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月光又来暗恋我

　　“你们三大宗多高贵，一壶天多威风，岳芷和沈涣一出事，剑圣和脸爷便明目张胆跑去劫囚，还有本事驱遣十月散人那魔头乖乖取来青云石，返魂香说炼就炼，真是好不轻巧！”

　　面对声讨，乔烨四两拨千斤：“岳芷是金鳞帮副帮主，沈涣是一壶天右护法，劫囚的却是谷神庄和聚窟谷，这合理吗？此等无稽的谣言，不知诸位是从何处听来的？”

　　“少拿这些冠冕堂皇的说辞糊弄人，谁不晓得，你们三大宗和一壶天，根本就是同穿一条裤子的关系！且不说乔庄主你暗恋柳护法，那赤袖夜叉和岳副帮主的磨镜之情，还有脸爷和沈护法的断袖之癖，在仙门中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了！”

　　见大家伙说了没几句又吵吵起来，本琢磨着站出来打圆场的楼小禾睁大眼睛：“……”

　　你们要是这么个吵法，那我可就不劝了。

　　温晏秋朝她递过来一包东西，楼小禾打开一看：是包南瓜子。

　　“……”那书里也没写神交后会变成对方肚子里的蛔虫这一条啊。

　　她强行忍住了，没嗑。

　　“别的都不说，就说返魂香究竟是怎么炼出来的？青云石又从何而来？你们敢说其中没有十月散人的手笔？除了她，当今世间，谁还能从魔窟探囊取物？她一介魔头，又凭什么帮你们？

　　“诸位同女魔头谈条件做交易时，不知拿什么做的筹码，是三大宗的尊严呢，还是诸位做人的良知？我倒想问问，干出这些勾当的时候，你们可曾想过，至今还被关在谷神庄地牢中深受凌霄大摄荼毒的数不尽的无辜修士们算什么？他们的余生，难道就活该活成副人不人鬼不鬼的行尸走肉么？！这些年来，百家惨死于凌霄宫孽党之手的，不计其数的那些仙僚们，又算什么？！

　　“也是，在诸君眼中，他们就如同野地里的杂草般寒微，合该命贱，死便死了，将来还不知要死上多少呢，等百家死绝了，独留你们显赫尊荣的堂堂三大宗，和那暴虐无道的凌霄宫，来它个四足鼎立，这盛世，也就如你们所愿了！”

　　楼小禾忍不住斜着眼睛飞快瞟了一眼这个说话的人，深觉此人同方才那些不是一个段位的，字字诛心，那张嘴，分明是把杀人不见血的刀子。

　　三大宗主事人只能无言以对，这种时候，无论说什么，都显得在狡辩。

　　经过方才岳芷的风波，楼小禾心有余悸，诚惶诚恐地生怕一不小心又惹到温晏秋，此时正一边看温晏秋的脸色，一边绞尽脑汁，思考如何在三句话，十五个字之内快刀斩乱麻地把这架吵赢。

　　……算了，凭什么她非得为难自己。

　　楼小禾无声地瞪着温晏秋，眼睛睁得很圆：我反正没招，不如……你来吵？

　　温晏秋捏她的手指肚：“好。”

　　他莫名其妙出声，十几道目光齐齐射过来，楼小禾下意识想抽手，温晏秋却在桌下一把扣住她的腕子，轻轻摆弄她手上的玉镯，同时开口道：“利用十月散人去魔窟采青云石，从而量产返魂香的议案，这些年已不知在例会上被提出过多少次，但一次也不曾通过，若我没记错，三大宗里，除了谷神庄，聚窟谷和金鳞帮可是回回都将牙牌投进了祖龙箧，不知方才叫嚣的这位掌门，手中的牙牌，几回落了元凤，又有几回落了麒麟？”

　　百家用牙牌投箧的仪式来决定议案，祖龙、元凤、麒麟三种箧分别代表着赞成、否决以及中立。

　　温晏秋此问，无疑是在一边不轻不重地打着那位掌门的脸，一边嘲讽他：要担风险的时候明哲保身，马后炮放起来倒是一套一套的，多大脸？

　　叶初服冷笑一声：“可不，若非当初在座各位掌门坚决反对铤而走险，振振有词说什么与虎谋皮焉有其利，返魂香早就炼成了！而徐掌门方才话里话外，字字句句都在讨伐我们三大宗隔岸观火弄权谋私……”叶初服柳眉倒竖，冷笑出声，“怎么着，就非得眼睁睁看着岳掌门和沈护法去死，才能显得我们三大宗多大义凛然是吧？啊呸！要我说，此等大义，粪土不如！”

　　叶初服越说越气，呸的时候有点激动，口水貌似飞了出来，温晏秋抬袖在楼小禾面前挡了一挡。

　　“好了！都别吵了！前些日子还没吵够啊？！事先不都说好了，乔庄主今儿特地牵头攒了这个局，不为归责扯皮，只为解决问题。如今小禾娘娘仙驾惠临，不趁此千载难逢之机请娘娘主持大局，更待何时？！”

　　楼小禾眼珠子微动，瞥了瞥说话的女子，心下赞许：圆场打得好，前程没烦恼……我看好你姐妹！

　　“是啊，凌霄大摄之凶险歹毒早已今非昔比，稍有不慎便有河决鱼烂不可收拾之患，岳副帮主和沈护法人虽救回来了，这毒却是无可解的，理当例行关押才是，毕竟，谁知道蛊毒什么时候会发作，届时殃及更多无辜之人，只怕追悔莫及。兹事体大，不可姑息，还望娘娘明鉴。”一位老者手捻银须，语重心长。

　　楼小禾微微颔首，半垂着眼帘，道：“确实，要关的。”

　　又说：“关在聚窟谷。”

　　顿了顿，补充道：“我亲自看守。”

　　老者面露讶异，张了张嘴，似是还想说什么，楼小禾抬手，比了个制止的手势：好了，已经三句了，再聊旁边这位该不高兴了。

　　老者恭恭敬敬收了声，心道：娘娘落落穆穆，惜字如金，不怒自威，凛若秋霜……不愧是后土长老中泰山北斗般的存在！

　　“娘娘，如今满世界风声鹤唳，猜忌的疑云让整个仙门人心涣漓，听闻娘娘与长安太君过从甚密，想来目达耳通无所不知，敢问那十月散人就是彭侯野犬的传闻，究竟是真是假？”

　　楼小禾微顿：“嗯，传闻不假。”

　　温晏秋似是玩腻了镯子，又开始玩她的手指，五指插入指缝里，大拇指从食指的指根处一直抚摸到指甲盖，然后拇指指腹轻轻地在楼小禾指甲盖上打圈圈。

　　楼小禾：“……”

　　她感觉这个温晏秋此刻已经无聊到一定境界了，手指头很快就要被他玩出花来了。

　　“那这事情真是离奇了！剑圣令狐斐早前卜了一卦，按照他老人家解的卦，当今世上能杀彭侯野犬的，只有蚩尤旗的主人。剑圣老前辈此生夙愿便是手刃彭侯，想来正是因此才会冲动劫囚，意欲强抢，好成为蚩尤旗新的主人……万万没想到，能杀死彭侯的那个世间唯一，竟是彭侯他自己！”

　　“是啊，难不成这卦的意思是让我们等，等哪天彭侯野犬良心发现幡然悔悟，然后当场自戕啊？”

　　一阵嗤笑。

　　楼小禾无意识地收紧手指，温晏秋摩挲楼小禾指甲盖的动作顿住，十指扣得更紧，深深回握她。

　　——“小阮同这彭侯之间，有段天定的情缘，可谓杀他的不二人选。”

　　——“当今世上能杀彭侯野犬的，只有蚩尤旗的主人。”

　　楼小禾倏然冷笑一声：老调重弹，毫无新意。

　　她这声冷笑一出，众人霎时间噤了声。

　　只见惜字如金凛若秋霜的小禾娘娘杏眼斜睨，轻启玉唇：“放你爹的老臭屁，全天下的人都自戕了他也不会自戕。”

　　“……………………”

　　鸦雀无声。

　　敖铁心穷尽毕生之力跳出来打了个圆场：“那什么，娘娘她……最听不得‘自戕’二字，各位慎言，慎言！”

　　这时，拐杖点地的声音逐渐靠近。

　　好几双眼睛看向拎着沉甸甸的大食盒，颤巍巍朝这边走来的豆婆婆：“……”

　　能干出这种虐待老人的缺德事的，除了温狗不作他想。

　　几位知情者纷纷朝温晏秋投以谴责和鞭挞的目光。

　　楼小禾刚刚一个没忍住捅了大篓子，正无所适从，呆呆看了突然跑来上菜的豆婆婆片刻，随即偏过头，毫不意外地对上温晏秋的视线。

　　他注视着自己，脸上的微笑再自然不过，语气也很随意：“饭点到了，有什么事稍后再议，别耽误了娘娘用膳。”

　　——好像方才无事发生，又好像眼下没有什么比让小禾娘娘吃上一口热乎饭更要紧的事了。

　　他这样说话做事不看场合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楼小禾早已习以为常，但离谱的是，满桌子的人愣是没有人开口说一个字，就这么莫名其妙当场达成了某种共识，自发自觉地纷纷开始帮忙摆碗筷，这些平日里身居高位的一把手们，眼里还怪有活的。

　　“……”

　　经常发疯的人都知道，只要站得足够高，你尽管疯癫，有的是人会帮你把场子圆回来……关于这一点，温晏秋自是个中里手。

　　楼小禾在桌子下再次默默朝他竖起了大拇指：有这么一个美貌又可靠的偏执狂黏在身边，哪怕他无可救药，也不失为一种福气。

　　“小公子说娘娘吃不惯场面菜，最喜家常菜，老身恰好拿手，烧了几道粗食，娘娘尝尝看，合不合胃口。”豆豆笑得欢天喜地。

　　听到“小公子”，楼小禾愣了一下，很快又反应过来，豆豆应该是跟着聂霸一起，喊温晏秋小公子，这个称呼倒是比那什么劳什子“天君”要顺耳得多。

　　楼小禾和乔烨中间空出来一大块位置，刚好够坐一个人，她接过食盒放桌上，顺手给豆豆添了个座位在一旁，说：“婆婆坐。”

　　豆豆也没客气，挨着楼小禾慢腾腾落了座，揭开食盒，扑鼻的香气传来，楼小禾眼睛一亮，看着豆豆将食盒里的吃食有条不紊摆在面前的小食案上，不由自主咽了下口水：“这些……全是你做的？”

　　一想到满头白发牙都掉光了的老太太佝偻着腰身站在灶边，抄着勺子的手抖抖动，被浓重的油烟呛得昏花的双目中泛起泪花……

　　楼小禾拳头梆硬，转过脸瞪温晏秋。

　　这时她听见豆豆说：“食单是小公子特地拟好了拿到后厨的，霸霸掌勺，小德子打下手，我手脚慢，只能在边上指点一二，倒是没出什么力。”

　　楼小禾瞪着温晏秋的目光打了个趔趄，温晏秋似笑非笑地看她，楼小禾只得曲着手指挠了挠他的手心，算是哄过了。

　　楼小禾注意到，每个人面前的食盒都很精美，形制各异，花样别致，提梁上似乎都刻着字。

　　“这些……该不会是姑娘们的春盘吧。”楼小禾迟疑道。

　　豆婆婆笑道：“是了，听闻娘娘讲究围桌分食，小千金们特地将自己的宝贝春盘贡献出来，添几分热闹欢喜。”

　　她听叶初服聊起过，每年的三月三上巳节，聚窟谷的姑娘们会聚在一起宴会，赴宴时每人都提着自己亲手准备的食盒过来，里头的吃食不一定要是山珍海味，只要好吃，或者足够稀奇，都算上品，这个食盒被称为“春盘”，而这一年一度的盛会则叫作“盒子会”。

　　楼小禾当时听得心花怒放好生羡慕，没想到会在这个春已尽，夏方至，雪落纷纷的神奇时节里，同许多来自天南海北，甚至不曾谋面的陌生人，围着圆桌开“盒子会”。

　　她俯身凑近，看到自己这个食盒上刻着的名字：温晏秋。

　　楼小禾突然就犯红眼病了：凭什么他一男的，能和那么多欢欢喜喜的女孩子，年年一起过这么美好的节日……

　　她又开始瞪温晏秋。

　　温晏秋对上她的目光，微翘的唇角勾出个浅浅的笑，一双漆黑的眸子雪亮，眼尾狭长，蕴着笑意。

　　——好吧，凭他睫毛长，凭他生得和女孩子一般漂亮。

　　红眼病一下子又治好了。

　　楼小禾端起手边一碗冒着热气的糊糊，凑到鼻间嗅了嗅，问：“这是什么？好香。”

　　“莜面糊糊，看着不起眼，东西却好得很，最是暖身养胃，一碗下肚，手脚心都是暖烘烘的。”

　　浓稠的面糊上缀着星星点点的芝麻粒，碗中没有搁勺，楼小禾怕烫，下嘴有些犹豫。

　　这时一旁传来动静，楼小禾扭头，就见温晏秋大掌托着碗，正在吸溜面糊——明明不是什么体面的吃法，但他就是有办法做得很优雅。

　　“娘娘，莜面糊糊就要像小公子那样，贴着碗边转圈吸溜，吃着才最香，也不烫嘴。”豆豆说。

　　楼小禾点头，端着碗正要往嘴边送，忽然发现许多道视线正盯着自己。

　　“……”

　　平时被温晏秋盯也就算了，这么多双眼睛，实在很难消受。

　　“一起吃点儿？”楼小禾招呼道。

　　于是一桌子人默契得出奇，纷纷端起碗，齐刷刷开始喝面糊，吸溜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楼小禾喝了一口，忽然停住，盯着碗出神，豆豆见状，问道：“怎么，娘娘吃不惯咸口？我让霸霸再去端碗加糖的来。”

　　楼小禾摇头，抿嘴笑：“没有，就是有点烫，先晾晾吧。”

　　说着，把碗搁下，低头喝了两口茶。

　　茉莉花茶是温晏秋替她沏的，但花茶寒凉，温晏秋不让多喝，这是今天的最后一杯。

　　楼小禾重新端起碗，凑到鼻子边闻了许久，才一口气将碗里的面糊吸溜得见了底。

　　之后楼小禾的筷子就没闲下来过：先垫几片醋泡姜开开胃；豆汁儿就着辣咸菜一口接一口；绿豆渣煸炒的雪里蕻颇有筋骨，很是耐嚼；滑嫩的蛋羹入口即化；清炒鸡毛菜里头的那一点点汤汁楼小禾当然不会放过，可因为被盛在浅盘里，薄薄一层绿汤，很不好?，她正有些犯愁，温晏秋这时伸手过来，帮她将盘里的汤汁仔细地滤到小碗里，他甚至十分自然地想喂到楼小禾嘴边，好在楼小禾反应快，半道里截住他的动作，劈手夺过碗，低头小口砸吧，没两口就砸吧得干干净净；蒸槐花没夹几筷子，被温晏秋以不好消化为由直接端走了……

　　然后楼小禾手里被塞了一把剥好的松子仁。

　　她如今的牙口早已不比当初，连壳带仁嚼松子的彪悍吃法终究受不住，可那个会耐心细致替自己剥松子的人，却似乎一点儿也没变。

　　他英俊，体贴，坐姿端正，吃相斯文，背很直，肩很宽，控制欲旺盛，动不动这个不让吃那个不让喝，但因为声音太好听了，一点也不让人觉得烦……

　　这样一个人，要是能遇上个真心喜欢彼此的佳偶，是男是女都不拘，正儿八经动上一回红鸾星，甜甜蜜蜜开上一回情窦……那才是老天有眼。

　　楼小禾闭上眼，深深呼吸，鼻间盈满的，是这满席烟火气，还有亭外被冰雪沁透的缕缕清风，以及温晏秋身上特别好闻的那股木香。

　　当视野一片混沌，其他感官便会被无限地放大，许多外行人都不知道，符箓之术最讲求天分，而大多符修天才都有着超乎常人的，极其敏锐的五感，以及精准到邪门的第六感。

　　楼小禾微微侧身，伸长手臂在温晏秋面前的虚空轻轻一握，不疾不徐，动作随意，好似在手心里捏死了只蚊子，期间她甚至连眼睛都没睁一下。

　　就在楼小禾合拢手掌的瞬间，一阵飙风劈面扫来。

　　电光石火，一座尽惊。

　　直到此刻，众人才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什么。

　　个顶个的仙门大佬坐了满桌，暗算的伎俩都怼到跟前了，竟然没有一个人察觉，更别提制止，直到这位长着娃娃脸梳着娃娃头的后土长老闭着眼睛将事情摆平了，他们才后知后觉，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手忙脚乱地在事故余波中勉强稳住身形，以及暗暗憋着劲死死摁住身前那张险些被掀翻的饭桌。

　　——会前叶首徒特特交待过了，千万不可当着小禾娘娘面浪费粮食，此为大忌，一旦犯了，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担待不起。

　　大家的脸因为憋着劲而明显发红，尤其乔烨，当初在议事厅随手掀桌的他绝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为了稳住一张饭桌而拼命。

　　楼小禾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确认桌子，然后松了口气：幸好幸好，吃的没遭殃。

　　“手伸出来。”她听见温晏秋说。

　　楼小禾乖乖伸手，很有眼色地小声解释：“应该是一种叫作蘋末的蛊毒，冲你来的，我顺手挡了一下，其实这种蛊虫虽则阴险，但只要一出李代桃僵，便兴不出什么风浪。说起来，这蛊虫不可多得，养一条不知要费几多心血，怪稀罕的，就这么潦草折在我手里，它主子指不定怎么心疼呢，不过，如此暗箭害人，也是活该。”

　　楼小禾觑着温晏秋脸色没有好转的意思，晃了晃那只手，声音又小了一度：“喏，你看，这不什么事都没有，跟你说，若这蛊虫落到你身上，那才要出大事的……”

　　各位掌门见小禾娘娘同聚窟谷那位小弟子低声密语，神色严肃，想来方才那神鬼不觉的暗算定然出自器修之手，而这位小兄弟并不似传闻所说只是个绣花枕头，方才议事厅那一出陵迁谷变足见其器修造诣不凡，娘娘让他坐在身边伺候，想来是特别青睐这个小辈，此刻定是在同其剥茧抽丝地分析这场胆大包天的刺杀背后的黑手……

　　于是大家自发自觉地维持肃静，恭候小禾娘娘定夺示下。

　　乔烨看着这群方才还叫嚣殴斗撕破脸的狂躁仙僚们此刻乖巧如鹌鹑的端庄模样，心情一言难尽。

　　楼小禾这边厢哄人哄得焦头烂额，那边厢就听得豆豆唤出一个令意想不到的名字：“……顺子？”

　　楼小禾心头一突。

　　温晏秋脚边不知何时躺了个人，身形瘦小，浑身颤抖，一双细眼却如鹰睃狼顾，死死盯住温晏秋，目光中的杀意冰冷刺骨，底色却似乎无关仇恨，反而是苍凉绝望的痛苦。

　　豆豆伸手，聂霸立刻扶起她走到顺子跟前，她撑着拐杖一点点费力地蹲下身，抬手打了顺子脑袋一下：“你疯啦？！我昨儿写信邀你来，是让你来拜见娘娘圣驾的，你这是干什么？！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如此胡来！还不跪下磕头，求娘娘降罪！”

　　得知十月散人就是小禾娘娘，还有机会陪席时，豆豆第一反应就是喊上顺子一起，到时借着机会，将想问的话当面问清楚，也算个了结。

　　于是她昨夜写了信，为防消息走漏，信中并未提及小禾娘娘就是十月散人之事，只是让顺子一早就过来，聂霸前脚将信送去药王坞，后脚叶初服就跑来告诉她，娘娘临时决定明日出席一场会议，陪席的事只得改天。

　　豆豆原想着，等会议结束了，她和顺子再一起求见娘娘也未尝不可，但不知道出了什么事，顺子没有给她回信，人也一直没来，豆豆有些心神不宁，没成想这小子闷声干大事，竟然当着这么多人面整了出震惊四座的刺杀未遂，要杀的人，还是温晏秋！

　　比起十月散人，豆豆其实更怕温晏秋，方才一番话，明面上是请罪，实则是在保顺子：落到十月散人手上，顺子姑且还有活路，落到温晏秋手里，那就是一个生不如死。

　　“我何罪之有？”谁知顺子今儿像是铁了心找死，他不错眼地望着温晏秋，一开口，便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彭侯必须死。”

　　众人脸色剧变。

　　豆豆惊得魂飞天外，一下就把顺子的嘴给捂死了。

　　“让他说下去。”

　　豆豆愕然，抬头望向说这话的楼小禾，同时不由自主松开了顺子。

　　——“天君必须死。”

　　——“彭侯必须死。”

　　同样的话，再听到，已是隔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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