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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相矛盾
五月十六,爱日烘晴昼,轻寒护晓霜。
这段时日不周山的天气大好,几乎日日都是艳阳天,夏天来的极快,空气中甚至带上了阵阵暖意。
披风绒袄早已被收起,神山内的众人都换上了轻薄些的衣服。
今日也正是分别之日,她必须要回山式去待嫁了。
自表心意后,这几日和他相处下来,山期越发觉得周渡黏人,他得了空后,几乎是日日都要来宝钦殿,如同点卯一般。
也不做什么,不过是带着她赏景看鱼,二人一同说说笑笑。
这会儿山期正靠在小榻上和周渡说着话,小青小荷正在为她清点今日要带走的东西是否有遗漏的。
不周山向来礼数极佳,她空手而来,可要带回去的东西却是几大车。
趁着众人都在忙碌,周渡从怀中拿出一封密信,递到她面前“阿期,这是褚式那边传来的信件,你且看看,也能安心些”
褚式那边来的,那定是关于瑜之的。
她闻言连忙坐起身,接过信打开,入眼便是褚若的字迹:阿期,我与阿弟已将瑜之与涤濯送至鹿台山,所派三人皆为我之亲信,小艺已写信回话来,鹿台山现已安全,瑜之二人以夫妻身份相处,隐世极乐也,你无需担忧,唯恐涅烬王矣,所,怕是前去探望多有不便,若是小艺传话来,我亦会及时告知于你,勿念。
看到瑜之安全了,她心中的压力骤然放下,长舒一口气“阿渡,真是太好了,瑜之无事了”
看来他们的计划成功了,瑜之逃出了牢笼,和自己心爱之人在一起。
她自由了。
周渡见她笑了出来,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发丝“我怕你不放心,也特意让阿礼派人去看过,鹿台山确实无异常,只是二人行为显得小心翼翼的,可这也能理解,毕竟是逃至那处,情有可原”
“好了,阿期,既已知道他们安全了,你也可放下心来了,不要整日忧心忡忡的”
“知道了阿渡”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地方发展着,山期笑的眼睛都弯了起来,只是一想到今日要回山式去了,便又拉下脸“可是,我今日便要离开不周山了”
周渡心中也不舍,可还是安慰她道“阿期,这有何妨?”
“一路上我都会陪着你,况且,我定会常去山式悄悄看望你的”
“待满了一百日,你今后便会一直呆在不周山了,我知你与你阿弟,祖母感情甚好,你回去多陪陪他们也是好的”
话虽如此,可山期还是舍不得他,撒娇似的摇着他的手“那可说好了,你要经常来看我”
如今她只要熬过这百日,待嫁入不周山后,便就可算得上是永久的安全了。
涅烬王哪怕后面再发现自己的身世,也拿不周山没办法。
她如同孩子般的撒娇,怎能叫人不心软?
“好,我定会的”
见他认真保证了,山期这才放下心来,可外头又传来催促,她得回山式去了。
“那我便走了…”
看她眼眶一红似是要哭,周渡抱了抱她“阿期莫哭,我稍后便藏在侍卫中,一路都跟着你可好?”
她这才止住哭意,朝着外头走去。
小月早在外头等着了,车驾众多,排场极大,陛下与王后因操持着百日后的婚宴未能来,不周山王室内其他有身份地位的都来相送。
山期对着众人微微福礼。
小月见她出来了,连忙上前“公主…”
分开的这段时间可怕她给担忧坏了,她仔细的看了看山期,见她面色红润,高兴了些“公主,小月可想您了”
山期笑着点了点她的额头“你惯是会讨巧的”
转头看小青与小荷面带不舍,可不周山的祖制便是如此,她微微叹息“小青,小荷,你二人在不周山安心等我便是,不过百来日,我便又回来了,切勿过于伤感”
小荷带着哭意“公主,您可千万要保重身体”
饶是小青也眼眶发红“公主,您且安心,奴婢等就在宝钦殿等您”
几人又念念不舍的说了几句,可礼官们却催促不已,这才让小月扶着她上了天轿。
将她安置好,小月打趣道“公主,即使您再不舍太子殿下,也要等个百来天了”
山期听她如此说,轻笑一声,怕是除了自己,谁都不知道周渡会一路跟着自己。
按照规矩,两人直至成婚,都不可再见面,可他总是能为了自己一次一次的改变规则。
车驾开始缓缓动了起来,他专程安排好一切,让她在回程的路上也能舒适。
一路上也不算无趣,周渡偶尔会趁他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到天轿里来,陪着她说说笑笑,还会将路途中遇到的好玩的东西带给她。
回去的路程也不过两日,他倒是做到了他所说的一路陪伴,直到轿子缓缓落下,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回到山式了。
山月掀开了一角,却见周渡在里头,先是吃惊,可很快如常,只是将帘子放下,伸出手臂“公主,请下轿”
她知道再不舍,也要真的分别了,哪怕周渡随时会来山式王宫看望自己,可总也要分别的。
“阿渡…”
周渡知道她不舍,他心中的感受也是一样的“阿期,你回去好好歇息,我隔几日便会来看你”
“影卫们就在山式王宫外,你随时可调动”
他将黑骘取出,放在她手中“黑骘也会陪着你”
即便他已经对自己交代过好几次了,可不知为何,刚到山式,山期的心中便泛起隐隐的不安。
可一切都解决了,刺客都被杀光了,涅烬王至今都未有异动,瑜之也已经过上了安稳的生活,阿若和阿嬴也回到了褚式。
她扯起笑容“我知道了阿渡,你回去的路上也小心些”
“我…我会时常与你通信的”
周渡叹了口气,这样的阿期,要他怎舍得呢?
他抱住山期,又温柔的吻了吻她的侧脸“阿期,我与你之心,相同”
“待你这次回不周山,我还给你准备了个惊喜”
克制的分开了些距离,认真的看着她的眉眼“去吧,阿期”
她忍住悲伤之感,压下心中的不安,嗯了一声,搭着小月的手下了轿子。
她再次看了眼天轿,铃铛忽然响动,是周渡发出的让她安心的信号,她低下头笑了笑,绕过轿子,这才看清,可谓是万众瞩目。
妙王后和山聿,带着那些所谓的大臣王室等候着。
这倒令她有些吃惊,妙王后居然会亲自来接自己。
山式的礼官们先是接下了聘礼文书,一番嘘寒问暖后,不周山的礼官们又与山期告别,只说是不周山内如今为了筹备这婚事忙的团团转。
山期笑着与礼官们行礼,待他们走后,这才朝着山聿和妙王后的方向走去行礼“悯怜见过母后”
“见过太子殿下”
见到她,山聿倒是什么也不管,直接冲到她身边,抱着她“阿姐,阿姐,你终于回来了”
他如今长得极快,已经到了自己肩膀的高度,但作为山式的太子来说,当着众人的面还是和她撒娇,让山期心内一阵柔软。
他一张嘴便是喋喋不休“阿姐,我好想你,你在外面玩得开心吗?饭用的香吗?你有想我吗?”
接二连三的提问让山期笑了笑,摸着他的头“阿姐在外面很开心,饭用的还算香,特别特别想悯珏”
妙王后叫住他“太子稳重些,莫见了你阿姐就失了分寸”
即便王室众人口中称赞,可他们看向山期的眼神十分热切。
山期知道他们心中的想法,虽然不周山已送了玉简来,可他们总希望能听到自己亲口说出来才安心,她开口道“吾已接受授血,且与不周山的婚事已定在百日后,到时候还要麻烦各位多多费心”
听她说话时,众人都极其安静,听她说完之后,人群里炸开了锅,可个个都喜笑颜开“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悯怜殿下的嫁妆,我等自然要多出几分力”
“自然自然,悯怜是我看着长大的,悯怜的婚事,我定会全力相助”
“恭喜悯怜殿下…”
她的五王叔山容站在人群中,只是看了她一眼,却未像他们一般说什么。
山期对着他笑了笑,可他却忽然别过头,径直离开。
清妙看着她,被众人恭贺着,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她以前是希望她能顺利嫁入不周山的,可如今心中却有种酸涩感。
仿佛要嫁人的真的是她疼爱的女儿般。
对于她的身世,她已经知晓了些,她恨吗?
是恨的。
若非是因她的身世,山式也许也走不到这一步,聿儿也不会面对这些生死是非。
山期已经接受了不周山的授血,那么山式王室便有救了,可如今从她所得知的消息看来,山王室如何,与她而言无甚所谓。
起先她是有些恨她的,可又心中发软。
她甚至有些不希望山期嫁入不周山,毕竟那不周山就是个牢笼,若是进了,便再也出不来,可真的如此,按照王上那秉性,怕是会将王室的衰败看作是山期的罪过。
真是自相矛盾的想法。
如今真见着她了,她却又感觉自己完全恨不起来,她也只是个无辜的孩子,就像聿儿一样,也只是孩子而已。
清妙感到有些晕眩,近日来,她的身体不适的太频繁了。
她强打精神,可笑容带着勉强“好了,期儿,这一路你也累着了,先回宫去早些歇息吧”
山期也不想和他们虚与委蛇,点头道“悯怜多谢母后关怀”
山聿听到自己的阿姐同意,这才端起架子,看着众人“诸位既已迎到悯怜殿下,那众卿可先退下,由我阿…让悯怜殿下先回宫安置,一切待休息好了再议”
他如今长大了些,是有些太子的架子了。
众人见他发话,连忙应下“是是是…”
“太子殿下说的是”
不过一会儿,得到了想要的消息的人们依次退去。
她看着熟悉的山式王宫,它依然巍然屹立,这里曾是陪伴她成长的地方,也许有快乐,但大多时候,她都是孤独和痛苦的。
明明生为公主,她比这世上的大多数人过的都幸福快乐。
可她知道,王宫,是所有生在神山王室里的女子的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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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日烘晴昼,轻寒护晓霜。—引用自陈克《南歌子·爱日烘晴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