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想躺平的女药师

　　俞唱晚补眠了整整一日，次日到了时辰便醒来，给自己擦了昨夜裴暻留在床头的药，除了后腰还隐隐发酸之外，身上已经不疼了。

　　永安坊。

　　“我怎的觉得今日所有人都怪怪的？似乎老是偷偷瞧你？”方荟影侧头打量好友，“莫不是这两日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不知，估摸着是我变美了吧。”俞唱晚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心知是那日目睹她杀掉琴奴被吓着了。

　　这不，今早一来，谁人见着她都战战兢兢称一声“俞姑娘”，而后赶紧跑掉，生怕慢一步就会被她怎么样一般。

　　如此倒也不错，起码这声“俞姑娘”比之前诚心许多。

　　满府无人嚼舌根，估摸着是裴暻下了令。

　　她一说方荟影才恍然，两三日没见，这丫头的确是变好看了。

　　说不出哪里变了，但就是觉得眼角眉梢有了些微变化，好似眉眼间的稚嫩褪去几分，多了几丝娇媚的风情。

　　周泰山丁北斗对视一眼，都发现了宅子里的变化，下人莫名少了，门房换成了新面孔。他们不在的这两日定是发生了大事，可惜五殿下驭下严格，半点消息也打听不出来。

　　那日的事就像一颗石子投入水里，激起涟漪后归于平静，只有心湖知道，已经不一样了。

　　到了岁末，朝中事务越发多了起来，尤其是刑部，待复核的案件堆积如山。

　　裴暻连轴转了多日，此时捏了捏鼻梁，合目靠在车壁上，分明累到极致，身子却松泛不下来，太阳穴紧绷得突突跳。

　　算算日子，已有三五日未见那姑娘。

　　抬手敲了敲车壁，“去琉璃坊。”

　　影七以为听错了，“殿下，已经宵禁。”

　　宵禁自然约束不了裴暻，不过若是遇上五城兵马司的，免不了被盘问一番。

　　他家主子一向重规矩，除非公事在身，否则不会做这种事。

　　车厢里没作声，影七咽了口唾沫，默默啧啧两声：儿女私情果然会影响拔剑的速度。

　　屋子里炭盆烧得旺，轩辕十四蹲坐在净室屏风旁，睁大了琉璃般的眼，铜钱串尾巴摇了摇，光明正大看主人宽衣。

　　女子缓缓褪下衣裙，堆叠在纤巧的脚边，细直的长腿、丰润的臀瓣、盈盈的腰肢、莹白的雪峰，一身肌肤如同细瓷，泛着釉，身上隐约可见几枚浅淡的印子。

　　入水的瞬间，全身放松。热气氤氲，让忙碌一日的俞唱晚有几分熏熏然，枕在桶沿假寐。

　　色猫十四围着浴桶转圈，忽地耳朵尖动了动，迈步出净室。

　　窗牖没锁，肥爪子扒着一条缝用巧劲开了窗，圆滚滚的身子缩成一道猫条，挤了出去。

　　俞氏夫妇的屋子已经熄了灯，庭院中只余廊檐下挂着灯笼。

　　十四轻巧落地，径直走到香樟树后，夹着声音喵喵几声。

　　软茸的身子靠在小腿边，裴暻紧绷了一日的心神倏然一松，不自觉眼里盛满笑意，蹲身抚着肥猫的软毛，另一只手向后伸去。

　　影七解开荷包放到主子手上，跟着识趣“消失”。

　　轩辕十四一边吃着肉干一边被揉撸，开心得打起呼噜，声音越发娇颤。

　　“你家姑娘呢？”疲惫骤减的裴暻柔声问。

　　十四停下吃东西，蹲坐下来，舔了舔前肢和背毛，又站起来继续吃肉干。

　　裴暻愣了愣，他当然不指望十四能听懂人话并回答他，可谁知这成精的猫竟真的学了出来。

　　抬眼看去，俞唱晚屋子的一侧确有较亮的烛火，想来她正在里面沐浴。

　　那夜抱着她洗身的画面蓦地在脑海里清晰起来，热水如海浪拍打着浴桶边沿，水帘溅在桶沿、溢到地上……

　　到底是年轻，又初尝情滋味，几日没见早已是入骨的相思。

　　分明是冬夜，裴暻身上却燥热起来，眼底暗了下去。

　　待最后一块肉干吃完，裴暻将手帕围在十四的脖子上，指了指俞唱晚的屋子，又拍了拍肥猫的臀。

　　早就不是第一次送东西，十四飞快跑回屋子，缩成猫条从窗缝中挤进去。

　　等了近两刻钟，不见人也不见猫出来。

　　裴暻拢着披风笑了笑，是没有洗完还是不想见他？或许两者皆有。

　　京城的冬与桃源县的格外不同，这里干燥而凛冽。北风吹过槐树，高大光秃的枝丫发出可怖的声响。

　　“阿嚏”裴暻斯文地打了个喷嚏，准备离开。

　　是时，那道橘色身影又出现在夜色中，将口中叼着的东西塞到他手里便回了屋子。

　　天色太暗，裴暻看不清是何物，只知触手极为柔软，似乎还有绣花，忽地摸到什么，身子一僵，低咳一声将那东西藏进胸口。

　　窗台边传来声响，俞唱晚拧眉，今夜十四这猫跳了好几次窗，不知又在做甚坏事。

　　水快凉了，俞唱晚拿过大棉巾裹身，却见叠好的中衣散在一旁，上面还有两个半湿的猫爪印，还多了一条墨绿色竹纹蜀锦手帕。

　　下意识看向窗牖的方向，顿了顿。

　　它翻窗出去见谁不言而喻。

　　“叛徒！”

　　一旁的轩辕十四接收到主人的瞪视，连忙踱步到她腿边，歪着圆茸的脑袋蹭她的小腿，谄媚讨好地喵喵叫。

　　捏着手帕半晌，俞唱晚将其叠好放在一边，准备穿衣服，却发现一件怪事。

　　“小衣怎的不见了？分明记得拿了的……”

　　她没在意，腿边哪还有猫的影子？

　　帐幔中，裴暻仰躺在床上，等影七吹了灯关上门，才从胸口摸出十四给他的东西。

　　荷茎绿的小衣上绣着早春的小荷，上面有一只栩栩如生的蜻蜓。

　　他几乎能想象出她裹着这件小衣是何等娇媚的模样。

　　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渴望油然而生，裴暻本能地深嗅那块儿不大的布料。

　　柔软的三棱布盖在金相玉质的脸上，鼻端萦绕着她的青草香气，像是回到那夜，他们严丝合缝，亲密无间。

　　-

　　今年冬日落雪早，天气极为寒冷，前些日子南边儿的湘州遭了雪灾。

　　二殿下裴明奉命前去赈灾，三殿下裴晏在京城配合，此差事办得极为漂亮。

　　圣人很是欣慰，不仅在早朝夸奖了两个儿子，还赏赐裴明千金，指了平西侯罗文进的次女为正妃。

　　裴明一党无不喜上眉梢，唯有东宫，大气都不敢出。

　　裴昌挥手，书案上的珍贵笔墨纸砚统统掉落地上。

　　“这可是兵权啊！阿父是怎么想的？竟给老二挑了那么个姻亲。”

　　要知道太子妃的娘家长乐侯府仅是名声上好听，现任长乐侯才疏智短，儿子辈除长子出类拔萃外，其余诸子皆平庸，可惜长子短命。

　　只老侯爷和方世子生前的名声在军中还有点用。

　　但那点子名声早晚会随着时间烟消云散。

　　一身白衣的田不言等裴昌发完脾气，方才不紧不慢道：“自太宗朝始，天家多与勋贵联姻，圣人如此也许并无其他意思。殿下莫急，东宫之位稳如泰山。”

　　裴昌气急的脸登时变作焦躁，“话虽如此，可先生有所不知，近来阿父对老二、老三、老四的态度变化很大，孤心里难安呐。”

　　老二有老三帮衬，还有长盛不衰的高贵妃作为后盾。

　　老四也不安分，时常到圣人面前去讨好卖乖，他母妃是得宠的丽嫔，整日给圣人吹枕头风，一向痴肥蠢笨的老四，如今都能得阿父的笑脸了。

　　而他阿娘去世得太早，自己又无亲兄弟姊妹帮衬。

　　这东宫之位看似稳当，实则摇摇欲坠。

　　前朝并非没有废黜成年太子改立幼子的例子。

　　田不言一顿，“殿下勿要忧心，圣人宠爱二殿下、三殿下、四殿下才是您的机会，他们如今斗得越厉害，您就得利越多。”

　　太子撇撇嘴，“还有老五老六呢，老六在边关老老实实挣军功孤无话可说，可老五呢？在刑部看看卷宗、核查审判值得夸赞甚？”

　　“殿下势单力薄，需要五殿下，此时万万不可跟他闹翻。”田不言换了个方向，“您最近要多多亲近太子妃。”

　　这两句话裴昌耳朵都听起茧子了，很是不以为然。

　　他最烦的就是跟别人低头，自从被老五要挟，彻底放弃翟药师后，二人算是有了嫌隙。哪怕老五对他一如既往的恭敬，办事也利索，但两人之间到底是隔了一层，再也回不到曾经。

　　更别提太子妃，矫情做作，还偏爱装出端庄大度模样，每次去她殿里都提不起兴趣，要不是圣人耳提面命要嫡孙，他怕是都不想再亲近她。

　　另一位幕僚伺机提出或可再从裴暻的亲事上下手。

　　裴昌冷笑，“你把孤的兄弟当蠢蛋不成？一计不成再来一计？”

　　上次田不言提出，将窦家十三娘塞给老五，阿父说要考虑考虑，结果没多久，那窦家十三娘跟别人私相授受被抓了个正着。

　　这下子可好，算计没成，他反而要去阿父那儿请罪。

　　那位幕僚讪讪，不敢再多嘴。

　　是了，窦十三娘之事五殿下做得极为高明，而且滴水不漏，城府那么深的人，俞唱晚怎么斗得过他？她身子又不好，如今年岁到了，总要议亲，那毒到底是个隐患……

　　“先生，孤叫了你两声了。”太子眼中略带不满，一屋子的人商议要事呢，田不言居然走神。

　　田不言不以为忤，轻笑一声，“殿下恕罪，不言在想，既然二殿下能立功，殿下自然也能立功。”

　　“可如今哪有功可立？”

　　银面具在日光下反射出锐利的光，田不言侧身，看向博古架上一卷厚厚的羊皮卷，那是一卷舆图，放在那儿不知多久没再动过。

　　面具下，嘴角冷冷勾起，淡淡地说出一句狂妄的话，“那便创造一个机会。”

　　裴昌双眼一亮，田不言的能力他毫不怀疑，立即将此事交由他去布局。

　　正事说完，太子挥挥手，幕僚们退出，书房里余下他和田不言主仆。

　　裴昌沉吟许久，田不言也不催促，细细品着蒙顶甘露，只觉滋味鲜爽、浓郁回甜。

　　大约再过三个月，宫里便能收到新供的蒙顶甘露。

　　他与太子及其他幕僚的喜好不大一样，其他人喜爱龙井、碧螺、君山等，唯有他只饮甘露。

　　主座上的太子叹了口气，“先生，孤是手中兵力弱，心里没底。”

　　田不言眉头微皱，有些不太明白太子话里的意思，“圣人正值壮年，身体康泰，东宫之位敏感，无兵权是应有之义，亦更安全。”

　　“先生误会孤的意思了，兵权孤是不能想也不敢想。”裴昌压低声音，“但若是手上的这些侍卫皆能以一抵百，不就成了一支少而精的人马了么，如此阿父与孤皆能安心。”

　　话点到为止，田不言心领神会，估摸着是想让周泰山丁北斗研制些毒啊药的，以辅助增强战力。

　　“殿下所虑极是，在下回头亲自与周爷丁爷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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