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喘息
*
掌心和球相触的声音。
视野比任何一次都要清晰，三人拦网，昼神没有被三号位的月岛诱导，跟上来的速度最快；右侧星海高度被落下些许，但后方有自由人上林；左侧白马被田中吸引，漏出半个臂膀的空隙，下方诹访在移动——来得及！就是这里！
将思考过程变为直觉，日向仿佛听见大脑运转的引擎声。
扣球落地，酣畅淋漓。
“连续得分！乌野再次连续得分！又是日向翔阳的后排进攻！如入无人之境！鸥台被逼出第二次暂停！”
胸膛剧烈起伏，急迫地将氧气和热意交换，隔着几步，传出精彩的后三快球的影山望过来，同样的喘息。
“我果然，”日向说，“更想要‘最强的诱饵’。”
影山似乎愣了一下，但立刻转过身去：“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白痴。”
——虽然没有王牌的名号，但你能扣出最多的得分，敌人一定会盯防你，其他的攻手因为你的存在而得到自由。
——最强的诱饵，你还会觉得不够酷吗？
不觉得。日向握紧拳头。
“好球日向！”“干得好日向！”“刚才那个防守超棒翔阳！”
学长们的夸赞围过来，板凳区和二楼应援团的声援不甘落后。
如果没有影山的传球，他得不到这一分，如果没有大家的支持，他来不到这个赛场，如果——
“出色的攻手本身就是出色的诱饵，‘小巨人’和‘最强的诱饵’又没有矛盾，两个你都可以当。”浅野实说。
日向在暂停的蜂鸣器声中冲向教练席：“浅野！我明白了！”
做出一般人做不到的行动，用预料不到的选择给对手增添情报量，两点攻副攻必须牵扯二号位，混入人群多人进攻，利用网长位置差进攻……太多太多话语冒到嘴边，日向一时没想好先说哪个。
浅野实用行动打断他的话。
她几乎是强硬地把日向拽到一边，按着坐在长椅上：“闭嘴，少大喊大叫，抓紧时间休息。”
声音冷酷无情，像是一盆凉水浇下来，浇灭热血沸腾的心。
不对，确实有冰袋落到了脖子上。
日向自觉接过冰毛巾擦拭手臂和腋下——自己不抢着行动，浅野实绝对会毫不尴尬地上下其手。
体温计也塞了过来，武田老师不高的个子投下阴影，日向一边祈祷温度没有上升，一边竖起耳朵听乌养教练的布置。
一双手撩起他的额发，冰凉的触感舒服得让人想喟叹，拭过额头上的汗水，落到脸边。
“浅浅浅浅野？！”日向惊出气音。
捧着他的脸的浅野实十分严肃：“冰袋不够了，勉强代替一下。”脸怎么这么红？不会又烧起来了吧？
日向这才意识到，即便超级怕冷，浅野实的手也不应该这么凉才对。
大部分冰块已经融化，不浪费仅剩的寒意双手抱着冰袋，冰水隔着塑料膜将指节冻得僵硬。
日向瞬时压下其他思绪。
闭上嘴，不说话，多休息，保存体力——要抓住浅野实帮他争取到的机会。
浅野实对他的乖觉非常满意：“我们需要你的进攻，这一局必须坚持到最后。”
她微微俯身拉近距离，鬓角滑落：“那种双脚踩实的‘咚’起跳需要充分助跑，来不及助跑的时候就选单脚起跳吧。”
单脚起跳，空间差进攻，二号位背飞，三号位前飞或正飞。
日向迅速将知识和画面对上号，脑中模拟网口的情况。
“助跑充分的时候双脚起跳更高，没有助跑的时候单脚起跳更快，”浅野实加快语速，“二号位是星海学长的矮拦网，你可以比他更先到达最高点。”
主攻端拦网可没时间助跑，星海弹跳力再怎么出色，原地起跳和右翼的白马比起来仍然是矮拦网。
暂停结束的哨声中，浅野实露出一丝坏笑，日向看见她左半边眉毛里的痣跟着眉角上扬。
“去在‘小巨人’头顶暴扣吧。”
“……”
日向赶快把体温计交给武田老师检查，他担心再晚一秒上面的数字就会因为他的情绪激动而升高。
浅野实势在必得地放狠话时着实像邪恶反派，日向不由得庆幸自己不是网对面的对手，并感同身受地对星海升起些许同情。
以及，一定要拿下胜利的坚决和渴望。
“影山，”他喊二传手，“田中学长和成田学长的那个前交叉，我也可以打吗？”
双人组合战术，攻手上步和二传手传球都需要配合上节奏，没经过练习磨合极容易邯郸学步。
但日向多了解影山啊，天才二传手绝不会轻易说“不行”。
“我没问题，”影山果然臭着脸同意了，“但是你行吗？”
不能浪费体力和影山吵架。
日向成熟地在心中提醒自己，扭头看听到自己名字走过来的田中：“田中学长……”
世界第一好学长田中竖大拇指：“来试试看，日向你抓住机会跳，我从后面配合你。”
“好！”
日向充满干劲，然后发觉自己现在在后排。
……要轮转到前排才能和田中学长一起打前交叉！即将下场的副攻羞愧地拿起球。
但是连续得分、保住发球轮的话，我就可以一直留在场上！
他深呼吸，郑重地将球发出。
*
“鸥台完全被日向同学牵着鼻子走啊。”
一层无障碍区的外侧，桝本菊多郎看着日向再度掩护东峰进攻得分，感慨道。
隶属于JVA大会运营事业部，本次春高全国大赛的重要管理人员之一，桝本低调地站在第一线围观比赛，主要是为了陪同身边的人。
天照JAPAN里约周期主教练云雀田吹，虽然称不上家喻户晓，但空闲时间摄像头扫到他的话也会停上一两秒，偶尔好事的记者会拿着话筒上前询问能否采访两句。
好在球场上的比赛足以夺取所有人目光，没人在意云雀田出现在春高赛场边有什么含义。
“哈哈，毕竟日向同学比场上所有人都多出一局休息时间，肯定要比其他人更全力以赴。”他笑道。
说话间日向轮转到场下，拿起运动水瓶吨吨喝水，毛巾擦汗的动作像是洗脸。
春高众所周知的“魔鬼第三天”，虽然很多地区比赛一样是一天双赛，但全国大赛对手水平更强、竞技强度更高，对球员体力和精神力的消耗更大。
调整赛程的呼声每年都有，下午的八强赛体能不足影响技术动作，疲劳积累以致受伤概率提高，逼迫球员适应频繁的比赛是否有必要……更有甚者直接咒骂主办方为了节省资金脸都不要了。
春高赛事举办一回有多少钱赚，桝本是不敢直接回答这个问题的，云雀田也不会发表看法。
现有赛制或许可以修改得更好，但教练不是制定规则的那一方，如何在规则范围内做得更好，这一点对所有队伍都是公平的。
况且，一天双赛怎么就不能化为蜕变的养料？
天照是“小个子”队伍，只有一次次地重复起跳、一次次地多点战术攻，才有机会赢得胜利。
和世界其他欧美强队相比，体力历来是天照的难关，五局三胜制的比赛，拿下前两局第三局崩盘，最后被让二追三的教训比比皆是。
天照需要“疲劳”的考验。
头脑热得发烧，大腿不听使唤，身体无意识地偷懒……必须靠毅力（根性）苦苦支撑的时刻总会到来。
八强赛常被称作一道坎，输掉比赛就什么都不剩，进入四强即便半决赛失利，还有铜牌赛可以打。
奥运赛场更是有八强纸窗户的说法，有实力的队伍捅破这层纸窗户，打破桎梏登上领奖台；缺少一些“运气”折戟八强赛，便只有看客一声“奥运底蕴不够”的唏嘘。
春高没有三四名决定赛，但中央球场的吸引力不逊于此，满席一万人的东京体育馆，全场目光唯一的焦点，欢呼遗憾鼓掌叹息只因此刻站在场上的你——
没有球员能拒绝这种快感。
为了这份快感，再痛苦再疲劳也要留在场上，隔网相对的排球没有直接身体对抗，但求胜的欲望通过来回的球对撞，宣告你死我活的战争。
现在的乌野和鸥台，球员们脸上写着的就是这番含义。
“真是好比赛。”云雀田舒畅地大笑。
战胜疲惫，在最紧绷的时刻也坚持自我，优秀的选手一个个出现，身为教练当然满是欣慰和愉快。
不过，“喘息也很重要。”他说。
桝本疑惑地投去半个视线，云雀田没有多言，目光落到鸥台教练席。
第三局中盘落后三分，再过一轮日向就要回到场上，艾隆双拳在胸口旋转向裁判示意，鸥台选手更换。
“12号户仓更换10号白马，16号秋草更换1号诹访……”解说捏住收音话筒，“鸥台又使用了二换三，能够像第二局一样一口气反败为胜吗！”
“为什么这个时候换下去？我觉得1号这一局的传球手感很好啊，10号也没有失误……两米虽然到了后排，但后排进攻也很强势！”
灰羽咋呼的嗓门响起，提问对象在前排学长们身上扫了一圈，选定二传手孤爪。
孤爪还没回答，黑尾先回过身：“列夫，你观察得这么仔细，连前后排优劣都分析到了，进步很大啊。”
惊奇的语调里满是揶揄，然而灰羽没听出来这丝嘲讽，纯然地为学长的夸奖而喜悦：“是吗？谢谢黑尾学长！”
夜久憋笑，孤爪心累地叹气，灰羽的视线还紧跟着他，不得到答案誓不罢休。
“上一局二换三的战术很有效，直接连续得分翻盘，”孤爪语速缓慢，“不过最主要原因是1号需要休息了。”
灰羽似懂非懂，黑尾好心补充解释：“连小不点那样的体力妖怪都坚持不住休息了第二局，被乌野针对折磨的1号怎么说都得下场喘口气吧。”
乌野和音驹上午的比赛几乎每一分都要来回两三次，跑动频繁的日向最先支撑不住，其他一直在场上的队员承受的压力不遑多让。
鸥台虽然是两局战胜高木山，但诹访作为二传手触球次数全场最多，乌野的发球又不断给他制造麻烦，打到第三局维持传球质量完全是靠一口气在顶。
“我的话下午肯定打不了。”孤爪小声嘀咕。
黑尾瞥他一眼，知道幼驯染没说出的后半句话。
同样是二传手，还要配合日向不停切换节奏传怪人速攻，眼下场上一丝不乱的影山才是真正的妖怪。
诹访看着球场另一端的妖怪。
如果乌野能进四强，最佳二传手会给影山吧。
这样的念头冒出来，他摇头清空思绪：疲惫会让精神涣散，他可没空胡思乱想。
教练席的长椅坐得屁股僵硬，诹访其实很不习惯坐在这个位置。
进入一队前在观众席为学长们应援，成为首发前在替补席汲取比赛信息……比赛暂停时被叫到场边布置战术，也是站着听艾隆讲解。
诹访还记得第一次见到艾隆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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