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魔头，别太爱了

　　方延寿隐隐约约地瞧见，一道鲜红而刺目的血线，正沿着沈息魄的耳后，流淌而下。

　　他受伤了。

　　方延寿心内一紧。

　　看来，沈息魄并不像看起来那般从容不迫。

　　他的灵力，在使出了方才的两掌之后，应当已经见了底，至于体力，大抵还剩下一些，但决计剩的不多。

　　要不然，他也不会被那些“苍蝇”伤到。

　　究竟是有多强的意志力，才能一声不吭地撑到了现在，不是因为那道口子，便是方延寿都看不出来，沈息魄很可能已经力竭。

　　这一点，连他也是自愧弗如。

　　“沈前辈，不必强撑！”方延寿出声喊道。

　　“怎么，我不强撑，难道换你来吗？”沈息魄没好气道。

　　顷刻间，方延寿便没了声音。

　　“还未找到肠子吗？”没完没了的“苍蝇”，沈息魄已是应付得有些烦了，“应当不会这么慢才是。”

　　距离他将金炼扔进巨人的腹中，已经过去了一盏茶的工夫，但巨人依旧在一刻不停地对他发动着攻势。

　　又要防着巨人的拍击，又要不让“苍蝇”近身，还得将朝着城楼而去的，一个不漏地拦下，沈息魄恨不得一个人当成三个人使。

　　即便如此，他也支撑不了多久了。

　　早就已经放弃了灵力覆体，沈息魄只留了一道真气，以备不时之需，而气力也在飞速地下降，不消片刻，他便得从空中落下了。

　　但地上密密麻麻的，俱都是被他斩了翅膀的“苍蝇”，一旦落入其中，下场想必不会太好。

　　是以，沈息魄只能赌——

　　赌在他的体力消耗一空之前，金炼能够将问题解决。

　　然而，事情好似推进得并不顺利。

　　难不成，他又想错了？

　　巨人的腹内，压根儿就没有肠子？

　　抑或是金炼在途中，遇上了什么麻烦？

　　“牛皮糖，问问它，我交代它的事，它做得如何了。”沈息魄沉声说道。

　　“啾！”好！

　　片刻之后，幼年食稚兽，便传来了回音。

　　“啾，啾啾，啾啾啾！”娘，丑东西说里面太大了，而那些长着翅膀的东西，一直在阻止它往里进，让它寸步难行。

　　“果然如此。”

　　沈息魄点了点头。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他并未想错，会这般拦阻金炼，必定是为了守住要害，而坏消息则是想要等到金炼成事，只怕不是一时半会儿，而是数个时辰之上了。

　　但他的体力，别说是数个时辰了，便是半个时辰，都显得极为勉强。

　　是以，他必须帮一帮金炼。

　　至于怎么帮，沈息魄的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老东西，你恢复得如何了？”沈息魄忽地转身问道。

　　“……我？”方延寿皱了皱眉头，“不足一成。”

　　“够了。”沈息魄却是立时将身子，转了回去，然后直直地朝着巨人的腹部而去，“护住任虎！”

　　他冷冷地丢下了一句话。

　　“沈前辈，你要做什么？”

　　闻言，方延寿却将眉头，皱得更紧了。

　　语罢，他竟是忍不住上前一步，将身子倾在城墙之外，俨然有了飞身而上的架势。

　　但他终究没有离去，一是还未有把握，游刃有余地使出轻功，二是沈息魄已经说了，让他护住任虎，他不敢违背。

　　作为修真者，沈息魄的耳力极好，自然听到了方延寿的问话，但他懒得去应。

　　因为眼下还有要事，亟待他完成。

　　“来吧。”沈息魄的神色，陡然狰狞了几分，“看看是你先杀死我，还是我先拽出你的肠子！”

　　感受到沈息魄的临近，巨人愈发疯癫了起来，除了腹内数不尽的“苍蝇”，盘旋在空中的那些，也纷纷掉头，飞了回来。

　　只有少数的几只，仍旧飞向了城楼，眼中泛着贪婪的绿光。

　　“原来这便是你说的‘够了’……”见状，方延寿瞬间明白了过来，“但我宁愿它们，不是冲着你而去……”

　　也不知是怎的，方延寿的心中，泛上了一丝苦意，哪怕眼下的他，亦是自身难保，他仍旧不希望沈息魄出事。

　　“公子也进去了！”任虎努力地扒在城墙上，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巨人的肚腹，“老泼皮，公子会活着出来吧？”

　　“……”

　　方延寿却是不语。

　　“老泼皮？”任虎不由得惊惶了起来。

　　“会的。”少顷，方延寿终究是点了点头，“一定会的。”

　　这句话，似是为了安抚任虎，又似是为了宽慰自己。

　　方才以一己之力，拖住那些“苍蝇”的时候，方延寿便觉得一息，有一辈子那般漫长，但此刻竟是远远地胜过了彼时。

　　原来等待，是如此令人揪心的一件事。

　　方延寿有些恍惚地想道。

　　“老……老泼皮……”一声怯生生的话语，打断了他纷乱的思绪，“别砍了，都被你砍成泥了，将它们的翅膀斩了，然后扔下城楼就行了。”

　　方延寿循声望去，便看见了任虎，已经退到了几步之外，脸上还带着掩饰不住的畏惧之色。

　　“嗯？”

　　方延寿低头一瞧。

　　原是一只“苍蝇”，已经被他“折磨”得七零八落，已经半点都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别怕。”

　　方延寿面无表情地将剑收起，伸出手，想要将任虎拉过来，却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又后退了两步。

　　“无妨。”方延寿也不勉强，“城楼上，已经没有那些恼人的‘苍蝇’了，你且自己寻一处待着吧。”

　　至于如同一座小山一般，耸立在城楼外的那位巨人，在沈息魄钻进他的肚腹之后，也已没了声息，却不是死了，而是仿佛在对抗着什么，一动不动。

　　成和败，便在此一举了。

　　方延寿的面上，看似没有什么波动，但他放在城墙上的手，却紧紧地攥在了一起，以至于已经有些泛白。

　　“公子，你怎么还不出来……”

　　隐隐约约的嘀咕之声，传入了方延寿的耳中。

　　是啊。

　　你怎么还不出来？

　　该不会是……死了吧？

　　方延寿的眸光一黯。

　　然而，仅仅是下一刻，巨人庞大无匹的身躯，便轰然倒了下来，发出了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在巨人倒下之前，倏地从他的腹中飞出，然后稳稳地立在了地上。

　　一只金色的锹甲，则是亦步亦趋地跟在那人的身后。

　　“公子！”

　　任虎的双眼一亮。

　　但离得尚远，他有些看不真切。

　　任虎正想让方延寿抱着他，用轻功飞下去，却见一道人影，飞一般地在他的眼前闪过，速度快如闪电。

　　顷刻间，方延寿便已落地。

　　……好吧。

　　见状，任虎只能认命地用双腿走下去。

　　甫一落地，方延寿便朝着沈息魄飞奔而去。

　　待离得近了，他才得以看清，沈息魄此刻的形容，有多么狼狈。

　　左边的小腿，已经被啃噬得只剩下森森白骨，右边的脖颈，也突兀地缺失了一大块，仍在血流如注。

　　除此之外，大大小小的伤口，不计其数，沈息魄的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

　　而沈息魄的袍衫，亦是变得破破烂烂，处处皆是剐蹭，再也不复之前那副意气风发的样子。

　　然而，他却又是笑着的，嘴角微微勾起，眼中俱是张扬之色。

　　一番苦战之后，漫漫长夜，终于过去，他们迎来了破晓。

　　金色的晨光，洒在沈息魄的面上，竟是让他看着，无端地柔和了几分。

　　“我赢了。”

　　沈息魄一字一句地说道。

　　闻言，方延寿忍不住一怔。

　　纵使眼前的人，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但在方延寿看来，沈息魄依旧美得令人心惊。

　　语罢，沈息魄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向着前方倒去。

　　因着沈息魄的滑落，一颗发着光的圆珠，从他的怀中掉出，落在了地上。

　　而在巨人轰然坠地之后，他们身后的城池之中，便出现了一道冲天的白色光束。

　　方延寿十分清楚，只要拿着这颗圆珠，去往那个地方，他应当就能够平安地离开此处。

　　至于沈息魄是死是活，自然和他，毫无干系。

　　但仅仅犹豫了一瞬，他便伸手接住了沈息魄的身体，让昏迷不醒的沈息魄，靠在了他的身上。

　　而方延寿的面容，也在顷刻之间，发生了改变。

　　不再是皓首苍颜，而是渐渐地成了一个青年的模样，身形也高大了几分。

　　看上去，虽不及沈息魄和僧人的容颜那般出挑，却也是仪表堂堂，玉树临风。

　　“罢了，你救了我，我便也救你一命吧。”青年轻声叹道。

　　几个时辰后。

　　天色渐渐暗淡，青年在老位置，升起火堆，沈息魄闭目躺在火堆旁，睫羽微微颤动。

　　有些心不在焉地拨弄着火堆，一忍再忍之后，青年终究是将目光，投向了还未彻底清醒过来的沈息魄。

　　只一眼，便再也移不开了。

　　这世间，怎么会有人，连阖眼都这般好看呢？

　　青年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要触碰一下沈息魄的眉眼，却在即将贴上去的那一刻，跟沈息魄猝然睁开的双眼，对在了一处。

　　“你在做什么？”沈息魄寒声问道。

　　“没什么。”青年神色自若地将手收了回来，“想看看你何时会醒。”

　　“是吗？”

　　“嗯。”轻咳了一声之后，青年又道，“我给你输了内力，你现下感觉如何？”

　　“跟吞了脏东西差不多吧。”沈息魄毫不留情地讽道，“任虎呢？”

　　“喏——”青年扬了扬下巴，示意沈息魄，看向旁侧。

　　“我不是让你护住他吗？他为何昏过去了？”沈息魄瞬间蹙起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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