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人之福

　　承正四年，贞太妃李氏六十六大寿，承正皇帝奉太皇太后懿旨册皇祖贞太妃李氏为皇祖贞贵太妃，次日李氏入万寿宫谢恩。

　　李福雅眯着眼睛看向远处，她老了，视力也远远不如年轻的时候，有的时候想东西也会非常费劲。她等李今美谢恩留下她闲聊说：“你说，哀家这忘东忘西的，是不是得了那个‘阿尔茨海默病’？”

　　李今美扯着嘴角回答：“您老人家还记得‘阿尔茨海默病’这个学名，就表示记忆里还正常的。”
　　李福雅没好气地白了李今美一眼说：“哀家需要安慰，但不需要你这种安慰。”

　　李今美笑道：“有道是老小孩、老小孩，姐姐您一辈子温柔贤淑，临老了居然变得像个稚童一般‘无理取闹’。”
　　虽然嘴里取笑但李今美依旧陪着李福雅消磨时光，毕竟，作为大清最尊贵的女人，她的日子也无趣得很，不需要勾心斗角，不需要烦恼子孙问题。

　　在李福雅想尽办法消磨时间中，时间终于又缓慢的挪动了几年，李福雅的精神越来越差，渐渐的她也看不清眼前的东西了，总觉得眼中的景致像老旧的彩色电视机，上面的雪花点令人生厌。

　　承正七年六月二十日傍晚，广州海关港口迎来十几艘航海大船，其中一艘船的上方挂着黄色的龙旗，广东海关巡抚佟佳•容耀亲自率人迎接。
　　船舶靠岸后船舷放下，通道内有人陆续下来，佟佳•荣耀努力镇定下来，但在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时他大步上前去高兴道：“五哥、七哥，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李，这位是？”英国大使马戛而尼问李康奈。
　　李康奈微微一笑用法语解释说：“他姓佟佳，是广东省海关的巡抚，也就是关长，他是我堂妹的丈夫。”
　　马戛而尼用生硬的汉语打招呼说：“佟佳大人，您好！鄙人马戛而尼，是英国大使。”想来这句话他也练了许久，虽不至于字正腔圆但还是能听得懂的。

　　佟佳•容耀微笑着回礼并没有趾高气昂，而法国、荷兰的大使们见了心下称赞一声后也过去问候。
　　一行数百人被迎进海关衙门内，安排好各国使者的食宿后，佟佳•容耀才抽空问：“听你来信说叔父已然在英吉利离世，还请节哀顺变。”
　　李康奈敛下悲伤问：“京城里一切都好吗？”

　　佟佳•容耀回答：“家里的老人相继离世，好在有孩子出生，多少冲淡了那肃穆。也幸而……太皇太后还在……”
　　“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还健在？快百岁了吧？”李康惇讶异到。

　　佟佳•容耀笑道：“可不是么？她老人家可是老当益壮着呢！听岳母说她进宫请安时，还见到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用小铜锤子在敲核桃吃。再过半年太皇太后就该百岁了，今年的万寿节咱们大清必定要大肆庆贺她老人家百岁祥瑞，你们回来的刚好。”

　　“正好，咱们这一回带着大使进京，赶上贺寿的当口怎么也得让乔治以及波拿巴他们出血。”李康惇乐呵呵的计算着英法等国的寿礼时说：“我这就去告诉他们这件事儿，早准备才不会失礼于人前，也顺便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盛世人瑞’。”

　　李康奈无奈地看着李康惇说风就是雨的性子，他笑着对佟佳•容耀致歉说：“这些年他在欧罗巴混野了，妹夫可别见怪。”
　　佟佳•容耀摆手道：“咱们是亲戚还能见外不成？你一路风尘仆仆，我也不打扰你洗漱，晚间的接风洗尘宴别迟到了，总督大人和两广总督李大人也会参加。”

　　佟佳•容耀口中的总督大人是直接领导山东、浙江、福建、广东四省海关巡抚的海关总督李家康字辈次孙李康毅。另外福建的海关巡抚为汉军镶白旗的梁宝成，浙江海关巡抚为蒙古正白旗的阿鲁特•□□，山东的海关巡抚为满洲正红旗的瓜尔佳•宝力。

　　至于那位两广总督李大人，他任上虽然作为平平无奇，但他为官胜在四平八稳而且‘根正苗红’。他的父亲李卫李又玠是雍正心腹重臣，他的长兄被太上皇醇正皇帝所倚重成为直隶总督，长兄卸任后他被新君承正帝派至广州镇守，为的就是压制与分化‘天地会’以及‘白莲教’等反政/府势力。

　　两广总督李诚已见老迈，想来再任上几年就该致仕乞休了，不过他的儿子与侄子倒也是争气，李卫一脉怕是依旧会在官场上蹦跶的很欢快。
　　“贤侄啊！这欧罗巴比起咱们大清来如何？”席上李诚趁着李康奈敬酒的时候小声问。
　　李康奈喝下杯中酒后回答：“虽然有些东西值得咱们去学习，但终究是‘在家千日好’！”

　　李诚点头笑着说：“老夫也不是那等愚人，老忠毅公曾说过放眼看天下，这话老夫可一直记着呢！这些年在南边儿看惯了出出入入的洋人，咱可不是那些个古旧的老家伙。”
　　“世叔老当益壮，侄儿佩服。”李康奈举杯笑到。

　　待回到北京后，承正皇帝永瑜在承德避暑山庄大宴马戛而尼等人，并下旨封李绍波为二等子爵，封李康奈与李康惇为一等男，追封死在英国的李绍林为一等子爵，并下旨以三等伯的规格厚葬。
　　宴会后马戛尔尼代表英国等国家提出了七项要求，即：多口通商，可到宁波、珠山、天津、广东地方交易；在北京设立英国商行；在珠山附近给一小岛；拨给邻近广州的一块地方；英国货物自广东到澳门免收税或少收税；英船照其他地方税率交税；允许英国传教士在中国自由传教。

　　永瑜召六部尚书与军机大臣商议后，回复几位大使：多口通商可以，但是天津不算在内，通商口岸分别是青岛、宁波、泉州、福州、广州、珠海为通商口岸，比起以往多出了福州与珠海两处口岸；在北京设立英、法、荷兰等国的商行这一建议被驳回，但允许在特辟出的松江镇修建各国大使馆以及商行。

　　英法等国要求在珠山附近给一小岛、拨给邻近广州的一块地方以及允许英国传教士在中国自由传教这三条要求被驳回。
　　另英、法等国要求的货物自广东到澳门免收税或少收税，这一条要求经户部审核后同意降一成关税；而这几国商船照其他地方税率交税，这一条被改为给与来贺太皇太后百岁圣寿的几国最惠国待遇（双方最惠国），商船税率比其他国家下降两成。

　　同时朝廷决定在瑞士修造大使馆，由李康奈出任驻大清欧罗巴首任大使，而同时回国的李康惇就任即将建立的大清外国语学校首任校长。
　　对于清政府的决定马戛而尼等大使在经过几轮磋商后也同意了，虽然与预期的并不一致，但是也为各自国家争取到了一定的利益。更何况有大清驻欧罗巴大使馆的存在，有什么问题以后还可以继续讨论。

　　承正八年元月举国庆贺太皇太后圣寿，李福雅坐在主位上眯着眼睛看底下一片人头攒动，她问：“儿子啊！那一堆红红的、黄黄的是什么东西？”

　　太上皇弘昀定睛一看回答道：“回皇额娘的话，那些都是欧罗巴的大使。”
　　“哦！是外国人啊，是不是和当年的郎世宁一个样儿啊？”李福雅问。
　　弘昀回答：“长得很像，红头发绿眼睛、黄头发蓝眼睛，还有褐色头发的。”
　　李福雅迟缓地说：“是吗？可惜哀家看得不太清楚，让他们凑近一点儿……”

　　“太皇太后有旨，宣——法兰西、英吉利、尼德兰（荷兰）大使觐见——”李福雅话音落后，站在她身旁的慈宁宫总管太监高庆年高声唱和。
　　经过随行翻译官的现场翻译后，三国大使起身走到离李福雅大约三米远的地方，他们鞠躬后用法语贺道：“我仅代表我国国王/皇帝陛下祝贺清国太皇太后生日快乐。”

　　李福雅听了之后经过翻译官翻译，她思索了一会儿回答：“谢谢。”
　　大使退下后李福雅问坐在不远处的李今美“贞妹妹，他们长得如何呀？”
　　李今美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就是两根白腊肠撑着一款超级巨无霸的牛油菠萝包。”

　　李福雅脑补了一番李今美的形容后失笑道：“就你嘴贫，可惜……弘昼和如锦不在了，否则还指不定多热闹呢！”
　　听到李福雅的话后，坐在她左手边不远处的皇祖裕贵太妃耿氏有些伤感，但她不敢在这种情况下表现出来，所以也只是抑着。

　　同年，为庆贺李福雅百岁寿辰，承正皇帝奉李福雅懿旨，尊皇祖裕贵太妃为皇祖裕皇贵太妃，耿氏入宫谢恩。次月下旨追复多尔衮、多铎、代善、济尔哈朗、豪格、岳托原爵，配享太庙。并下诏确定八大铁帽子王，世袭罔替，而忠敬诚直勤慎廉明怡贤亲王爱新觉罗•胤祥一脉也被确立为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

　　次日，李福雅令莫忧扶起耿氏说：“从潜邸开始你就陪着哀家一路走过来，弘昼也是哀家看着长大的，他们如今都不在了，哀家自然要替他们关照你。”
　　“在潜邸那会儿主子娘娘您就十分照顾奴才，否则奴才哪儿能入先帝爷的眼？”说到这儿耿氏似乎还是有些羞涩。

　　李福雅道：“妹妹切莫妄自菲薄，哀家还能左右帝王心事不成？你也是有福的，不然怎么会有弘昼那个小子？弘昀可是很看重这个弟弟。”
　　“只可惜弘昼没有福气，让奴才这个白发人送他黑发人。”耿氏萧索地说。

　　李福雅叹道：“情深不寿！如锦的故去让弘昼太伤怀。唉！爱新觉罗家代代出情种，弘昼平日里嘻嘻哈哈的没个正形，可谁能想到他痴心至此呢？”
　　“那个不孝子就没想过奴才这个额娘。”耿氏抹了一把眼泪低斥。

　　李福雅叹息说：“这么多年了你就没怪过他，何苦在哀家面前扮这个黑脸？他留下一封信，情词恳切，只求哀家照顾你。哀家拖了几年，到如今才给你晋封，你心里也别怨哀家。”

　　“奴才哪儿能和姐姐计较这些？这些年奴才虽然是贵太妃，可是待遇和皇贵太妃基本一样，姐姐您何曾亏待过奴才？”耿氏轻抚鬓角说。
　　李福雅在莫忧与莫愁的搀扶下起身，她对耿氏说：“陪哀家到园子里转一转，你也许久没进宫了。”

　　耿氏笑着解释：“这不是走不动了吗？老眼昏花，这御花园的景致都看不清楚了。”
　　李福雅笑道：“妹妹你可比哀家小了十多岁，你走路还不如哀家利索？”
　　“奴才哪儿能和姐姐您比？您可是咱们大清的人瑞，放眼望去这天下间有哪一个老人家是满百岁整的？”耿氏奉承。

　　李福雅笑着说：“呵呵呵，腿脚不利索咯！这看东西啊，也是雾蒙蒙的一片，再活个几年哀家也就成了那‘睁眼瞎’。”
　　耿氏赶紧说：“姐姐您说什么呢？这话奴才可不爱听，您啊！就好好地活下去，看着咱们大清千秋万世。”

　　“看着咱们大清千秋万世？”李福雅转过头问：“那哀家岂不是成了那可怖的老妖怪了？”
　　微风拂过花丛，李福雅穿着一身墨紫色绣暗纹的旗袍，头上簪着一支五蝠黄玉簪，手指上依旧戴着那两枚常年不摘的戒指。她鬓角的一缕白发被风吹至眼前，眯起眼睛看向身后耿氏的李福雅笑的很温柔。

　　《清史——皇后传》记载：李佳氏，满洲镶黄旗人，一等承恩公文晔女。后年十五，事世宗潜邸，为格格。康熙三十九年，仁宗生。雍正元年，册贵妃。九年晋皇贵妃，十年以金宝金册封皇后。十三年九月尊太上皇后，醇正二十九年，世宗崩，赠谥‘宸’。承正十二年八月二十三日子时，崩，年百零四。谥孝宸皇后。合葬泰陵。初尊太上皇后，上徽号。国有庆，屡加上，曰昭齐温安懿端慈寿仁哲庄惠康宁裕弘睿贤和宪太皇太后。既葬，上谥。曰孝宸昭齐懿睿仁安端康寿慈佐天佑圣宪皇后。子四：贤睿福孝亲王弘昐、仁宗、寿纯亲王弘时、顺毅亲王弘曦，女一：固伦荣安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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