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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8 章
早春时节,黎明前的郊外分外清冷,林烟在晨光中睁开眼睛,吸了吸冻得有些僵硬的鼻子,转头看向叶彦。
同在乐阳时一样,他们在睡梦中又抱在了一起,林烟轻轻唤了叶彦一声,只见他紧闭双眼,脸颊微红,呼吸有些粗重。
林烟心下一沉,伸手摸了摸叶彦的额头,触手滚烫,连他呼出的空气都是热烫的。
“少爷,少爷!”林烟推了推叶彦,见他没反应,起身去小溪边取了些水来,掰开他的嘴喂他喝了下去,然后又去浸湿帕子,帮他擦拭降温。
一番护理后,叶彦的情况稍稍缓和了一些,林烟松了口气,站起身四处寻觅。
初春时节,草木刚刚复苏,能够采摘的药草很有限,林烟几乎把附近一寸一寸找过了,才摘了一小包药草。
“没事,少爷,总算是有药草可用。”林烟对叶彦说着,也不知是在安慰叶彦还是安慰自己,“天越来越暖,药草会越来越多的。”
林烟配了几株药草,用溪水洗干净了,捣成汁,喂给叶彦,把剩余的药草小心包起来放好,然后又去摘了些野果,一同包起来带在路上吃。
做好这一切,林烟走到树下,对叶彦说道:“少爷,我们启程了。”
昏迷中的叶彦没有任何反应,林烟也不在意,背起叶彦便往北走,一边走,一边留意脚下的草木,看到有用的药草便顺手采一把。
往北的路并不好走,林烟手中也没有地图,只能凭着最笨的方法,以太阳为参照,一路向北走。
这一路,林烟越过漫漫荒丘,翻过乱石嶙峋的野山,淌过飘着浮冰的河流,那一身华贵的嫁衣早就破烂不堪,脚下的鞋子也已经满是破洞,林烟便用树皮草绳简单修补,树皮粗糙,磨得脚上满是血泡,疼得林烟一路龇牙咧嘴。
“少爷。”林烟紧紧抓着叶彦的胳膊,眼神放空地望着面前的地面,气喘吁吁地说道,“我们走了有一半了吧?”
叶彦伏在林烟的背上,安静地闭着眼睛。
林烟似乎已经习惯了叶彦的安静,仍旧自顾自地说道:“等到了栎州,我要让赵子初摆个满汉全席,摆上三天三夜!我还要又软又舒服的大床,睡他个昏天黑地!”
林烟艰难迈着步子,双腿因脱力微微发抖,她站定缓了片刻,从衣袋里摸出半个野果,咬了一口便又放回衣袋,深吸一口气,再次提步往前走。
“少爷,你说太子他们到栎州了没啊?”林烟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从小锦衣玉食的太子习不习惯苦寒的栎州,还有阿念。”
想起陈念,林烟神情一软,微微偏头看了叶彦一眼,目光中满是温柔,轻声道:“说起来,阿念是你的侄子啊!这小东西去了栎州,不知道会怎样霍霍赵子初,想想就觉得好笑!”
林烟兀自笑了一会儿,笑着笑着忽然眼眶一酸,忙眨眨眼睛把那阵酸涩忍下去,声音里带着隐隐的悲伤说道:“少爷,你知道吗?你的大哥,陈威将军,是被人害死的,我在陈意府邸看到了西北军的行军日志,当年沙屠主力在良川,但是陈威将军给陈少夫人的家信里却说,沙屠主力在宿亳。”
林烟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际,继续说道:“陈威将军和陈意相配合,他带两千人去突袭良川,攻下后就可与陈意所带的主力部队,两边夹击攻打宿亳,可是最后的结果却是,陈威将军在良川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拖住了沙屠军主力,陈意在沙屠军筋疲力尽之时神兵天降,一扫千军。”
林烟说着自己的推测,脑海中不由自主浮现了陈少夫人的模样,苦笑道:“少爷,你说我这推测靠谱吗?如果陈威将军是被人陷害的,那陈少夫人本也不必赴死,阿念原本应该是有家的。”
因为想到陈威夫妇,林烟一时走神,脚下踩到一块滚石,当即一头栽倒,连同背上的叶彦一起,一路从山坡上翻滚下去,直到被一棵大树拦腰挡住。
叶彦在下,林烟撞在他的身上。
这大半天的艰难行程,滚下来只需要一瞬间。
林烟翻身趴在地上,只觉浑身像散架了一般,大大小小的山石硌得她浑身骨头疼,丛生的野草乱枝刮得她满身血痕,幸亏最后那一下是撞在叶彦身上,要是直接撞树上,这冲击力非得撞出内伤。
想到这里,林烟思绪一顿,强撑着爬起来,把叶彦的身体翻过来。
这一看差点把林烟的魂吓没了,叶彦口吐鲜血,两眼翻白,心跳弱得几乎要听不到了。
“少爷!少爷你别吓我!”林烟慌忙拍了拍叶彦的脸,连声呼唤,把衣袋里所有的药都倒了出来,慌慌张张找到一个药瓶,因为手抖又掉了一次,拔出塞子,倒出里面的药丸,尽数塞到叶彦嘴里。
可是此时的叶彦已经完全不能自主吞咽,药丸含在嘴里,怎样都送不下去,林烟顾不上许多,捧着叶彦的头便将嘴凑到了叶彦的嘴上,帮他将药丸吞了下去,
“少爷,你不会有事的,这是我用好多名贵药材做的大补丸,你一定不会有事的!”林烟念叨着拆开叶彦身上包扎的布条,将止血的药草捣碎敷在伤口上,然后再重新包扎好。
把伤口重新处理好,林烟抱着叶彦,将他的头抵在自己颈弯,声音里带了哭腔说道:“少爷,你一定要坚持住,我们就快道栎州了,等到栎州就有药了,什么都有了!”
林烟就这么抱着叶彦坐了一会儿,感觉叶彦身上重新烫起来,才稍稍把心放下。
经过这一次惊险,林烟去扒了好多树皮,搓成了一根长绳,然后用这根长绳将叶彦和她绑在一起,这样就算摔,他们两人也不会分开,要摔一起摔,要死一起死。
林烟重新上路,虽然已经疲惫不堪,但每一步,她都走得小心翼翼。
原以为随着他们行走,天气会渐渐变暖,岂料,随着他们一路向北,天气竟越来越冷,草木渐渐稀少,有也只有光秃秃的枝丫。
林烟顶着寒风艰难前行,因为树木都还是光秃秃,连个野果都没有,林烟只能吃之前带的果子,每天只敢吃三口。
可这还远不是极限,林烟背着叶彦又走了一段荒丘之路后,一抬头,竟看到一座高耸入云的雪山,横亘在远处天地中间。
林烟向左、向右望了片刻,心道:“这大雪山绵延数百里,绕肯定是绕不出去的,只能翻过去了。”
打定了主意,林烟背起叶彦,又开始单方面的对话。
“少爷,前面都能看到雪山了,我们真的离栎州不远啦!”林烟努力掩饰着心中的疲惫和绝望,“少爷,等我们翻过雪山,一定能找到村子,我给你买最好的药!”
叶彦不言不动,任由风轻轻带动他的衣摆头发。
“少爷,我们走。”林烟抹了把脸,重新背起叶彦,一步一步走向雪山。
冰冷的积雪在接触到林烟的瞬间就化作了冰水,没走过久,林烟浑身便湿漉漉的了。
林烟打了个寒战,将外套脱下来披在叶彦身上,深一脚浅一脚地爬上山。
冰雪覆盖的山上,根本没有果子,也很少有动物,林烟几番寻找,终于在一棵松树上,找到了一些松果。
林烟如获至宝一般,把松果里面的松子扒出来,一点一点喂给叶彦。
“少爷,等翻过这座山,我们一定能看到村子,然后我去给你买一辆马车,我们快马加鞭,一定能跟太子殿下在栎州会和!”林烟说着背起叶彦,在白雪皑皑的冰天雪地里,留下一串串脚印。
走了几天,林烟的脚几乎冻得没有了知觉,鞋子一脱下来才发现,脚上已经遍布冻疮,林烟一惊,忙去脱下叶彦的鞋子,因为叶彦身材高于林烟,虽然林烟背着他,他的脚依旧拖地,所以也生了冻疮。
林烟把叶彦的脚抱在怀里呵气、揉搓,又从衣服上撕下几块布条,帮叶彦把脚裹起来,最后再穿上鞋子。
帮叶彦处理完,林烟给自己的脚上也缠了一圈布,多一层保护,总是更好一点。
林烟强撑着站起身,把叶彦背到背上,像此前无数次一样,紧紧抓住叶彦的胳膊,迎着刺骨的寒风,一步一步向北而行。
日夜不休地走了六七天,林烟终于爬上了雪山山顶,满怀期待地看向雪山之后,然后林烟愣住了。
巍峨的雪山之后,是另一座雪山,更高、更险、更雄伟,绵延千里,虫鸟皆不闻。
林烟颓然跪在地上,再也忍不住,眼泪如同剪断的珠子,抽噎着说道:“少爷,少爷我走不出去,没有村子,没有人烟,到处都是白茫茫雪山,我走不到栎州……”
林烟低垂着头,哭得伤心欲绝,忽觉脸上一凉,眼泪被轻轻抹去,一个虚弱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不哭了,我在呢!”
“少爷……”这许多天来,林烟背着昏迷的叶彦行走在天地间,从未见过另外人,只能自言自语以排解独孤和焦虑,此时终于听到叶彦的声音,就如听到天籁一般,当即忍不住大哭起来。
叶彦伏在林烟背上,勉力抬起头看了一眼四周,当即明白了林烟为何会哭,柔声道:“乖,我一直陪着你呢!就算走不出去,也有我陪着你,不哭了!”
林烟咬着唇,抬手抹了一把眼泪,努力将呜咽忍住,撑着爬起来,稳了稳身形,继续往前走,边走便道:“我们……我们一定能走出去的。”
叶彦的头抵在林烟肩膀上,看着林烟那张凌乱又略脏污的侧脸,忽然心中一片柔软,他强撑着一口气,断断续续说道:“林烟……就算是为了……我娘的嘱托,你……也不必做到这一步。”
听到这话,林烟心下一动,不动声色说道:“如果我说,我不是为了叶夫人的嘱托呢!”
叶彦听着林烟的话,很想问问她,不是为了叶夫人,那是为什么,可他的眼皮越来越重,意识越来越沉,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叶彦模模糊糊只听到林烟说:“与叶夫人的嘱托无关,我做的这一切,都是……”
“为了你。”林烟压着心头情绪说道,“少爷,我喜欢你!”
林烟站住脚步,在漫天雪花中,说出了自己深藏多年的秘密。
可是她焦灼地等了半晌,身后却没有回应,林烟侧头一看,才发现叶彦不知何时又晕了过去,林烟一直紧绷的神经一松,与叶彦一起软软倒在了雪地上。
在失去意识之前,林烟模模糊糊的视野里出现了一个人影,那人走过来,靠近她,似乎说了句话,林烟努力想听听他说了什么,然而就在这时,她的意识一沉,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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