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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7 章
“……亿。白亿，醒过来。”
“白亿！”
身体随惊醒的意识而短促抽气，气流的凉意冰得呼吸道极其不舒服。
白亿蜷缩起身体，一只手抚着喉咙剧烈咳嗽，另一只手的小臂试图把自己从地上撑起。
来自耳朵内侧的鸣声让头脑昏沉，他还没弄清现状，头顶又传来：“啧，终于醒了。就你这个样子，只会给一族蒙羞。连你长姐一根发丝都比不上。”
咳嗽过之后，喉咙抑制不住地泛起阵阵干呕。
白亿却顾不上身体的不适，抬起头看向此时正居高临下俯视他的两人。
双唇上下一碰，吐出久违了的称呼：“……父亲，母亲。”
声音出口，白亿即刻意识到了不对劲。
为什么他会觉得“久违”？
白亿一时愣住，没有再做出任何反应。
母亲惯常失望且厌恶地瞥过他一眼，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父亲背着手，冷哼一声“废物”，而后抬脚随母亲而去。
他们似乎认为已经远离了白亿的心音能力范围，开始交流起来。
【他现在这种状态，拿出去也是丢人。】
【没用的东西。不如还是安排好，把他……】
白亿维持手撑地且双膝跪地的姿势，望向双亲的背影。
直到视野里再也没有人影，他才垂下头，盯住眼前一片被自身阴影覆盖住的沙地发愣。
空地上阵风吹过，卷起细沙在白亿身边打转。
很快，那些沙土又被带到了场地边的武器上，拘束器械上，以及一台半人高的巨型舱式设备上。
白亿缓过一会儿，慢速起身，连续做着吞咽的动作抑制住反胃的感觉，双腿拖着身体往舱式设备那里去。
他仔细拍去衣服和手上的沙土，才抬腿躺进去。
舱门关闭，他在黑暗中缓缓闭上眼睛。
“扫描已开始。”
“正在识别损伤部位。正在对损伤部位进行伤势评估。”
“评估已完成，正在治疗外伤。”
“提醒，您的呼吸系统有轻度的持久性损伤，建议进行治疗。是否需要联络您的家庭医疗组？”
白亿张嘴，上下唇随动作从黏在一起的状态下分开，黏线的位置能感受到微硬的起皮。
他回应：“不。”
“通讯已取消。外伤治疗进度，40%。”
白虎一族本就是兽人中较为擅长自愈以及治疗的，即使在灵力不算充沛的现代时期，也足够身上各处大小伤势在自身特殊能力以及治疗舱的作用下逐渐愈合，几乎看不出伤痕。
身体好受了许多之后，白亿睁开双眼，透过半透明的舱盖看向上方的天空。
还有三天就是他的成年礼了。
人类，无论是修士还是普通人类，都遵循25岁成年的法律。
他们兽人的法定成年年龄尽管也是25岁，可各种族的兽人有各不同的专有成年礼。
白虎一族的成年礼在20岁。
在每一位兽人的成年礼上，兽人需要与自己的人类同伴结契。
不同种族的结契意义不同。
对于擅长自愈、能聆听他人心音的白虎一族来说，结契意味着兽人与人类的互相束缚，互相绑定。
两方会被白虎祖先的祝福连接，从结契那天开始永生捆绑在一起，同生同死。
这对于人类一方来说似乎是件亏本的事情。
可结契之后，白虎兽人就可以将自身强大的治愈之力施加到契约者身上，并且只施加到契约者身上。
白虎兽人将至死忠诚于结契的人类。
原本人类与兽人的生命对比起来就像一滴水与浩瀚的海洋。
和白虎兽人结契，就可以共享生命。只要白虎兽人不出意外，人类一方相当于拥有近乎永生的保障。
而白虎兽人不像其他兽族，除了同生同死，他们不会对人类进行任何索取。
曾经普通人类寿命还短暂的时期，白虎一族很受普通人类敬仰，也因治愈能力而被修士青睐。
但时代从古发展至今，医学昌明，即使是普通人类，平均寿命也有两、三百年，并且在最近兴起了“长寿无用、短暂而绚烂”的思想潮流。
在各方势力不断争斗、崇尚纯粹武力的社会里，他们白虎一族越来越不受人类重视。
人类们更喜欢选择其他能为人类提供攻击方面加持的兽人。
何况与白虎一族结契，还有“同生同死”这一限制。白虎兽人那么弱，万一出点什么事情，那人类方岂不是哭都来不及。
因此，白虎族的兽人越来越注重自身的武力能力。
可惜白虎兽人实在不擅长打斗，多有还未成年的族人在历练途中意外卷入暴乱，抱憾而终的事情。
即使如此，他们一族也不能停下变强的脚步。越强的白虎兽人，越容易得到契约者。
甚至优秀的白虎兽人，能与知名的修士结契。
白虎一族作为曾经的名门望族，从挑选者变为被挑选的那一方已经是奇耻大辱。
如果在成年礼上没有人类肯结契，那简直是丢尽全族脸面的事情。
好在最近百年以来，每一位度过成年礼的白虎兽人，都顺利找到了自己的结契者。
而白亿，算是目前白虎一族中最弱的那一个。甚至每次基础训练都能把自己弄得一身伤。
白虎族的所有人都看不起他。
他能顺利和某个素昧平生的人类结契吗？
这个问题，在不久之前还像一块重石似的压在他的心头。
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他一点也不担心了。
他隐约知道有一个身心都极尽强大的人，会把他拉出绝境，只要他开口请求就永远不会得到拒绝。
那个人身上暖暖的，有很好闻的气味，让他看到闻到就想钻进对方怀里，把尾巴一圈圈缠在对方手腕上，安心窝着，呼噜撒娇。
真是怪了，他不会是被双亲操练过头，给自己搞出幻觉来了吧？
白亿想着，揉揉鼻子，总感觉似乎嗅觉也出问题了，像是闻到了一股似有似无的香味。
他打个喷嚏，摇摇头止住自己的胡思乱想。
那么优秀的人，至少是个顶级修士。那样的人怎么可能看得上他？
三天后能捞到一个普通人类愿意跟他结契，已经是烧高香了。
不过，普通人类……
白亿轻叹。
他从来不会说出口，但骨子里在族人的影响下，依然有旧时代高门堪称糟粕的骄傲在。
因自身能力自卑的同时，他又实在对普通人类有些意见，认为普通人类跟自己其实算不上同一阶级。
余光里，几只飞鸟盘旋而上。
白亿的琥珀瞳细微移动，倏然亮起，仔细盯住几百米之上的飞鸟，连它们翅膀尖端的羽毛分叉都看得清。
“外伤治疗进度，70%。”
忽然，白亿的视野里闯进一张脸。
对方探头，透过舱盖往下看过来。
白亿眼睛的光亮立刻消失，恢复常态，可看上去仍然亮得惊人。
他猛地坐起。
“姐姐！”
砰！
在对方的含笑注视下，白亿羞涩地揉着自己撞到舱盖的额头，后知后觉地做出开盖指令。
“治疗尚未完成，是否确认离开？”
白亿：“嗯。”
舱盖开启，白望伸手把掌心贴在弟弟额头，轻揉：“笨呆呆的。都要成年了，还这么冒失。”
“嘿嘿。”白亿把上身挺直，让姐姐的手从额头滑到脸侧，亲昵地蹭了蹭。
片刻后，他还嫌不够，想要握住姐姐的手腕，让温暖的掌心再往下一些。
忽然，他发现视野中自己抬起的手在细细颤抖，整条手臂都冰冷。
那似乎是一种从灵魂深处散发的恐惧，避开大脑的情绪检测，如实反应在身体上。
他奇怪地望向自己的手。
白望同样注意到白亿的异常，捧起弟弟的脸左右仔细打量：“怎么在发抖？发烧了？”
“……嗯？”白亿的声音也在细微发颤，胸腔里面咯噔作响，“没有发烧。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紧张。”
白望闻言笑起来，发丝因动作而垂落到白亿肩上：“不需要紧张。我们小亿会找到合适的契约者。”
白亿鼓起脸嘟囔：“我又不像姐姐一样厉害嘛。而且姐姐不也是选择了一个普……”
接下来的话会让姐姐不高兴，白亿脱口而出之后半路刹停，观察白望的脸色。
他的姐姐白望是白虎族千年难得的强大战士，在还未成年的时候，已经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成年礼时求上门结契的人类排了一条长街。
可不知为什么，白望最终选择了一位普通人类。
没能与有名的修士结契，让白虎族名扬天下，双亲气得要和白望断绝关系，却仍然渴望她的强大力量，最后只能生生忍下。
白望直起身，揉揉白亿的头：“你想跟一个怎样的人结契？”
一个温暖的，让他安心的人。
这念头从脑海一闪而过，话到了嘴边却又改口：“期望的话，那肯定是一个强大的，能光耀我们白虎族的修士。”
“那是族里长者，还有爸妈的愿望。”白望纠正，表情因为背光而不可见，“我说的是你，小亿。你和他们的想法一样吗？”
“你和他们一样，想不顾一切地让白虎一族名声大噪，哪怕牺牲掉千千万万的族人，也要硬捧出一个并不够格的天纵奇才，让她去跟最有名望的修士结契？你觉得这是正确的吗？”白望的声线缥缈，像是正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白亿听出了姐姐的画外音，高声认真反驳：“怎么会‘不够格’，姐姐就是天纵奇才。姐姐是最厉害的人。”
说着，他又奇怪地拧起眉。
“牺牲掉族人”？姐姐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忍不住往白望的方向倾身，期待一个答案。
白望后退一步，五官重新出现在光下。
与白亿如出一辙的琥珀眸，在睫毛与额发的影子下显得阴沉，如同暗潮。
她注视白亿许久，忽然轻笑出声：“笨蛋呆呆。真正厉害的人，不会做出和我一样的决定。”
“什么决定？”白亿奇怪。
白望又是沉默。
直到白亿心里生出忐忑，她才再次上前，单手轻柔托起白亿的脸，拇指指腹摩挲弟弟的鬓角。
“秘密。”白望低下头，与白亿额头相抵，近距离望进弟弟的眼，“明后天你就知道了。”
“哦……”白亿有些失望。
不过姐姐从四年前成年开始，就和他之间有越来越多的秘密，他已经习惯了，不会多问。
失落在白虎族特有的亲近动作下没有持续太久，白亿很快又来了精神：“姐姐，那三天后我的成年礼，你会回来看对吧？”
白望沉默片刻，放开白亿：“嗯。我会让你在那天见到我的。”
白亿美滋滋地点头：“那就好。”
忽然，训练场外面响起往这里来的脚步声。
白望拍拍弟弟的肩：“我还有事，不能留太久。不用跟母亲和父亲说我来过。”
姐姐和双亲的关系不算好，白亿理解地点头。
白望一笑，脚下的沙土刚发出窸窣的声音，人已经去到了围墙上面。
她停在那里，忽然回头呼唤：“小亿。”
白亿仰头睁大眼睛。
“训练不要太勉强自己。”长姐叮嘱着，指指自己胸前的位置，“还有，胸针很好看。”
胸针？
白亿低头打量白望指过的相同位置，果然见到一个不规则的圆形金属胸针。
这是姐姐刚才给他戴上的吗？
白亿刚想追着白望问，刚才白望停留的位置却空无一人。
他再次低下头，指尖抵在中心的尖锐点上，以不会被刺破的力度轻按，面露疑惑。
这到底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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