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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弃
萧珩在顾清妧软倒的前一刻,手臂稳稳地揽住了她,将她打横抱起。此刻的她脸色苍白如纸,泪痕未干,昏厥在他怀中,轻得像一片羽毛。
他抱着她,一步步走下云雾山。
顾府门前,白练在寒风中凄冷地飘扬。
顾廷筠拥着谢氏,翘首以盼。当他们看到萧珩以及他怀中抱着的顾清妧时,立即踉跄着迎了上去。
“珩儿,妧儿她……她怎么样?有没有受伤?”谢氏声音沙哑急迫,目光急切地在女儿脸上逡巡。
萧珩看着两位长辈焦急担忧的面容,喉头像是被什么堵住,他摇了摇头,示意顾清妧无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谢氏见他不语,又见女儿昏迷不醒,一个念头涌入脑中,她猛地抓住萧珩的衣袖,声音发颤:“难道是妧儿她……被那畜生给……给欺负了?”
萧珩立即斩钉截铁地否定:“没有!”
“那是为何……”谢氏的话还未问完,目光便越过了萧珩,看到后面走来的顾明澈。
当顾廷筠和谢氏,以及所有等在门口的顾家人,看清顾明澈怀中抱着的人时,齐刷刷的愣住了。
顾明澈脚步虚浮,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他怀中的顾清晏安静地闭着眼,一身素衣已被染红了大片,刺目的红与苍白的脸形成了极大的反差,冲击着所有人的感官。
顾明澈走到父母面前,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他抬起头,嘴唇哆嗦了许久,才发出了一丝声音:“二妹妹她……殁了。”
“……”
时间仿佛在此停滞。
谢氏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具了无生息的躯体,又看向儿子悲痛欲绝的脸,她张了张嘴,眼前一黑,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夫人!”
顾廷筠眼疾手快地接住晕厥的妻子,他自己也是身形剧震,踉跄着倒退两步,全靠身后的仆役扶住才未倒下。
他望着长女的遗容,老泪瞬间纵横,喉咙里发出声声悲鸣。
顾府门前,白练未撤,再添新丧。
六姑娘的棺椁还停在厅堂,二姑娘中箭身亡的噩耗又突然袭来。
一时间,顾府哭声连连。
顾清妧从昏沉中挣扎着醒来,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床帐,鼻尖萦绕着的是安神淡香。
她怔了一瞬,猛然从床上坐起。
姐姐为她挡箭、浑身是血的模样狠狠刺入她的脑海。
“姐姐!”她唤道。
环顾四周,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她迅速下床,只穿着单薄的寝衣,长发披散,便跌跌撞撞地冲出了房门。
守在外间的知夏和云岫听到动静,惊喜地转身:“姑娘,您醒了?”
可顾清妧仿佛根本没有看见她们,她赤着脚,朝着院门的方向跑去。
“姑娘,您等等!穿上衣服啊!”知夏和云岫慌忙抓起一旁的披风和鞋子,焦急地追了上去。
她一路奔跑,视线所及之处,刺目的白帆、白灯笼几乎覆盖了顾府往日的颜色,哀戚声不绝于耳。看着这满目缟素,泪水无声无息地滑过她的脸颊,一滴接一滴,砸了下去。
云岫终于追上她,气喘吁吁地将披风裹在她身上,系好带子。
顾清妧却没有任何反应,继续先前走着,赤足踩在冰凉的石板上,她却感觉不到寒凉。
沿途遇到的小厮和侍女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向她欠身行礼,声音低沉:“七姑娘。”
可她的目光直直看向前方那处悬挂着更多白帆的厅堂,脚步越来越快,小跑着冲了进去。
厅堂内,烛火通明,浑身缟素的顾家人纷纷站起身看向她。而她穿过人群,走到棺椁前,却蹙起眉头。
两副?!
顾清妧难以置信地看着并排而放的两处棺木,抓住紧随其后的云岫,声音急切:“为什么有两副棺椁?!那一副……是谁的?”
云岫被她抓得生疼,看着她那濒临崩溃的眼神,心中痛极,眼泪也跟着涌了出来,哽咽道:“姑娘,您冷静些……是六姑娘……就在您去护国寺的前夜里,她在后花园失足溺水……”
顾清玥!!!
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吃货六姐姐……也没了?
顾清晏最后的话语在她耳边回响起来。
“我要下去……给六妹妹赔罪了……”
难道是姐姐干的?
泪花模糊了她的双眼,她连连摇头,耳中嗡鸣作响,抓住云岫的手无力地滑落,身形缓缓向后倒去。
忽而,一只坚实的手臂圈住了她犹如细柳的腰肢,将她带入怀中。
顾清妧抬起眼,泪眼朦胧地看向萧珩,她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声音带着哭腔和执拗:“那个放冷箭的人审了吗?是谁指使的?他分明是冲我来的……姐姐……”
提到顾清晏,她的声音再次哽咽,泪水涌得更凶了。
萧珩环在她腰间的手臂又收紧了几分,他低下头,用下颌轻轻蹭了蹭她的额发,声音温柔:“你脸色很差,我先送你回去休息,再慢慢和你说,好吗?”
顾清妧将脸深深埋进他胸膛,在他怀里稍微蹭了蹭,汲取着令人安心的气息,微微点头。
萧珩心中一片酸软,不再多言,小心地将她抱起。
她伸出双臂,环住他的脖颈,将满是泪痕的脸颊贴在他的颈窝,闭紧了眼睛,强迫自己不听、不看,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所有的悲伤。
银丝炭在精致的铜兽炭盆里烧着,发出一阵阵的噼啪声。
萧珩坐在床沿,帮她掖好被角,语气带着凝重:“是皇后。那人是个太监,玄英在他身上搜出了皇后宫中的腰牌。”
顾清妧惊的坐直了些,寝衣领口因这突兀的动作微微扯开,露出一段纤细玲珑的锁骨和其下若隐若现的白皙肌肤。
她怒道:“就因为我不愿嫁给李承谨,皇后……就要杀了我?”她紧紧攥住了锦被,骨节分明,指节泛白。
然而,萧珩的目光在她微敞的领口处停留了一瞬,那抹白皙晃过眼前,如同上好的羊脂玉,让他心头莫名一跳,呼吸微窒。他仓促地移开视线,有些慌乱地环顾起周围。
卧房处处透着清雅韵致。
整体色调以月白、浅碧为主,如同她的人一般,清冷中带着生机。
靠窗的位置设着一张宽大的书案,上面整齐地摆放着文房四宝和几卷翻开的书册,旁边还有一个天青釉瓷瓶,斜插着几枝嫩黄的腊梅,冷香幽幽。
与书案相对的,是一排嵌入墙体的书架,密密麻麻摆满了书籍,不像装饰,倒像是常被翻阅。萧珩心想,她确实是很喜欢看书。
书架旁挂着一幅墨迹淋漓的寒江独钓图,意境孤远。
靠近床榻的是一个梳妆的位置,菱花铜镜旁的首饰盒半开着,里面并无多少金银珠翠,只有几只淡雅的玉簪。
虽说他与顾清妧相识多年,她进绛雪轩跟自己家一样熟稔,但这却是他第一次踏入她的闺房。
这里的一切都带着她强烈的气息,安静,清冷,又蕴含着书卷与风骨,他默默地把这布局一一记在心底。
顾清妧看他目光游移,愣着神不答话,不禁疑惑地晃了晃他的胳膊:“怎么了?”
萧珩回神,偏着头帮她拢了拢衣领,才故作镇定地转回目光看向她,清了清嗓子:“哦,你这屋子摆的东西还挺多……”
她扫了一眼,嘀咕道:“是吗?”
他咳了一声,继续说道:“当时场面混乱,没顾上徐云初,被他趁乱逃了。”
顾清妧并未太过意外,冷静道:“应是淮阳王的人赶到,将他救走了。”
“徐云初是淮阳王的人?”萧珩眼神一凛,这倒是个新发现。
她点头,稍稍撑起身子,凑近萧珩,贴上他的耳廓:“他还是淮阳王与歌妓的生的。”她顿了顿,语不惊人死不休地补充道,“而且,为了不让徐云初碰我,我冒认了淮阳王的女儿。”
萧珩初时听得徐云初的身世,已是惊愕,待听到顾清妧这“冒认”之举,更是睁大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她。
这丫头……真是敢想敢做。
然而,惊愕只持续了一瞬,他眼底便爆出赞赏的光芒,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头顶的柔软发丝,动作带着宠溺与骄傲,低声叹道:“湾湾……真是聪明至极。”
这时,知夏掀帘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燕窝粥,轻声道:“姑娘,用些吃食吧。”
萧珩见状,很自然地伸手接过:“给我吧。”
他坐在床沿,用白玉勺轻轻搅动粥碗,舀起一勺,仔细吹凉了些,才送到她嘴边。
顾清妧看着他递到唇边的勺子,没有犹豫,张口便吃了进去,她需要力气,需要尽快恢复。
知夏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小声嘟囔:“奴婢还担心姑娘伤心过度,会吃不下东西呢……”
顾清妧咽下口中的粥,声音坚定:“吃不下也要吃,眼泪和悲伤可报不了仇。我要尽快振作起来,为六姐姐,为姐姐……讨回公道。”
萧珩看着她,心中既疼惜又敬佩,他唇角微扬,勾出一个笑意,应道:“好。”又舀了一勺粥递过去。
她却抬眼仔细看了看萧珩的脸,眉头微蹙,吩咐道:“我吃完后,你也赶紧回去歇歇,收拾收拾自己。看看你这张脸,胡子邋遢的,眼窝都陷进去了,一点也不好看了。”
萧珩递勺子的手一顿,听着她这带着关切却又无比直白的嫌弃,心底泛起了一股无奈。
他抬手摸了摸自己布满青茬的下巴和确实憔悴了不少的脸颊,心中竟莫名生出几分庆幸来,幸好……幸好他爹娘把这副皮囊生得还算凑合,这要是但凡丑上一点,就凭顾湾湾这挑剔的眼光,他这辈子怕是都没戏了……
他面上却不敢表露,只是从善如流地点头,声音带着几分纵容的讨好:“行,都听你的。等你吃完,安顿好,我马上回去把自己捯饬得光鲜亮丽再来看你,保证不污了咱们七姑娘的眼,可好?”
顾清妧这才勉强点了点头,继续张口吃他喂过来的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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