念安怂如鹌鹑,瑟缩一旁,频频朝那好说话的爹爹投去求助的目光。
白徵头疼欲裂。
活了几百年,前后养大了四个孩子,头一回领教到了什么叫育儿的压力。
“说罢,有我在,你父亲不敢打。”
长宥仙尊的地位到底太高,无论人鬼都忌讳三分。因而“有我在”这三个字被他说出来时,竟比吃一瓶子的定心丸还要灵上许多。
毕竟在这世上,从来只有他打人的份,别人根本没有动手的道理。
果见楚念安咽下唾沫,收回目光,硬着头皮开口道:“孩儿被许拂昇追杀,恰逢师姐救了几个需要庇佑的孤儿,不得已在长溯建了个宗门,起名叫修云岭。”
楚栖瞳孔一缩,手都在颤。
“你疯了!”他惊怒,“谁让你在外面自立门户的!”
楚念安委委屈屈抬起眼:“可闻峰主不也在中洲设立了离花坞吗?为何她做得,我和师姐做不得?”
楚栖气急反笑,真想将这不知天高地厚、毛都没长齐的小崽子提起来揍一顿。
“闻峰主先在中洲设离花坞搜罗天下情报,后被前芦花宗宗主收入门下做徒弟,能一样吗?你和小余这般行径,放在其他宗派里最少要罚个叛出师门的罪名,懂不懂!”
“孩儿和师姐没有叛出师门!”楚念安顿时慌了,膝盖“嘎巴”一下砸在金贵的白玉砖上,“孩儿此生从未想过离心自拥,修云岭也必然不会与鸣山宗做对。”
父子二人对峙良久,白徵听得烦躁,抬起眼睛幽幽说:“君梧,听为师说一句。”
楚栖转头指控:“他大逆不道。”
“……”
白徵冷笑,“你是最没资格说出这四个字的人。”
方才还精神抖擞的凤凰瞬间变成蔫了吧唧的哑巴。
白徵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我说这话也并非居功,但大致能猜出个缘由。小余当年被我所救才从扼仙宗手下活过来,如今遇到同病相怜的孩子,难免想起自己的身世,自然也希望用同样的法子拯救他们。”
他停了停,似有些渴了,楚栖忙有眼力见地斟了杯茶。
“有些事情看似无理,实则薪火相传,因果循环。试问这些孩子若不能得宗门庇佑,未来下场将会如何?仙门里本就风云际会龙斗虎争的,修云岭再小,好歹也算个安家之所,更何况念安也能借机躲过命中大劫不是?”
楚栖听罢,气焰顿时沉入湖底。
他瞥了眼畏畏缩缩的小凤凰:“若怕死,逃回来便是,何必大费周章去建立一个什么门派?”
“那些孩子怎么办呢?”白徵问,“总不能刚把人家从阎王手里抢了来,转眼又往刀尖上送。”
“天底下宗门这么多,举荐几个,总有人收的。”
“话说得轻巧,真要送上门去,人家也只会说是咱们鸣山宗挑剩下的,焉会用心对待?”
楚栖闻言,沉默不语。
见人安静下来,白徵转头,朝楚念安使了个眼色:“别杵着了。要去赶紧去。年还得过,处理完事情早日回来。”
楚念安嗫嚅着,还想说点什么,就被突然出现在面前的人吓退几步。
他猝不及防,被仅大自己不到二十五岁的老凤凰一把提起,毫不客气推出门外。
“早去早回。”
楚念安怔愣许久,心下骤暖。
“父亲!”他扬起笑,大声朝门内说道,“我会把修云岭的事情处理好的!”
楚栖的哼声从里头传来:“等你回来再跟我邀功吧!”
——
这厢凌岩峰恢复了往常的冷清,那边莫听铃在白徵的请求下,喊来了自家父亲叙旧。
莫证微一见到他就忍不住热泪盈眶,起身扶着手道:“白清月家的孩儿,如今都长得这般出挑了。”
莫听铃闻言有些好奇:“父亲?你认得他?”
莫证微笑呵呵地拱手:“久闻大名,未曾有机会一见,惭愧。”
白徵亦颔首回礼:“莫家主,久仰了。”
二人寒暄了一阵,莫证微的眼神始终不离白徵身上,观察了许久忽然问道:“小友的身体可曾有过损伤?”
白徵一愣,有些答不上来。
只见莫证微抚着自己的灰白交杂的长须,又问:“不知长宥仙尊可能允老夫把脉探究一番?”
白徵伸出手,由衷道:“莫家主不愧是举世闻名的圣医,仅凭望闻,便能看出在下的不适来。”
“哪里哪里,长宥仙尊过奖了。”
莫听铃寻来帕子,搭在他的脉上说:“死过一次的人了,能好才怪。”
“诶!这么说不妥。”莫证微制止,“我看仙尊的神色,似乎是近些日子落下的病,倒与过往无关。”
“近日?”白徵闻言微怔,开始反思起近日的行踪来。
只是他思前想后,始终不记得自己受过什么伤。
“我有一段时日未曾出门了,不知莫家主您说的身体有损,指的是?”
莫证微撤回了手,面色凝重:“你有没有时常头疼?”
骤然被点了出来,白徵心下微惊。
“有是有,我当是徒儿叛逆,子嗣不孝所致。”
“可有四肢乏力,肌骨酸软?”
“是有一些,我还以为是前些日子......”
莫证微的摇头打断了他的陈述:“你这个症状,看上去与寻常肝气郁结相似,但不同之处在于你的眼睛。”
“眼睛?”
白徵还未细问,先引来了莫听铃的惊讶。
“咦?小师弟,你的瞳色似乎浅了一些?”
他双眼微微睁大:“怎么会?”
莫听铃道:“你平常照镜子的时候没留意吗?明显浅了。”
素来不爱揽镜自照的长宥仙尊缓缓摇头。
他朝莫证微请教:“瞳色变浅这个病症,可有什么说法?”
莫证微长叹一声:“这个病症,老夫已经近千年没有见过了。上一次见还是在小女的娘亲身上。”
不知怎么地,白徵忽然想到梦中五感尽失的莫家夫人。
“您的夫人......可是和凤凰有关?”
“凤凰?”莫证微闻言神色震动,“蹭”地站起,浑身颤抖,“长宥仙尊,你知道了什么?”
他如实说:“我在梦中看见了千年前的那场大火,您夫人亲赴凤凰一的邀约,将我徒儿接生出来,不料招致灭族惨案。”
耳边忽然传来倒吸凉气的声音。
“爹?”莫听铃踉跄两步,震惊地看着莫证微,“小师弟说的,可都是真的?”
莫证微看着白徵,微微出神。
“爹!”她如堕冰窟,手脚刺凉,“凤凰,是因为我们莫家而死的吗?”
“不是。”莫证微呼出一口气,低声道,“是许家留了心跟踪,你娘,你娘她......唉!”
前尘种种藏匿太久,骤然被翻了出来,却像被蒙了一层霉那般,不知从何处下手。
那声叹息走过千年,带着不为人知的苦痛,来到已经不再年轻的女儿家跟前。
莫听铃几乎再听不见自己的声音,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了口齿在干巴巴地重复:“我娘她,怎么了?”
尘封的记忆被往事撕裂,莫证微的声音陡然变得古朽沉重:“你娘被卷入其中,从凤族回来后,不过两年便撒手人寰。”
双眸被泪水填满,莫听铃看着父亲灰白的发,有些哽咽:“是许家吗?”
莫证微不语,仙风道骨的背忽然变得佝偻。
梦中的画面再次闯入识海,天降魔音,灵力压制,一声声的尖叫里,莫家夫人对着凤后说:“不好!是……”
“是催魂铃!”白徵缓缓站起,容色一片惨白。
他看向莫家家主,颤声问:“我的症状和催魂铃有关,对吗?”
莫证微抬头,眼中划过伤痛:“她的娘亲就是被催魂铃毁了五识,神魂受损,不治身亡。”
那年被刻意埋藏起来的痛苦在抽丝剥茧中再度晾晒在尘世下,即便千年,刻骨铭心的记忆仍旧不会褪色。
“故而,我给小女取了个名字,叫莫听铃。”
莫听铃,莫听铃,莫听声声催魂铃。
“许舀!”向来明媚的女儿家突然崩溃大喊,她双手死命抓住头发,蹲在地上尖声道,“为什么!为什么又是许家!”
“听铃!”莫证微一把拉起自己的女儿,痛心疾首:“你要怪就怪爹,是爹当年专注医修,不肯听你娘的话多学些防身保命之术,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日渐消瘦,神魂无补。”
莫听铃仓惶摇头:“不!爹,这一切不能怪您,都是许家,害了我们鸣山宗一代又一代!”
她伸手,朝门外一指:“小师弟所在的凌岩峰,从上至下已经死了两个人,都是因为他们。”
想起那道青色的身影,白徵偏过头,隐去眸中泪光。
他静了半晌,道:“不是许舀。”
莫听铃抬起布满泪痕的脸,不可置信地说:“不是许舀,还能是谁?”
“那个时候,许家的家主是一个叫许正屏的人,在他身边,还有林家。”
“林家?”莫听铃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你的意思是,我们鸣山宗庇护多年的林家,杀了我娘?”
“不止。”莫证微说,“他们还杀了前芦花宗宗主,白清月。”
晴日天边划过惊雷,炸碎了白徵的识海里的一方净土。
“您说什么?”他的指尖骤然抓紧。
莫证微的目光中杂了岁月悠悠的痛色。
“你的生身爹爹,前芦花宗宗主白清月,为了逃避许林两家的追杀,和长阳宗宗主霍思清分道扬镳。”
白徵听着,心头霎时血海翻涌。
他咽下喉中的甜,咳出了恨:“烦请莫家主细讲,何谓分道扬镳?”
只听莫证微说:“那年他们救下凤凰,被林许两家找上门来。为了让对方兵分两路,二人便商议着由白清月一人引开许家的视线。而霍思清则独自抱着凤凰金蛋,北上去了长溯地界。”
插入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