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诀别
顾清妧看着他变幻的神色,抛出一个问题:“你可知,当初你上门求亲,我父亲为何问都不曾问我一句,便直接了当地回绝你?”
徐云初问道:“为何?”
顾清妧想起当时得知徐云初求娶她被拒后,心中好奇,曾去书房问过父亲。
此刻,她将父亲当日的话,一字一句地复述出来:
“我父亲说,他看不懂你的眼神。”
“家父为官二十余载,宦海浮沉,识人无数。他说,萧珩的眼神,是桀骜不驯,是赤诚坦荡;我哥哥的眼神,是清澈见底,是朗月清风;便是一心争夺储位的六皇子,其眼神也是毫不掩饰的睥睨与掌控;就连被废的宁王,眼底也藏着不甘与野心。”
“可你的眼睛里,东西太多了,它们混杂在一起,让人看不清你的底色,摸不透你的真心。”
她的声音冷了下去:“父亲当时便断定,你不似表面看上去那般简单纯粹。一个连眼神都让人看不透的人,其心必深沉可畏。”
徐云初脸色彻底白了。
原来他苦心经营的表象,竟早就被顾廷筠一眼看穿。
他不再多言,转身迈着沉重的脚步,缓缓的走了出去。
这一生他恨过许多人,恨娘亲早逝抛下他孤苦无依,恨生父视他如为棋子,恨世人因他的出身而轻贱于他。
唯一真心爱上的顾清妧,到头来却被告知是血脉相连的亲妹妹。
这命运是何其可笑。
待徐云初走后,顾清妧抬眸看向顾清晏,质问道:“姐姐,你不打算好好解释一下吗?”
顾清晏苦笑一声,那笑容里满是沧桑:“有什么好解释的?不过是一场交易罢了。淮阳王放我离开林家,我替他回来打探消息,各取所需,合情合理。”
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冷硬:“你可知,我心中对顾家的恨意,比对林家更甚。是他们亲手将我推入了那个吃人的火坑。我从地狱里爬出来,却还要每日与那些推我下去的人言笑晏晏……”
顾清妧沉默了片刻,无法反驳,家族的权衡与牺牲,她也刚刚经历过。
她转而问道:“那你方才……为何不拆穿我的谎言?告诉淮阳王,他真正的女儿是谁?”
顾清晏看着她,目光复杂:“因为,你和他们不一样。而且,我羡慕你的勇气,若当年我也敢反抗,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我会救你出去的。”她离开时,留下一句。
然而,时间又过去了几日,顾清妧却迟迟未能等来顾清晏。
她不能坐以待毙,通过这几日的观察,她摸清了那个送饭的侍女的规律。
这日,当侍女端着食盘踏入石门的一刹那,隐在门后的顾清妧举起玉枕,狠狠砸向侍女。
侍女闷哼一声,栽了下去。
她扔下玉枕,不敢耽搁,快步冲出了石室。
外面的石道错综复杂,且有巡视的守卫来回走动。她刚到一个拐角,险些与一队守卫迎面撞上。
少顷,一只手从暗处伸出,将她拉入一个狭窄的缝隙。
“跟我走。”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姐姐?”顾清妧惊喜道。
顾清晏紧紧拉着她的手,在昏暗复杂的石道中七拐八绕,避开巡逻,一路向外逃去。
当顾清妧踉跄着踏出洞口,重新呼吸到外面新鲜的空气时,才发现,她竟从未离开过云雾山。
这庞大的地下迷宫入口隐藏在山岩与枯藤之后,难怪徐云初笃定萧珩找不到。
“快走!”顾清晏不敢停歇,拉着顾清妧继续向前跑去。
然而,身后的追兵却已紧随其后。
“在那边!”
“不好!被发现了。”顾清晏脸色一变。
两人拼命地跑着,可顾清妧因山路崎岖,脚下一个不稳,扭伤了脚踝,钻心的疼痛让她瞬间倒地。
“妹妹。”顾清晏急忙弯腰想扶起她。
顾清妧疼得额头冒汗,推开她的手,声音急切:“我不行了,你赶紧走,去找人来救我。”
顾清晏却摇头,试图再次架起她:“你若被抓回去,必定会被立刻转移,我就算找到救兵再来,也来不及了。”
与此同时,徐云初带着人已然追至近前。
他慢慢走近,看着跌坐在地的顾清妧,开口劝道:“妧儿,你跑什么?若你真是王爷的女儿,那便是郡主,将来王爷大事得成,你甚至可能是公主之尊。这难道不比做一个顾家嫡女风光百倍?”
顾清妧忍着脚踝的疼痛,抬起头,眼神倔强:“我不稀罕。”
徐云初无奈的叹了口气,伸手便要去拉她。
“咻——!”
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带着凌厉的呼啸,速度快得惊人。
徐云初反应也很迅速,侧身闪避,箭矢擦着他的衣袍而过,力道未减,“噗嗤”一声,直接洞穿了他身后一名侍卫的心口。
那侍卫连哼都未哼一声,便瞪大眼睛倒地。
徐云初骇然拧眉望去。
不远处,萧珩骑着高头大马,左手握着弯弓,弓弦犹在震动,右手勒着缰绳,一声厉喝:“驾!”
踏雪双蹄腾空,转瞬冲至近前。
他勒住缰绳,马蹄扬起。
“吁——!”
萧珩翻身跃下,几个箭步冲到顾清妧身边,不由分说地将她紧紧地拥入怀中。
此时的他,满脸胡茬,不修边幅,衣衫沾染着尘土,显然是多日未曾好好休息,实在算不得俊朗好看。
那青涩的胡渣扎在顾清妧细腻的脸颊上,带来微刺的痒意,她微微起身躲了躲。
萧珩双手捧起她的脸,声音沙哑:“有没有受欺负?”
顾清妧多日来的委屈涌上心头,她鼻子一酸,像是找到了靠山,带着哭腔告状道:“他摸我的脸,还逼着我带这个铃铛,还想要解我的衣裳。好在有姐姐,要不然我就真挨欺负了。”
他的目光落在她腰间那个风铃上,眼神一厉,伸手一把将其扯下,握在掌心,稍稍用力,竟将它捏得粉碎。
徐云初怒道:“你……”
萧珩缓缓抬眸,目光狠狠剜向徐云初。
比目光更快的,是他手中的剑。
寒光乍现,带着凛冽的劲风直逼徐云初。
徐云初脸色剧变,连连闪避,惊道:“萧珩,你疯了?”
萧珩步步紧逼,剑招凌然,招招不离他的要害,挑眉冷哼:“你绑她、囚她、辱她之时,怎么不想想后果?你哪只手碰的她,我今天就剁了哪只。两只都碰了,正好凑一双。”
周围的侍卫见状,硬着头皮上前阻拦,不过几个照面,便被萧珩的剑势扫倒在地,非死即伤。
徐云初心知不敌,虚晃一招,转身就想往密林逃窜。
萧珩足尖勾起地上一块石子,灌注内力猛地踢出。
“啊!”
石子打在他的小腿上,他惨叫一声,身体瞬间失去平衡,跪倒在地。
无奈之下,徐云初只得顺手捡起地上一名侍卫的佩刀,横在身前,试图抵挡。
然而,萧珩的惊澜剑乃是精钢寒铁所铸,吹毛断发,岂是寻常兵刃可比?
只听“铿”的一声脆响,徐云初手中的刀被萧珩一剑斩断。
他提剑一步步逼近,徐云初看着那滴着血的剑锋,额角冷汗涔涔,吼道:“你胆敢杀朝廷命官?”
“朝廷命官?”
萧珩嗤笑,手腕一翻,剑光一闪,“你配吗?”
话音未落,剑尖一挑一送。
“噗——!”
血光迸现。
徐云初的右臂齐肩而断,飞落在地,鲜血喷出,紧接着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整个人痛得近乎晕厥。
萧珩剑尖再次抬起,便要废掉他的左臂。
“姐姐——!!!”
一声尖叫自身后传来。
萧珩心头一悸,霍然回头。
顾清晏维持着护在顾清妧身前的动作,一支羽箭,正中她的胸口,鲜血已染红了她素色的衣裙。
顾清妧紧紧抱住缓缓滑落的姐姐。
萧珩想也没想,将手中染血的长剑用力掷出。
长剑化作一道银光,携着雷霆万钧之势,没入了远处放冷箭那人的胸膛。
须臾,众人也纷纷赶来。
玄英第一时间制住了那名被重创的弓箭手。
崔临看向倒在顾清妧怀中,胸口插着箭矢的顾清晏。他像疯了一样冲过去,跌跪在顾清晏身侧。
他伸出颤抖的手,却不敢触碰那支箭矢,声音破碎不堪:“姑娘……”
顾清晏已经开始涣散的眼神,在听到这个声音后,艰难地看向他,当她看清眼前这张儒雅俊朗的脸庞时,眼中闪过一丝恍惚。
她张了张嘴,鲜血自唇角溢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出了当年未曾说出口的话:“我叫顾清晏……取自河清海晏……顾家……长房嫡女……”
崔临的眼泪瞬间决堤,他紧紧握住她渐渐冰凉的手,回道:“我叫崔临,字子渊,取自临渊羡鱼,是崔家长孙……”
顾清晏听完他的回答,染血的唇角努力地向上弯了弯,露出一抹凄美又带着释然的浅笑,气若游丝:“真好听……可惜……”
她忽然用力反抓住顾清妧,目光带着无尽的愧疚:“我对不起……六妹妹……我要下去……给她赔罪了……”
“不要为我伤心……我……解脱了……”
“姐姐!不要!姐姐!”
顾清妧抱着她尚存余温的身体,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却再也唤不回那双渐渐失去神采的眼眸。
顾清晏的手,无力地垂落。
顾明澈蹲在她身侧,看着再也醒不过来的妹妹,悲痛的闭上了眼。
崔临眼睁睁看着那抹照亮了他七年孤寂岁月的惊鸿倩影香消玉殒,他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瘫在地上,低喃道:“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你为什么要如此捉弄我们。”
七年寻觅,一朝得见,竟是永诀。
冬日的山风呜咽着掠过,卷起了地上枯叶,吹动着众人衣摆,奏响一首离人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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