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在下

作者:南渔安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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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尘中事(三)


      偏僻角落里,几个人围成一个圈,圈里的人如同困兽龇牙看着他们。

      胖子一把抓着姚观仙的头发,“喂!你还嚣张吗?看把你能的,你看看你,人家林远道和你一起长大的,人家知道哪里有前途不和你这个丧门星混在一起!”

      “就是!就是!这人贵在自知之明,你也不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大家说是不是啊?!”

      身后的小弟应声附和,“是!”姚观仙被逼红了眼,“胡说八道!远道才不是那样的人!心黑的人想人都是黑的!”

      “我心黑?笑话!那他为什么不找他师傅把你收为弟子呢,摆明了是瞧不起你,还说得这么冠冕堂皇。”

      胖子抓着姚观仙的头发,赫然收紧,姚观仙脸上的皮肤都绷紧了,硬生生地疼。

      他忍着:“你胡说!”

      “我胡说?若那个仙长真的在乎你们,林远道在你们家吃了那么多年白饭,况且我听说那位道长还是他姨父,这不看僧面还看佛面,这不是摆明了看不上你!”

      “才不是这样!你胡说!”姚观仙慌了,这个想法在他脑海里过了一遍。像是脱了缰的野马,一发不可收拾。最难的时候,他不是没有幻想过林远道求着通雨道人收他为徒,可是一次都没有,他几乎快绝望了,为什么日子要这么难啊,他想让他娘过上好日子,想要受人尊敬。

      胖子有些发杵,“我说姚观仙怎么了?你还想打我……”

      话还没说完,脸上感觉一道劲风划过,脸上一疼,踉跄后退两步摔倒在地,脸颊赫然肿了起来,胖子眼里怒色渐渐烧至正旺,一张脸涨红,怒骂道:“小野种!竟然敢打我!给我按住他!”

      身后的小弟迅速按住姚观仙,姚观仙的身体并不算粗壮,甚至说是细瘦,他很快就被体格粗壮的男孩按住。像是卡住头的泥鳅,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

      “你娘这个破鞋!不要脸的东西,生出你这个没人要的东西!杂种!我听我爹说你娘生下你你爹就跑了,你这个讨人嫌的恶鬼,说不定就是因为你,你娘才被抛弃的,你这个丧门星!”

      “呸!”姚观仙吐了一口唾沫在胖子脸上,他脸上还有血,眼睛被打肿了半只,依旧邪气,“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教训老子。你爹你娘要是个什么好东西,怎么生了你这个两条腿的东西到处乱晃,披着人样,说畜生话。”

      “还有,就算我真的是恶鬼,也绝不会让你好过!”

      “你……!”胖子听到这赤|裸|裸的羞辱,顿时气到浑身发抖,怒道:“给我打!我看他敢不敢嘴硬!我就不信了天下有这么嘴硬的人!”

      怒火到达顶峰,胖子反而平静下来,看着姚观仙的脸,上下左右地打量。

      平娘虽说是寡妇,但当年提亲的人却是踏破了门槛,到了这个年纪也是风韵犹存,有不少人惦记。姚观仙生得也是极好,眉眼间有六分像极了平娘,唯独一双眼睛不像,太过凌厉,像是刚开过刃的刀锋。

      看到胖子平静下来,姚观仙心里升起一股古怪,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胖子笑着,两坨肥肉挤压在一起,油腻腻的。捕蛇人都知道的事,打蛇打七寸,而姚观仙的七寸就只有他那个寡妇娘和林远道。

      如今,林远道走了。

      他的表情并不和煦,反而透出毒蛇的阴冷,“对了,你那个娘虽然年纪大点,但是姿色还行,小爷我不挑,不如我玩玩?”

      姚观仙竟然挣脱了众人,瞬间起身,像是矫捷的猎豹。他一把掐住胖子的喉咙,目光极其阴冷,内里似乎有烈火灼烧,“你说什么?!”

      喉管骤然收缩,胖子浑身战栗,一口气不上不下,紧接着一个放大的拳头映在了他眼睛里,“哎呦!”一个杀猪般的声音响彻在空气中。

      远处的林远道似乎有所察觉,循着声音找来。

      双拳难敌四手,姚观仙很快败下阵来。他被人死死按住,不得动弹,胖子一脚踩住他的头,一改之前的丑态,语气十分嚣张,“哎呀,你刚还不是嚣张得很吗,怎么现在在我的脚底下啊?”

      胖子的腿重量不少,他不自知也不克制,就这样直接踩在姚观仙的脑袋上,碾了又碾。额头已经出血,姚观仙紧咬着牙关,愣是没发出一点声响。

      “我要是真看上你娘啊,也是你娘的福气。我都没嫌弃你娘人老珠黄,还能让她爽上一回,你娘赚大发了!”

      “哈哈哈哈哈!”周围的人哄笑一团,随声附和,“就是就是!我们辉哥能看上你娘是你娘的福气!真是不知好歹!”

      姚观仙的牙关在渗血,他手指慢慢拢和着地上的尘土。他也和地上的尘土一样,微不足道,始终被人踩在脚底。

      他姚观仙不会永远做地上尘,任人践踏,欺凌。他要万丈浮空,他要做别人眼睛的尘土,让人痛哭流涕,寝食难安。

      胖子嚣张的笑着,“我看啊!那个林远道也是灾星,一见他小姨他小姨就死了,肚子的孩子也死了,他爹娘也死了。他来你们家你还得受着他那份的欺负,你说他是不是个扫把星!我看啊,你也别念着他了,说不准你娘,你,都得被他克死!”

      姚观仙双眼一冷,“你说谁是扫把星?!谁是破鞋?!”

      说完,他一把扔出手上的尘土,几人被迷了眼睛,捂住眼睛哇哇大叫。姚观仙迅速从地上爬起来,擒贼先擒王!

      胖子双眼剧痛,泪水止不住地流,他双眼通红,恨不得把姚观仙碎尸万段!可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一个尖锐的东西抵在了他的喉咙上,尖锐的触感让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害怕颤抖着出声,“别冲动,有话好好说……”

      姚观仙冷笑了一声,“刚是谁不好好说话,还记得的吗?说谁小杂种呢?谁是破鞋?”

      石头挨近了,锋芒压迫喉咙上的血管,一跳一跳的,只要稍微一用力就能见血,胖子尿都要吓出来了,双腿直打哆嗦,“饶了我吧,我嘴巴没个把门,我不是有意的……!”

      一个细瘦的吊梢眼走了出来,薄嘴唇,看起来阴恻恻的,“姚观仙,你敢!只要你敢动手,你别忘了你娘。”

      他笑着,却比冬日的毒蛇还要阴冷,“一受之,百倍偿还。”

      ……

      胖子一把踩住姚观仙的头,轻轻松松地把腿从姚观仙的头上跨过,一副流里流气的表情,“怎么样?”

      姚观仙眼睛都快红了,手掌收拢得越发紧。胖子笑道:“我还真是喜欢看你们这种敢怒不敢言的表情,真是好玩!”

      “姚观仙,姚观仙,什么仙明明就是个反而还装仙,真是喜欢给自己戴高帽!哈哈哈哈哈哈!”

      姚观仙目光冰冷,周围的人哄堂大笑。

      胖子指着自己的裆部,眼睛往上扬,轻蔑道:“姚观仙只要你钻了小爷的□□,小爷我今后保证再也不会找你的麻烦,但有一个条件,必须听我的,我叫你学狗,你就得跪在地上做狗。”

      “放你娘的狗屁!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一个杀猪的,还真当自己是天王老子了,我告诉你老子一不跪天地,二没跪爹娘,凭什么跪你这个狗杂种!”

      “姚观仙!你简直敬酒不吃,吃罚酒!”胖子怒吼道,他讨厌别人说他是杀猪的了。

      “给我打!给我狠狠地打!往死里打!”他伸手指着一个人,“你!去把平娘给我抓过来!我倒是要看看这小子的骨头有多硬!”他舔了舔舌头,看起来猥琐又下流,“姚观仙,你今天又眼福了,小爷我当你表演一个二龙戏凤如何?”

      “哈哈哈哈!”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姚观仙表情已经忍耐到极致,低吼道。

      胖子张开自己的裆部,淫邪一笑,“很简单,只要你从这里钻过去,认我做主子,我就再也不会找你娘俩的麻烦,一举两得岂不是很好。”

      “小爷我今天心情不怎么好,我数三个数,你要是不答应,二狗就只能冲到你家里去了。”

      姚观仙握紧了拳头,牙齿间的用力摩擦带起额头上的青筋,太阳穴生疼。

      “三!”

      “二!”姚观仙的胸膛剧烈起伏,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台剧烈起火的风箱灶台,有火有风却无处发泄,只能烧伤内里,他咬着唇舌!

      “一!好,看来你是——”胖子话还没说完就被人打断了。

      “我同意!”简单三个字,姚观仙说完却感觉自身的骨头都要被抽离,一双眼睛血红得可怕,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的胖子,恨不得啖其血肉,一字一句道:“我、同、意!”

      胖子挥了挥手,压制姚观仙的人顿时放开。

      姚观仙感觉自己就像是一滩烂泥,下手的人很重,故意把他往地上扔,皮肤磕到地面的沙石,吞噬进皮肉里,可惜姚观仙没感觉到疼。他一步步挪动自己的身体,像一个懦弱的失败者,他的反抗他的无奈,就如同这地上的尘土,不堪一击。

      他眼睛赤红,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杀了他们!该死!他们全都该死!

      “姚观仙!”一道清冽的声音打破此处的屈辱!

      来人正是来找姚观仙吃饭的林远道,林远道简直不敢相信,那个处处保护他的姚观仙竟然被人强迫钻□□!

      本来衣锦回乡是件很高兴的事,林远道在找姚观仙的时候还是一脸的笑呵呵,但当他找到姚观仙的时候却怎么也笑不出来了。他表情迅速跌落下去,就像是摇荡的秋千突然断裂了绳子。

      一个半大的少年为主,为首者膀大腰粗,说是少年,贴切来说可以用圆球概括他,那肚皮比村口怀孕的大肚婆还要圆滚,简直整个人像是吹胀了的皮球。林远道认识,从前他受到过他不少的“照顾”。挨揍是常有的事,但有姚观仙在,他不会被人欺负。

      如今,他那时候的英雄,却被一群人围起来,像是鄙夷一件脏东西。胖子叉着腰,他家里是杀猪的,常年身上一股猪血味,林远道从前靠近,他就受不了,胖子认为林远道是在嘲笑他,每逢林远道落单忍不住要欺负一番。

      他的胸膛像是着了火一样,那一刻怒火席卷了他整个大脑,烧得心肝脾脏都冒着烟。他一把冲了过去,竟是一年多学习的仙法都不会了,一拳头轰了上去,胖子瞬间倒地不起。姚观仙抓准机会,逮着谁就打,往死里打的那种!

      尤其是那个胖子,一张脸比原来的大了两倍不止,怒火把他整个人改得面目全非。

      正当姚观仙要给上一拳的时候,林远道制止住了他,他已经恢复了理智,道:“别打了,给他个教训就算了。”

      姚观仙一把推开,冷眼看着他,林远道愣了一瞬,眼前人仿佛就是一个陌生人,他满脸的阴骘,不寒而栗,冷冷道:“你知道这个畜生说了什么吗?他说你是灾星,说我是野种,说我娘是破鞋!你叫我怎么忍!啊!你告诉我!”

      “那只是说说,这些还不能要了他的命,姨父说生命自在贵重。姚观仙,算了。”

      此话一出,姚观仙像是点燃的火药桶,一双眼红得滴血,像是随时都会择人而噬的恶鬼。

      “好好好!”姚观仙冷笑三声,一拳打在了胖子脸上,胖子顿时鼻血横流,他像扔破麻袋一样丢开他,眼睛的刀锋摄人,“林远道啊林远道!你高洁啊!不过在山上练了一年你就真把自己当真仙了,我告诉你是谁收留你的,是谁给你缝补衣服!给你吃给你穿!你饿的时候是谁掏的兔子窝!如今你倒好,认了个狗屁姨父!连恩情都不认了,我告诉你要不是我娘,你早就饿死了,这里还轮不到你在这说风凉话!”

      “你算是个什么东西?!如果他之前他说的这些,我都可以忍,可是他让我钻□□,用我娘威胁我,我告诉你,”他眼睛微眯,眉头下压,满身的戾气,“我想杀他!我有何错?!”

      林远道语塞,一年前亲密无间比亲兄弟的兄弟,不过一年时间却如此陌生。林远道看着面前的姚观仙,那个□□娘用鸡毛掸子追的爽朗少年是那么遥远,遥远得他不能确定是否存在过。他半晌说不出话来,道:“姚观仙,干娘让我叫你回家吃饭。我抓了兔子过来。”

      林远道最终还是放走了那群人,他施了法术,让他忘记姚观仙和干娘这两个人,也包括自己。

      姚观仙脾气依旧臭,林远道要给他治伤,却被他一把推开,“假惺惺。”

      林远道的手落在了空处,不上不下,他内心被小小刺了一下,有些不明白,明明人就在眼前,怎么就变了呢。

      “擦药吧,不然干娘该担心了,我回来想见她高兴。”

      姚观仙眉头一挑,双唇抿着,眼睛在冷的时候显得冷漠无情,凉薄,“你是说我娘不想看见我,嫌我晦气碍眼,还是说你看不惯我?”

      林远道急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

      姚观仙抬手止住,明显不想听林远道说话,“我不想听。”说完他迈开腿,大步掠过姚观仙。走得又快又疾。

      他握紧了拳头,眼里的神情晦暗不明,脑海里全是胖子对他欺凌的可恶表情。还有林远道还真是可笑,生命都是蝼蚁,不是被人踩在脚底下,就是被人踩在脚底下。

      还有……,他不确定林远道是什么时候来的,他看见了自己缓慢跪拜那个畜生吗?姚观仙不敢想!

      他按住自己的伤口,尽量不让自己往深处想。

      实在是不敢想啊!实在想象不出来,他护着的人看着他丢掉尊严,可笑不是?一起仰望天空的蝼蚁,一只赫然离去,成了他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而另一只,却在泥潭苦苦挣扎不得求生,不得抽身。被曾经的同伴踢进去一脚,说,他是生命,可他也是生命,那他受到的欺凌算了什么?那他林远道又算什么!

      “你变了。”林远道开口道。

      姚观仙冷笑一声,“人总是要变的,不过你倒是一点都没变。还是这么幼稚。”

      两人一路无话,林远道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一直跟在姚观仙背后,看着他的背影,姚观仙的腿似乎伤了,走路有些坡。他背影单薄,穿着前几年的旧衣衫,削瘦下去。

      他就这样默默看了一路,回了家。

      干娘一看到他眼里止不住地兴奋,“哎呀!远道快去休息,干娘做好饭了,快去洗手吃饭吧。”

      林远道浅浅“嗯”了一声。她看向姚观仙,脸上的伤赫然在目,想藏也藏不住,气不打一处来,怒道:“你这臭小子,又去打架了,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你看看远道,跟你差不多大,多懂事安静!都是吃一碗饭长大,你就不能跟远道学学吗!”

      林远道回头,看到了熟悉的笑容。姚观仙爽朗地笑着,嘴皮子依旧滑溜,“好好好!我学!娘啊,你看远道都回来,我们就不要说这些让人不高兴的话啊,多扫兴啊!”

      林远道迅速转身,看到姚观仙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让他仿佛回到了从前,可看清姚观仙的眼底才发现,笑容并未到达眼底。当他说到扫兴的时候,目光明显往林远道眼前一扫

      林远道表情变得灰败起来,他知道,这是说给自己听的。

      林远道不清楚,姚观仙为什么要针对他,是放走了那几个人?可是他要是不放走他们,要是他真的动手了。那几个人真要是出什么事,姚观仙该怎么办?干娘又该怎么办?他确信自己没错。

      干娘洗好碗筷,一脸热情地招待他们坐下,看着长高了不少的林远道,一脸欣慰,“远道长高了,真好,多半个头了。”她夹起一块兔肉,放到林远道碗里,“尝尝干娘的手艺退步了没有?”

      林远道尝了一口,是熟悉的味道,笑着说,“还和以前一样,很好吃。”

      干娘笑着,也夹了一块放到姚观仙碗里,语气还带着点小情绪,“吃吧,这是远道特地从上界抓着兔子,你瘦了好多,多吃点。”

      姚观仙看着碗里的兔子肉,确实肥。他嗤笑一声,将碗里的兔子肉夹到林远道碗里,“好好吃,我不喜欢吃兔肉,骚得慌。”

      以前姚观仙咽口水都不舍得吃兔肉,就只为把肉省给干娘吃。从前用的理由,如今却是用在了他身上,也不是不舍得吃,就不想。

      他夹起旁边的野菜,看也不看桌子上的兔肉,干娘一脸的尴尬,笑着道:“闹脾气呢,有东西吃就不错了,挑东挑西!”她夹起一块肉放到林远道碗里,“远道你多吃点,别理这个臭小子,估计是受了打,心里不服气。你多吃点,长身体!”

      林远道只能尴尬的低着头,埋头吃饭。

      两人无话,干娘收拾碗筷进了厨房。

      因为顾着通雨道人,除了通雨道人给他买鸡鸭鱼肉,他都是跟着通雨道人吃素,干娘往他碗里塞了很多的兔肉,他不忍拒绝,一概塞嘴里,现在胃里腻得慌。他给自己倒了碗茶,也给旁边的姚观仙倒了一碗。

      姚观仙没说话,看着眼前的茶盏,雾气将他的面容还有眼睛都熏染模糊,“你什么时候走了?”

      林远道刚喝第一口,明明是热的,脾胃里进去的却凉透了,“你就这么希望我快点走吗?”

      “是。”姚观仙开口。

      “是因为刚才那件事吗?我、可是,你真的不能杀他,你杀了他,干娘怎么……”

      “不是。”姚观仙开口道:“我说不清,我不想见你,你走吧。”

      林远道一口气堵在心口,“我不走!我要是赖在这里!这是我家!”

      “你家?”姚观仙冷笑一声,“那你我娘生的吗?”

      林远道全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冻住,“你非要这样伤人吗?我是把干娘当成亲娘的,我把你当……”

      “呵,那你真是够亲儿子的。姚观仙冷笑一声,“上了山就对“亲娘”不闻不问,现在想起来了就假模假样抓几只兔子过来。你是把我们当乞丐吗?我告诉你我们不需要你的施舍。”

      “我没有!”林远道反驳道:“我每个月都往家里写信了,寄东西了!可是我没有收到你们任何回信。”

      “写信?”姚观仙一听到这个字眼,仿佛像炸了毛的猫,他一把提起姚观仙的衣领,“放你的狗屁!明明是我!明明是老子给你写了那么多封信,却没有收到你一封信,你的只言片语,你还好意思跟我提信?!”

      林远道难以置信,“我不知道啊?你给我写了信,那为什么我没有收到?”

      姚观仙这才冷静下来,他放开林远道的衣领,冷声道:“走!”

      ……

      两人很快走到一户人家,这是十里八乡一个给人寄信的道人。林远道听通雨道人说过下界是有这样的人,他们是上界的放逐者,背叛者。他们,犯了重错。

      上界不会杀人,会废掉放逐者的修为,且他们终生不能再用灵力,扔到下界自生自灭。通常这种人已经习惯了呼风唤雨,前后境遇相差巨大,过不了两年他们就会抑郁而亡。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算是比较残忍。

      可也有一些人,他们适应了下界的生活。虽然没了灵力,但记忆还是有的,用一些不需要灵力的阵法勉强可行。这些人大部分会选择信人的活计,捏一些信鹤用来维持生计。

      信鹤是用来上下界的传信。

      附近的御察台也可以传信,但过程很慢,还需要审核。需要大半个月,甚至是一两个月。一些传信人三天就可以收到,报酬也不需要那么多。

      推开小院的门,一股子酒味,还有一股酸臭腐烂的味道直钻鼻孔,刺激大脑,林远道忍不住捂嘴扇风。

      姚观仙像是已经习惯,看着床上的鼓包,“老林头。”

      林远道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又昏又暗,根本看不到人,道:“这里没人啊,你叫谁?”

      姚观仙没说话,直接从屋子里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一寸都不放过。柜子里全是上好的兔子皮毛的制品,还有衣服,但这个花色一看就不是屋主人的,很花哨,一看就是女人穿的。

      林远道愣住了,道:“这是我几个月前给干娘买的,怎么会在这?”

      姚观仙脸色青黑,在柜子底发现了几封信。地面返水,信已经湿了。姚观仙握着那几封信,牙齿之间的摩擦声令人牙酸,林远道也在四处搜寻,因为房间很暗,行走过程中不小心踢到了某样东西,“哐当”一声,像是铁盆一样的东西,林远道吓了一大跳,走近一看原来是个火盆。

      姚观仙听到动静,转过头,眉头皱起,低眼看见了火盆里的东西,那是薄薄的一张纸。姚观仙眼睛一缩,径直地走了过去。

      还没等林远道反应过来,姚观仙已经从火盆里拿起了那张纸,火盆里灵力挤压了不少的黑灰,不像是烧的木炭更像是信纸,这个想法在林远道脑海里过了一片,咯噔一声,不是!

      姚观仙的脸青黑一片,林远道凑上去看,那是他的字。娟秀俊美,不大气却很是美观,只不过美中不足的是,其余边角有火焰烧灼过的痕迹。

      姚观仙没过去,一把推开窗,刺眼的阳光涌了进来,他一把掀开床上的被褥。一个头发枯索,面容憔悴灰白的老头就在其中。被阳光晒到,他朦胧地睁开睡眼,看见熟悉的脸,露出一嘴的大黄牙,“姚家的来了啊,又要写信,照例,给我把屋子收拾干净,再给我打一壶……”

      “我打你大爷!”姚观仙一把抓着老头的衣领,质问道:“你一直都在骗我!那些信你根本就没有寄过去,对不对!”

      老头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你说什么呢?是谁在乱说话。就寄信这种小玩意我用得着骗你么?你要是不想扫地,给钱也行。”

      姚观仙胸膛起伏,“你他妈的还在撒谎!我写信的人就在眼前了,你还在跟我说你写信了!”他把手中的残页摔在他脸上,“我最讨厌别人骗我了,那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我的信为什么会出现在你的火盆里!啊?!你告诉我?还有你衣柜里的东西是怎么回事,还有那块女人的衣服料子!”

      “那、这、我,这不是,不是!那个信我寄出去了,那天是我不小心掉在了火盆里没好意思跟你说。至于那件衣服是别人送我的,说要给我找了女的过日子!”

      “还撒谎!那件衣服根本就是你昧下的,那是送给我娘的衣服!”姚观仙的胸腔简直要炸裂,事到如今还在撒谎!他握紧拳头,下意识要打上去!

      “姚观仙!”林远道叫道。

      手就那么停在半空,他看着老头脸上的皱纹和已经浑浊的眼,眉头蹙起,把人狠狠扔在床上,“我不对老弱动手,你走运了。”

      “你好自为之,我再也不回来了。”

      姚观仙松了一口气,还真的以为他要往人脸上打呢。很简单,他好像有点特别?

      姚观仙低头,走出了那间屋子,门外的阳光很好,和里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林远道这才注意到,除了窗户其余地方全部用木板给钉上了,密不透风,好像里面见不得人一样。“你想知道?”姚观仙开口道。

      林远道点了点头。

      “其实要真说什么也没什么?”

      “那天我在河里捡到了他,一身臭熏熏的,见不得人,也见不得光。我不可能把他带回家,就把他安置在破庙,还给他找了这个废弃的屋子,他说他是上界人,我就给他吃给他喝,反正你不在了,我多养一个人也是一个,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

      “听他的身份,我给他找了个活干。老头一拿到钱就要买酒喝,谁也拦不住,我救了他,你看,还被反咬了一口。”

      “你看,上界的坏人真多啊!当初比也看我娘那副样子,见了你师傅怕得跟什么样似的,还有你我明明一起长大的,你看她那个眼神,完完全全毕恭毕敬。仿佛你是一尊大佛,要供起来,明明前一天她还拿着鸡毛掸子追我们。”

      “如果你以后真的会成为仙人的话,就请把这些人全部杀掉吧。不杀关起来也行。”

      林远道摇头,握住他的手,“你也会成为修士的,师傅说过!你有仙缘,我们一起去抓坏人!”

      姚观仙没松开,笑着,笑意直达眼底,“好!”

      刚迈出门,里面传来一道瓷器被打碎的东西,“姚观仙,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教训我!老夫我纵横六十多年,你一个毛头小子凭什么教训我!你算是什么东西?不过是下界的蝼蚁!一个贱奴,还需要主人家讨好你吗!可笑!”

      林远道转过头,通雨道人告诉过他,对付这种人不需要留任何情面,更何况他让他们发生了这么多的误会,要是发现了还好,要是没发现岂不是误会一辈子,冷声道:“你现在也是下界的人,你凭什么说他!下届历来可以让下界的人上界,而你这一生都将会在这里放逐,丧家之犬!你会在这里腐烂发臭,就跟这间屋子一样,最后甚至没人给你收尸!你暴尸荒野!”

      老头听到上界这个词愣住了,眼里闪烁着兴奋,“你是上界的人,你师傅是谁?!告诉我!带我回上界,我实在是受不了,我要离开!”老人说话的声音还带着颤音,说完连滚带爬哦一把抱住林远道的腿,“求您让我离开吧!”

      林远道避开,心里膈应得不行,老头扑了个空,林远道看见衣柜里的衣服,左右都膈应死了,一把全部抱出来,让姚观仙拿着。

      姚观仙不明所以,他一脚踹开又扑上来的老头,嫌弃得不行,“拿这些东西干什么?又不是买不起,不要,膈应死人了!”

      林远道:“我的东西才不留在这里,我送给乞丐,他还会对我说声谢谢。”

      “你!你!”老人眼里闪过一丝恶毒,“说我狼心狗肺,你以为姚观仙又是什么好东西!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想在我身上得到什么东西,他想学我的道法!”

      姚观仙顿住脚步,“你难道没有想过,一遇到你的时候,你就是一个漂在河面上,是死是活都不知道,我一个乡野村夫哪知道你高高在上的身份。我除了叫你寄信,有说过我想学你那个破道法吗?”

      老头直愣愣地站在原地,眼泪从他浑浊的老眼里流出来。

      他不相信!他不相信!可他也只能相信了,回想过去的一年多的时间里,确实是,姚观仙从来没有叫过他要学习道法的,那是他第一次睁开眼,看到了一脸笑容,“老头你醒了啊,怎么样?有事没有?没事的话,给我按按肩膀酸死了,你这个人看着轻,重死了。”

      他喉咙干涩,讲不出一句话来,姚观仙端来了一碗水,给他喂下,他恢复了一点意识,又听见他说,“你要是累的话,我可以给你按按。”

      想到此处,老人已经泪流满面,他颓废地坐在地上,看着姚观仙离去的背影,说不出话来,“我,你,对不起……”

      心结解开了,两人的关系融洽起来,林远道给姚观仙治好了身上伤,就是右脚还有点跛,“怎么回事?”

      “被人打了,就这样呗。”

      林远道给人正骨,姚观仙脸都要扭曲,道:“你小心点,过几天就不疼了。”

      “其实抛开那个,我还是喜欢他的。”

      “为什么?”

      “他虽说是骗了我,但因为他会点法术的原因,他们不敢明面上欺负我,不然你不可能看着完好无损的我,起码得没个胳膊腿。他没收我的钱,我就偶尔给他打扫打扫院子,做饭偶尔给他捎上一份。”

      “你说我够好了吧。”

      “很好。”林远道说,“人是很复杂的,我们不能和他们争辩,我们只能左右自己。”

      林远道跟姚观仙说了很多关于临松山的事,有松间的雨水,岩石上的花,还有通雨道人跟他说过的话。他掏出一本剑法,“练习练习吧。”

      “我不要!”姚观仙拒绝,“我要等我自己的师傅学。”

      林远道莞尔道:“不是,这个强身健体的,学习道法还没迈上步呢。”听到这个解释姚观仙才放下心来。

      两人一路走着,突然一声咕噜咕噜的声音,姚观仙循着声音找去,却发现是自己的身边人,是林远道的肚子在响!

      林远道低头,原本女气的脸庞染上了薄薄的红晕。

      “呵,”姚观仙笑了,“去抓兔子吗?”

      林远道整理好自己,“当然可以。”

      ……

      漫天的星斗,姚观仙一根木棍架在肩膀上,后面连着一串串的兔子,像是一串糖葫芦,林远道的身后则是一串串的竹鼠,他怀里还拿着几个野果子。

      两人浑身的泥泞,旁人的路人看见议论纷纷,“哎,你看那不是姚家的小子,他旁边那个是不是林家那个?!”

      “不是说林家的去修仙吗!”

      “那他回来肯定是看姚家小子,毕竟姚家那个寡妇不是一直养着他,回来看看也正常。”

      而远处的人看见林远道面面相觑,林远道目光一扫,那些人便迅速低下了头。十足的做贼心虚,他想那些人应该就是欺负姚观仙的人家了。

      他迅速记下那些人的脸,姚观仙看着林远道,“记住,一定要打怕,我不想再出什么蛾子了。”

      “嗯!”

      “不过?”姚观仙看了眼自己,又看了眼林远道,“你说我娘看见我们现在这副样子,还会不会拿鸡毛掸子追着打我们?”

      林远道挠了挠头,“不清楚。”

      “那不换衣服了,试试?”

      “试试?”

      两人相视一笑,抓紧身上的兔子竹鼠,跑了起来,风掀起他们的衣角,越来越快,月亮照着他们,是两道年轻的身影。

      恣意而热烈!

      当两人回到家的时候,平娘也刚好出来寻他们,其中的少年提着手里的兔子,爽朗笑道:“娘,我们抓兔子回来了!”

      平娘有些恍惚,她的孩子已经很久不这样笑了,熟悉又无比高兴,她下意识拿起墙角的鸡毛掸子,“臭小子,又把自己弄这么脏,吃兔子,吃老娘的鸡毛掸子!”

      姚观仙抓紧手里的兔子,另一只手抓起林远道,呼道:“远道,快跑啊!”

      “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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