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布相思

　　除开那陈管事和另外那几个管事之人外，园中的其他人，哪怕是那些女妓们，也大多都是隔着围帘瞧过那么几眼，并未清清楚楚的见过他的容貌，就连声音都没有听过几次。

　　所以实际上…

　　这些人说的那些“秘密”对陆少卿而言并没有太大的作用。

　　但陆少卿却是十分满意的，因为这些动静会让那陈渭强…成为一孤舟独木！

　　那样对后续的审问只会有好处，在加上大理寺的牢狱向来“名声在外”，到那个时候，想必那陈渭强必定会…被迫下意识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同那王护一样，陆少卿命人挨个记录了这些人所说的和这戏水园相关的一些情况之后，他便让人将他们放离了出去，当然，也同样留存了那些下人们的住所和籍贯，以便不时之需。

　　至于那些女妓们，包括那对李姓姐妹…则是由府衙之人护送去了济慈楼。

　　原因不多，只此一个。

　　除开那两姐妹和出逃的另外那一个女子，以及愿意同她们一起状告戏水园的那几个性情刚毅的，她们因苦主的身份不能离开外，剩下的女妓们，其实都是自行离开的。

　　可是她们都不愿…

　　哪怕是陆少卿做主，将出生隶、为妓书这些文书还给她们，她们也不愿意。

　　一开始陆少卿等人还不明白，还是后来其中一个女妓一脸惶恐不安的向他们说明了缘由…

　　众人这才明白了她们的“不愿”到底是为什么。

　　不论她们是因为何种缘故沦落到戏水园中的，又是怎么为了保住性命被迫无奈的，对她们来说，她们终究是做了那等于世间女子而言…万分见不得光的行径…

　　即便是一朝得见天日，她们心中在激动不已的同时…第一反应也是不敢寻回家中去的。

　　也正是因为这等缘故，无论陆少卿和周知府等人如何劝慰，她们也不愿吐露自己的真实姓名和出生籍贯，这么一来，就算是有心放她们离去，也无济于事。

　　只能对她们另做打算，而皇城内唯一合适的地方便是济慈楼。

　　…

　　此间事完了之后，陆少卿一干人等便押着这一群人浩浩汤汤的从戏水园处离开了。

　　临行前，他特意去同官潮打了声招呼。

　　没说的那么明显，但大概意思就是…他知晓官潮是宫中都卫，定是要尽早回宫中去履行自己的差事，不可能随行同去大理寺，他言语向官潮承诺着，待此案了结之后，一切前因后果他都会差人去向官潮…不对，是三皇子处禀明。

　　官潮对他这个举动并未觉得不对，理所应当的应承着。

　　而后陆少卿又特意将周知府给叫上了，他让周知府一同前去大理寺参与审问，说毕竟是在瓦舍地界发生的案子，他身为知府应当有权参与此案的刑讯问哈。

　　周知府自然是十分乐意的，一是能去沾点大理寺的“光”，没准还能挣点什么好名声，二也是…他对这戏水园有些好奇，所以周知府他一丝犹豫都没有，立刻就连连点头应着。

　　原本到这里应该就没什么其他的动静了，可陆少卿没想到，就是周知府和官潮也没有想到…

　　不远处的强书有些出乎意料的在这片刻走了过来。

　　他一上来竟直接张口表明身份，并且提出自己要一同前去大理寺…

　　陆少卿本是不想答应的，没有其他的原因，就是不合规矩，但他转念又一想，似乎又觉得可行，便又同意了。

　　如此一来，强书和周知府两人就随同一起去了。

　　自此之后，这在瓦舍中带有浓厚神秘氛围的戏水园，便成了一片寂静无声的废墟…

　　在之后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内，瓦舍戏水园被府衙及大理寺两方官署共同封禁了，以及当朝三品大员工部尚书狎妓并且闹出了人命而后被大理寺带走的消息，便如雪花落下一般飘散了出去…

　　幸而因为是在夜间发生的，并没有立时一刻就闹了起来。

　　而在第二日，晨光微出的时候，关于戏水园的消息便传到了宫中…

　　但一开始并未叫兆帝知晓，只是传到了后宫，在许贵妃的耳中出现了。

　　因为这第二件事…和三皇子脱不了关系…

　　三皇子他大概也没有想到，这戏水园的背后之人对外打的旗号…和他有关，并且他一丝一毫都没办法挣脱掉！

　　甚至也正因此，导致被这事影响的三皇子有些狗急跳墙了…

　　还在七日后引起了那所有所有的事，牵扯进去了一堆一堆的人，最后还让宗明旌“被迫”…离开了三年。

　　…

　　“胡说八道！这人简直就是在胡说八道！！”

　　“陆少卿，此人着实是可恨至极…他竟为了给自己脱罪，敢如此言语攀扯无辜之人，以本官看…定要给他上以大刑，他才会老实交代！”

　　周知府的声音在这略显空旷的屋子里，显得尤为的高亢嘹亮，甚至因为极度的不安和恐惧，导致他整个人都一下变的暴躁难耐起来。

　　他那激动的龇牙咧嘴，一副都快要跳起来了的样子，实在是有些滑稽…

　　可被周知府叫着的那位陆大人，却是毫无反应，整个人就像是石化了似的，一动不动的。

　　只见陆谦眸光如剑的紧紧望着前方那被捆绑在枷锁之上的人，因陆谦并不是那等酷吏，自他进大理寺以来，从未对其用过任何刑罚，所以此人整个人的精气神一如方才在戏水园时一般气势汹汹，高昂头颅，他毫不在意此刻自己的境地。

　　甚至就在陆少卿以那几个管事来言语威胁诓诱他时，他还能镇定自若的把话扯向他处…

　　比如他方才的那几句透着诡异又自信和得意的话，让这一瞬间，这间屋子里的许多人都陷入了自己的情绪漩涡之中…

　　因为，他方才的那几句话是这样说的：“陆大人，你不必在我这里白费心思，我可没有什么要与你说的，你不要妄想从我的口中得到什么…”

　　“你若是想将什么都落在我的头，那便来，我绝不会眨一下眼睛，可你若是想…想查点其他的什么，我好心劝你一句，最好不要如此，不然…后悔的还是你自己！”

　　“你们想查我主子是谁？呵…方才那低贱的狗奴才不是都告诉你们我家主子的姓氏了…”

　　“你们这些人也都是这皇城内数一数二的大人物，如此你们怎么不知道好好的想一想，这皇城之内，姓任的门户有几家？？这些人里面够得到朝堂，够得到三品尚书的…又有几家？”

　　“两位大人，你们若是想到了…也烦请告知我一声，你们…敢去吗？”

　　“或者…你们能去吗？”

　　有些穷凶极恶之人就是这样的，刀已经架在脖子上了，他也不见得有多害怕，但他倒也不一定是不惧生死，只是可能太愚蠢了…

　　愚蠢的相信那所谓的背后之人。

　　比如他这些话…他就是故意的，他就是故意要这么说的。

　　一是让陆少卿他们心中有数，自己主子可不是他们这些人能招惹的…二也是吓吓他们，警告他们不要妄想对自己刑讯逼供，最好老老实实将自己放了…

　　陆少卿看了半会儿那人，片刻后突然冷哼了一声，偏头看了一眼周知府后，陆少卿他才慢慢悠悠的说了一句：“无辜之人？”

　　“周大人…你是如何便断定那些人是为无辜的？此话从何说起？”

　　被陆少卿这么一问，周知府直接愣住了，他傻了。

　　这一瞬，周知府他察觉到陆少卿这话有些太不对劲了…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错觉，他觉得…陆少卿大约想说的是…他们已经找到了背后的那个“鬼”！

　　正因此一切才可以解释通了。

　　可这人…

　　若这戏水园背后之人，真的是他们心中所想的那个“任”…

　　那当真是大兆最独一无二的“任”！

　　就算是刑部，遇上他家的事…也必定会斟酌一番，更何况是周知府这个区区一可有可无的府衙知府了。

　　所以在周知府脑子里钻出来这个答案时，他的第一反应便是…无论真假，都必须要捂住…捂住自己的嘴，也要捂住那戏水园之人的嘴！

　　没忍住，想到这里的周知府声音有些发颤，他喊着：“陆大人…”

　　他余下的话没说完，可显然，陆少卿已经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但陆少卿依旧一脸无畏的姿态，甚至还有心情扯了一丝淡笑出来。

　　没回周知府，陆少卿眼眸依旧缓慢的看向了那人，他语气突然变的有些幽凉起来，站在一侧的那些大理寺的狱卒们，听着他的话，心中皆是下意识的一紧。

　　他们本还因那戏水园之人过于猖狂而有些不满和愤怒的，这一刻全都消散了，还有心情摆出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在陆少卿手底下待了这么久，对他，这些狱卒们还是有些了解的，他们知道，自家少卿大人要上手段了…

　　“本官初入大理寺的时候，曾结识了一位老狱卒，他在大理寺中待了三十年之久…他曾对本官说过一句话，本官觉得受益匪浅，又常常有所疑惑。”

　　“他说…人性本善，可作奸犯科者除外，这类人皆是贱虫，不打不招，应大刑伺候…可本官向来不屑做酷吏那等手段，无论是何种案子，皆是要有真凭实据，证人、证言、证据、口供及画押…”

　　“这些，缺一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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