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鬟回乡日常

　　“见到丫丫了吗？她回来了吗？”

　　李姐紧紧抓着方小艾的胳膊，死死盯着她问。

　　方小艾心里难受极了，不敢直视她渴望的目光，移开视线，艰难地摇了摇头，“不见，还没回来。”

　　李姐骤然松开手，低着头喃喃道：“丫丫不会离开我这么久的，她很听话，一会儿不见我，就要来找我。”

　　“会不会是跟熟人走了？还是和小伙伴跑去哪里玩了？”方小艾分析。

　　“不会不会。”李姐非常坚定地摇头，“我教过丫丫除了夏安夫妻俩，她不能跟任何人走，她很听话，不会和人走的。在村里我可以让她到处跑去玩，到了镇上，我告诫过她，只能在娘的声音能听到的地方玩，不能跑远。不然我找不到她，会着急，她也会被人贩子抓走。”

　　说到“人贩子”三字，李姐感到她的心被狠狠地撕扯了下，痛极了。

　　她捂住胸口，泪水夺眶而出，身子晃了晃，几乎要站不稳。

　　“丫丫，我的丫丫啊，你到哪里去了。”

　　方小艾赶忙抓住她的胳膊，冷静道：“附近的商家都问了吗，丫丫常跟你来镇上，她长得又惹人喜欢，容易给人留下深刻的影响，我们去问问，或许她们见到了会告诉我们呢。”

　　李姐立刻镇定下来，“问了几家，都说没见到，没有全问，我再去问问。”

　　她抹一把眼泪又要走了。

　　方小艾忙把她拉住道：“先去报官，把丫丫今天样貌特征说清楚，再去问商铺。”

　　“对对对！我要去报官。”

　　李姐喃喃地快步走了。

　　方小艾待在原地，走来走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多么想去找，生意不做也罢。

　　奈何她更要守着摊子，等待她们回来交换消息，也等待丫丫回来看到有人一直在等着她。

　　她不想无动于衷，一有人走过，她就拦住问，把丫丫的外貌尽量详细地说一遍。

　　有人热心回应，有人冷漠走开，无论如何在小艾的努力下，越来越多的人答应帮她留意。

　　唐艳回来了，跑得满头大汗，一见小艾就要开口问，又见摊上和自己离开时无二样，再看小艾脸色丝毫没有放松，心里猜到全部，跺了跺脚道：

　　“哎呀！怎么办！还是没找到，李姐有没有回来？要不要去报官？”

　　小艾道：“李姐刚离开，我让她先去报官，再一家一家铺子去问。”

　　“我也去问问铺子。”唐艳说着又要跑，被小艾拉住。

　　“喝了水再去。”

　　看着唐艳咕咚咕咚灌下水，想起李姐一口水都没喝就跑了，方小艾心里就揪得难受。

　　这时孙秀才气喘吁吁地回来了，方小艾给他递去一碗水，孙秀才道了谢接过，先问：“有新消息没有？”

　　方小艾摇摇头，“还在找。”

　　孙秀才喝口水问：“报官了吗？”

　　方小艾：“已经给李姐说了。”

　　喝下最后一口水，孙秀才搁下碗道：“我再去几个巷子里找找。”

　　唐艳盯着孙秀才的背影忍不住说了句，“他看着怪眼熟的。”

　　方小艾：“他是在我前面的私塾代课夫子。”

　　唐艳：“我想起来了，他是孙秀才，我侄儿给我讲过他。”

　　方小艾：“他方才走到铺子前还没开口就给指使去找丫丫，他人怪好的。”

　　放下碗，唐艳道：“我再去找找，往西边的铺子挨个问过去，你继续看着咱们的摊子，我们有消息好回来找你。”

　　方小艾点点头，望着唐艳西去的身影，双手交握胸前，默默祈祷：不会有事的，丫丫一定会平平安安回到李姐身边。

　　所有的鱼丸都卖完了，人潮也消退了。

　　这时来了一位紫衣妇人，走近将她们的摊子仔细一打量。

　　坐在方桌前画肖像的方小艾稍顿，抬头看去，

　　“大娘，鱼丸卖完了，改天再来吧。”

　　“是李姐的鱼丸铺子吗？”妇人问。

　　“对呀。”方小艾又顿下手中画笔，呆呆看着妇人。

　　难道她有丫丫的消息？

　　妇人道：“我是张府的仆人，我家夫人派我来问问你们，何时可以上门给我们做牛肉丸子，今儿大少爷提前回来了，夫人想早些让少爷吃上那牛肉丸子，还盼你们早点上门呢。”

　　方小艾挂上歉笑，“抱歉啊大婶，我们的丫丫走丢了，都去找人了。”

　　“丫丫走丢了，哎呀，那还得了，那那那，我赶紧回去禀报夫人。”

　　妇人说完一溜烟跑了。

　　方小艾东看看，西看看，一时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坐着比站着难受，站着比走着难受。

　　只得继续画丫丫的肖像，但愿用不上。

　　孙秀才回来了，气息喘得更重了，一屁股在凳子坐下，未待方小艾把水端过去，他便抓起桌上的水，咕噜咕噜一口闷下去。

　　“有消息了吗？”孙秀才抹一把嘴角的水珠问。

　　方小艾正要问他，听了这话，也只得道：“还没有消息。”

　　说着又给孙秀才递去第二碗水，“慢些喝。”

　　孙秀才端过水，小口小口喝，看到桌上肖像画，“这画的是丫丫？”

　　方小艾有些高兴问：“像吗？”

　　孙秀才：“怪像的。”

　　方小艾又道：“孙大哥，你现在还有其他事吗。”

　　孙秀才：“我歇会儿，再去南边的巷子看看。”

　　方小艾：“让我去吧，你帮我守着摊子。”

　　孙秀才：“我没记错的话，你不是本地人，这里街巷交错复杂，我怕你到时自己都走迷路了，还是我来走。”

　　“我去找李姐，她一直没喝水，我担心她会撑不住。”

　　“我去！她往哪走了？”

　　“东边。”

　　“我去，我带上这个去！”

　　孙秀才抓起桌上的肖像又跑了。

　　方小艾坐下来接着画丫丫的肖像，刚画好，就见七八个壮汉将她的铺子围住，正当小艾以为光天化日之下要遭打劫的时候，壮汉后面挤出那位紫衣妇人。

　　“姑娘，我回去给我家夫人说了丫丫走丢的事，我家夫人心善，立刻派了几位家丁过来帮忙找。”

　　方小艾心窝一热，感激道：

　　“谢谢夫人，谢谢各位，小女不清楚镇上的街巷道路布局，烦请各位兵分几路，争取把每个角落都搜一遍。还有这个是丫丫的肖像，你们路上带着。”

　　一位家丁接过画像，瞧了一眼道：“我见过这丫头，就是画上这个模样。我往状元巷方向去。”

　　“我去福佑门方向。”

　　“我去城隍庙那一片。”

　　……

　　方小艾一一目送他们出发，送走了最后一位，她坐下来继续仔细作画。

　　傍晚，几位聚集鱼丸摊。

　　张员外的家丁还在帮忙找，让他们得以抽空稍作歇息。

　　方小艾下了五碗鸡蛋青菜面条，还给每人碗边搁一个大大的水蜜桃。

　　唐艳和孙秀才呼哧呼哧大口吃面条，李姐一条一条扯着往嘴里送，饿了一天的她依然没有胃口，方小艾看了感觉嘴里的面条都没什么滋味了。

　　三五下，唐艳和孙秀才便吃完了自己碗里的面条。

　　方小艾把给丫丫留的那碗面条往前面推了推，“你们分了吃吧。”

　　对面两人犹疑了下，端起碗，又看眼对面食不下咽的李姐，唐艳微叹口气，端起碗，和孙秀才一块分了。

　　李姐忽地道：“小艾，唐艳，你们回去吧，今天辛苦你们了，还有秀才，谢谢你。”

　　唐艳问：“那你呢。”

　　李姐低下头，继续扯着面条，“我留在镇上……等消息。”

　　唐艳：“我留在镇上，我在镇上有亲戚，可以留宿一晚，你和小艾回去，或许，或许丫丫已经在家等你了。”

　　李姐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可她更害怕失望。

　　“好，我和小艾回去。”

　　她终是鼓起勇气，说完埋头大口吃面。

　　孙秀才也道：“我刚搬到镇上，我也留意镇上的情况，官府和张员外那头我过阵子就去跑跑问问情况。”

　　唐艳盯着他道：“我跑张员外，你跑官府，我们还是在这儿接头。”

　　李姐感激地看着他们：“真是连累大家连生意都做不上。”

　　唐艳安慰她道：“没关系，眼下最要紧的是把人找到，钱不钱的以后有的是机会再赚，喜欢我们鱼丸的食客也会理解的。”

　　李姐千言万语堵在胸口，什么也不想说了，依依不舍地离开镇子，和方小艾一道乘坐牛车回村里。

　　来时还欢声笑语的牛车，回去只有沉默。

　　看着李姐呆呆地，失魂落魄地模样，方小艾真想安慰她，她怀疑熟人作案的可能性最大，尤其是她那个婆婆和小叔子。

　　可话到嘴边，她又说不出口了。

　　她不想给她一点希望随即又给她沉重的失望。

　　她也不想制造是非，等到了村里，且看具体情况再分析也不迟。

　　回到村里天色已黑，路上没遇到什么村民，两人一路无话的回到李姐院门口。

　　屋里掌着灯，一听到动静，屋里的人立即奔了出来。

　　打在前头的贺兰秋急道：“怎么现在才回来！”

　　李姐没有搭理她，在小艾的搀扶下下了车，还没站稳她就直朝屋里奔去，直到一个声音在身后传来。

　　“怎么不见丫丫，丫丫怎么没跟着回来！”

　　贺兰秋目光在车上左看右看。

　　李姐回头呐呐道：“丫丫没回来？丫丫不在屋里？”

　　贺兰秋：“她不是和你出门了吗，你还问我，你是不是把孩子弄丢了！”

　　方小艾赶忙上前扶住摇晃站不稳的李姐。

　　“丫丫没回来……丫丫没回来……”

　　这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方小艾：“李姐，我们先回屋里坐着，不急，我们还在找，一定会找到。”

　　贺兰秋冲上前，扒着李姐的肩头追问：“所以丫丫真的不见了！我的丫丫不见了！”

　　李姐别过头去不看她，眉心蹙起，只觉得聒噪。

　　方小艾把贺兰秋的手扒拉开，对她道：“婶子，我们还在找，我们一定会找到丫丫的。”

　　“找，找，找得到吗！哎哟，我的乖孙呐。我还没来得及溺爱她，她，她，就被你们弄丢了！你们陪我丫丫！”

　　贺兰秋又是拍打大腿，又是手指她们满口指责。

　　李姐眉心拧得更紧了。

　　贺兰秋还不放过她。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个妇人怎么可能看得住孩子，给你找个现成的男人你还不要，不然我的丫丫也不会走丢……我命苦啊！”

　　李姐木然地转过头看着她，空洞无光的眼里忽然迸射出一道锐利的光芒——

　　“是你把她藏起来了是不是！是你把她藏起来了是不是！？”

　　她步步进逼，贺兰秋吓得步步后退，慌忙摆手，“不是，不是，我没有，我没干，你别污蔑我！”

　　李姐目光狐疑地往屋里一扫，母子俩一向在一块，尤其是这个用膳的时候，两人更是不会去别处，今天却不见了一个。

　　“肖顺呢，他怎么不在家，他是不是把我家丫丫藏起来了！”

　　贺兰秋慌忙挺着胸膛道：“你别污蔑我儿，他才不会干这种龌龊事，他喜欢孩子可以自己娶媳妇生，有必要拐别人家的？更何况，丫丫是他的亲侄女，是他的血肉至亲，他宝贝还来不及呢。”

　　李姐：“说了半天，你儿子呢？”

　　贺兰秋：“家里有事，我儿子先回去了。改天再来。”

　　李姐毫不客气道：“还来，别来了，你也快回去吧！”

　　贺兰秋觍着脸道：“儿媳妇，你别这么说。这不，丫丫走丢了，我哪放心现在就走。你放心我不会麻烦你，我把灶膛里埋的番薯吃了，我先去歇了，明儿帮你找丫丫。”

　　说完转身走了。

　　李姐颓然坐在椅子上，双手捂脸，用力搓搓，强打精神，眼眶却是红红的，嗓音也哑了，

　　“小艾，我现在该怎么办！我不能没有丫丫呀！”

　　“我们一定会找到她的，丫丫一定不会有事的。”

　　方小艾走过去，站在她身后，伸手握了握她的肩头。

　　她眉头深锁，一脸严肃，这绝不仅仅是安慰的话。

　　这时屋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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