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青天

　　陆遥歌将陆伟章和张姨娘赶出布铺街门外。

　　“我若不是看你姨娘还怀有身孕，今日定要好好教训你一番！”

　　陆伟章搀扶着张姨娘，在布铺街上骂骂咧咧，引来好些人围观。

　　“老三，关门！”陆遥歌转过身，语气不容置喙。

　　张老三连忙上前，关上了厚泽布铺的前门。

　　张姨娘气不过，狠狠扭了一下陆伟章的胳膊，尖声道：“瞧瞧你！瞧瞧你养的好女儿！连一个铜板都不给我们！”

　　“夫人莫急！”陆伟章压着怒火安抚，他朝厚泽布铺的门外啐了口吐沫，恶狠狠道，“以后我每天过来闹！就隔三差五来！看这小丫头片子还怎么做生意！”

　　两人骂骂咧咧地转过身，却差点撞上李菁菁乘坐的轿子。

　　轿夫们急急停下，小厮杨威立刻上前，举起拳头，嚷嚷道:“看着点儿！看着点儿！知道轿上坐的是谁吗？你们就敢往上撞！”

　　“我管你是谁！”陆伟章本就暴脾气，又因方才的事窝火，见对方这般嚣张，也吹胡子瞪眼道，“我夫人可怀着身孕呢！还好没撞上，这要是撞出个三长两短，我让你们……”

　　陆伟章话没说完，目光扫过那顶华丽无比的轿子，发现连小厮、侍女身着的服饰，都是最好的绸缎料子，心里咯噔一下——便知轿中主人非富即贵。

　　“罢了罢了。”陆伟章气焰瞬间矮了半截，连忙低下头，拉着张姨娘，想赶紧离开。

　　“慢着。”

　　一声娇滴滴的声音，缓缓从轿中传来。

　　李菁菁掀开轿帘，往轿下瞥了一眼，语气带着几分探究：“我方才听见你们在厚泽布铺门外吵闹，是何原因？”

　　陆伟章抬眼打量了下李菁菁，见她衣着华贵、神采奕奕，便立刻换上一副和蔼面容，赔笑道：“都是些私事，让贵人见笑了。”

　　“私事？”李菁菁盈盈一笑，语气带着几分玩味，“我不过几日没来布铺街，难道是那陆遥歌开始卖假货，糊弄顾客了？”

　　“要是糊弄顾客还好哩，我们可不是她的客人！”张姨娘立刻接话，掏出手绢，装出掩面哭泣的模样，委屈道，“站着的这位，可是对面布铺掌柜的亲生父亲！那闺女虽不是我所出，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如今我们好心去看望她，她竟拿着扫把，将我和她爹赶了出来！”

　　李菁菁笑出了声，嘲讽道:“我以为对面那姐姐，是个如同天仙般的善良人物，真是意外，她竟对家人，这般生分……”

　　“唉，没办法，家里出了个白眼狼，”张姨娘顿了顿，故意抬高声音，添油加醋道，“听说那澄王府的王妃也与她交好，我和她爹打算好了，她若再不认我们，我们就去澄王府那儿告状，求王妃评评理！”

　　李菁菁冷哼一声，嗤笑道：“澄王府哪管你们这档子破事儿？不过，我瞧着你们二位也甚是可怜。”

　　李菁菁话锋一转，眼底闪过一丝算计，“我倒是有个法子，能让她与你们相认。”

　　“什么法子？”陆伟章眼睛一亮，连忙追问。

　　“此地不方便详谈。”李菁菁放下轿帘，声音隔着布料传来，“前边巷子左转的第一家茶楼，是我家开的。二位若当下有空，可在那里等我，我们到那里细说。”

　　陆伟章和张姨娘面面相觑，半晌又不约而同地笑了，恭敬地朝李菁菁道好。

　　李菁菁坐在轿子里，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杨威站在轿子另一侧，暗问:“主子，咱不去布庄了？”

　　“不去了，咱们轿子快，先去茶楼，让他们在后面慢慢跟着吧。”

　　“遵命主子。”杨威抬起身子，给了陆伟章和张姨娘一个“退后”的眼神。

　　两人连忙恭敬照做。陆伟章甚至点头哈腰，“小姐，您慢走，咱们随后再见。”

　　李菁菁笑得张扬，却不再回他们话。

　　直到轿子走了老远，杨威在轿子外问:“主子，那人明明是陆遥歌的父亲，您为何要帮他？”

　　“那可不是她的父亲，那是她的敌人。”李菁菁露出凌厉的眼神，声音尖锐了几分，“都说敌人的敌人便是自己的朋友。陆遥歌啊陆遥歌，我正想找你的把柄和软肋，你倒好，自己送上门来了。”

　　……

　　三人在李家茶馆的雅间落了座。

　　李菁菁不喜欢喝茶，便让丫鬟翠柳摆了满满一桌的蜜饯，自己换着花样吃，一边吃一边道：“你们别客气，想吃什么自己伸手拿。”

　　姨娘正是怀孕的时候，闻着蜜饯的甜香，确实有些馋了，也不顾什么礼仪，两只手各抓了一大把，吃得很是起劲。

　　倒是陆伟章克制，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大小姐，您说有办法治服我闺女，究竟是怎么个办法？”

　　李菁菁笑了笑，故意卖关子，“别急，先吃蜜饯。”

　　过了半晌，杨威从外面回来了，贴在李菁菁耳边回话。

　　原来李菁菁是让杨威出去打探陆伟章和张姨娘的底细去了。

　　“张姨娘，”李菁菁仰起脸来，煞有介事地问，“听说你在李家赌坊赊赌钱，钱庄的钱也借了不少？”

　　张姨娘抓蜜饯的手一停，抬头看向李菁菁，“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菁菁低头盈盈一笑，“你在我家赌坊赌钱赊账，我又怎能不知道？”

　　“原来您就是李家小姐……”陆伟章连忙站起身来，恭敬地朝李菁菁作揖，“老夫有眼不识泰山，竟能三生有幸见得小姐尊容！”

　　说罢，陆伟章侧头看向发愣的张姨娘，催促道：“难得小姐发善心，请咱们吃蜜饯，你不赶紧起来谢谢小姐？”

　　张姨娘这才反应过来，试图笨拙地站起身。

　　“我可不是什么善良之辈，你们不必谢我，”李菁菁拿起帕子擦了擦嘴，又轻声笑了起来，话锋一转，“怎么着？你欠赌坊那么多钱，是不打算还了？”

　　“要还的，要还的……”张姨娘挪动步子，凑到李菁菁身前，屈膝握住对方手臂，语气恳切，“小姐，您看我如今大着个肚子，囊中实在有些羞涩……等我，等我们……跟陆家闺女要到钱，就立刻把赌坊的账还上！”

　　“那可要等上猴年马月喽！”李菁菁嫌弃地推开张姨娘的手，用帕子轻轻拍了拍衣袖，慢悠悠抛出条件，“不如你们替我做件事？事情若办成，我就免了你们的账务。”

　　“那敢情好啊！”陆伟章猛地站起身，又坐回座位，身子前倾，目光和语气里满是期待，“小姐，您有何吩咐？不论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陆某一定为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没错小姐！”张姨娘也跟着坐下，厚着脸皮献媚道，“您别看我如今怀着孕，这方圆百里的，还真没哪个夫人有我精明能干呢！”

　　李菁菁斜眼打量二人，懒得多费口舌，直接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锋利匕首，巧笑嫣然地朝桌子正中央狠狠一扎。

　　惊得陆伟章和张姨娘齐齐一颤。

　　陆伟章先前见李菁菁长得可爱圆润，没料到她行事竟如此狠辣，当下有些吃惊地看向她，“小姐，您……您这是做甚？”

　　“我想了个法子，既能帮你们免清债务，又能让你那亲生闺女对你俯首称臣。”

　　陆伟章立刻装模作样地推辞：“小姐，这杀人放火的事儿，我可做不得啊！”

　　“哪里用得着杀人放火？”李菁菁叹了口气，朝身后勾了勾手指，唤道，“翠柳。”

　　丫鬟翠柳立刻怯生生地走上前。

　　“把你脸上的面纱摘了。”李菁菁冷声道。

　　翠柳低头照做，轻轻摘下覆在脸上的面纱——一道狰狞的疤痕赫然出现在她白皙的面容上，那是之前杨威刻在她脸上的印记。

　　“哟！这好好一个姑娘……怎么成了大花脸？”张姨娘凑上前，瞪圆了眼睛，“一定是闯了祸，被罚了吧？”

　　李菁菁笑得得意，她倾身拔起匕首，指尖轻轻摸了摸匕首刃口，感慨道：“这再好看的一张脸，只要用刀这么轻轻一划，便再无价值。”

　　她抬眼，看向陆伟章和张姨娘，一字一句道：“你们若能在陆遥歌脸上留下这种‘杰作’，我不但免了你们的账，还要重重赏你们呢。”

　　陆伟章怔愣在一旁，呆呆望向匕首，没敢说话。

　　李菁菁以为二人反悔，轻笑着问：“怎么，舍不得了？”

　　“嗐，小姐，您是不了解那陆遥歌……”张姨娘转了转眼珠子，谄媚一笑，她将身子往前倾了倾，坦诚道，“我是看着那丫头长大的，那丫头是棵野草，有土就能生！哪怕您用这匕首把她整张脸划出个花脸猫来，她也是个能咬牙活下来的主。”

　　李菁菁“切”了一声，反问道：“同样都是女子，她怎就这般特殊？还是你们根本就不敢做吧？得了，就当我从没找过你们！这欠赌坊的债，也别再推了，赶紧给我吐出来！”

　　“别呀，别呀，小姐！”陆伟章慌了神，口不择言道，“我娘子说得没错，您就算毁了那丫头的容貌，她也照样是个咬牙活下来的主！要不，您再想想别的法子？”

　　“陆遥歌啊，陆遥歌……”张姨娘念念有词，眼睛紧紧盯着匕首，似在努力思索着什么。

　　半晌，张姨娘抬起头来，眉眼含笑，“相比于毁了容貌，毁了那丫头的清白，才能更折辱她的人格！不如我和他爹将她约出来，灌她几杯酒下肚，然后再找个痞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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