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竿竹剑,针灸江湖

作者:摩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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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夏无墨着·年关



      “花海小医师抢走了江湖大疯子的风头,”夏时作出了他的判断,“今夜,那疯子是不会现身了。”

      梅傲天一向相信夏时的判断;

      一如夏时自信他那一双能直视正午烈阳的眼。

      二十七年前,襄阳血宴,夏时那一双洞彻而快乐的眼,早已看出端倪,这个天保,不是那个天保。

      虽然奇怪、但最为可能的一个推测是:

      此人,是与天保决战的对手,即祸水夫人。

      她右臂的伤,即是证明;

      它必是天保的剑法……

      在去扬州论剑大会的六人小船上,天保常与夏时闲聊,天保周游过“全世界”,自然也去过南逻:

      “你们南逻人,尽学中原北方。

      “南逻铸造刀剑,倒是独一流,上手感觉很好,但你们使用它们的手法,太悲惨、太愚蠢了。

      “喔唷,小王子,你这一招刀法颇灵性,偷了。”

      天保轻易便领悟了、且在终南决战中极致发挥了夏时自创刀法中的精华,然而他们五人,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入门天保倾囊相授的“万华功法”。

      “你们究竟何处不懂?”自小生养在不败花海里的惊世天才少年,无从理解江湖少年们的“困顿”之处。

      好在第二个天保,从终南山回来了:

      “因为我天保,江湖武林必将你们四堂主,视为大患之敌。我自是不能一走了之。”

      第一个天保将少年们自马骨湖围剿中救出;

      第二个天保则带着少年们重返云梦深处。

      在云梦群湖的隐秘深处,在不过短短十来日的相处之中,祸水夫人以她久识人心却温柔依旧的那一双慧眼,看清了四季少年们脾性中的不同与本质。

      比起天保天书一般玄奥的“万华功法”,祸水夫人精心编写、因材施教的《春》《夏》《秋》《冬》四本秘籍,好读易懂得如同好玩的传奇故事书。

      临走前,祸水夫人不曾嘱咐或是寄言什么。

      “天空海阔,汝本自由;任君选择,由你欢喜。”

      四季不同的万华传奇里,皆写着一样的结语……

      夏时彼时犹豫了很长时间,他非常清楚,当他开悟这一册《万华夏功》,他余下一生,必将大变。

      他当初的选择,他至今犹是非常喜欢。

      他喜欢他的墨荷坞,喜欢江夏城,也喜欢梅林。

      他自豪他的双生子们,他更是从未想过,将刀法化入剑法的奇思天才,世间居然还能有第二个:

      “风吹莲动见荷池,刀锻剑铸称双流!”

      当然,其中功劳,有他梅傲天的一半。

      同好奇的孩子们一样,夏时早早查明了“祸水一夜洗霍山”的真相;

      作为江中隐皇帝,他一直关注着江北皇庭的动向;宝子衿与她背后神秘高人同谋的惊天大戏,愈发坐实了夏时长久以来的推断……

      终于,今夏血梅崖来信,人证物证俱在。

      而恰好,梅傲天这一株小天材,已然长高长壮,号作江湖第一剑神,达到了前所未有的至高境界。

      夏时当即向绣花司发去秘信,以梅傲天的名义,向皇庭里那一位真正的“天宝”,发出比剑之约。

      对方爽快同意了。

      比剑之日,定在除夕。

      夏时当即将天保的回信、以及过往一切真相的详细事实,寄给梅傲天。

      梅傲天并不疑夏时为何早已看破两个天保之谜,却迟迟才告知他。因为除了比剑和保护夏时,其余一切,梅傲天皆不在意,而夏时也清楚这一关键。

      “好。”除夕对于剑神来说,一向不是重要节日,墨荷坞团圆宴,他要么不来,要么坐一坐便走。

      梅傲天的回信,一如既往地简洁明了、直抒胸臆:

      “初雪带那孩子一起入洞了。

      “那孩子很吵。

      “梅叶仍未回来。

      “那孩子说,创造出万华功法的花海高人,手握的剑,名作长情。奇怪的名字。还不如守谦剑。”

      ……

      循着秋可归的琵琶声,梅傲天将木笛抬至唇边:

      “相思一夜梅花发,忽到窗前疑是君……”

      夏时喜欢品赏的“好诗词”,梅傲天依旧听不懂;

      作为剑神,他的笛,是否与他的剑一样,拥有着夏时所说的“比诗意更能震撼人心的美”,秋可归的音乐境界是否早已超越了他自己,梅傲天皆不在乎。

      梅傲天只须知道,今夜、及来日,夏时将会如常安全、快乐。

      梅傲天收笛起身,无言离席,夏时默契地不出言挽留,二人皆从彼此眼里,看出同样的自信:

      七日之后,除夕夜,梅傲天必将剑败天保。

      江夏距离东都,约是扬州距离西都的一半;

      天保与祸水夫人当年用时四日,自扬州一路奔袭至终南山,终极一战;那他梅傲天便在二十八日月升之时自江夏出发,三十日黄昏抵达,用时二日。

      梅傲天回到夏时名为“欢乐乡”的华美馆苑,静心休养,远近处的欢歌笑语,他一如既往的不在意。

      其实夏时在墨荷坞内,专门为他建了一座“古茶舍”,但梅傲天从未在那种满雪白山茶花的别致庄园里落过脚。

      梅傲天与夏时共处一室,各行其事,互不干扰,一如他二人童年时,鸟一般地窝在斜生于江壁之上的无人知晓的古茶树上,安逸自在,听水长流。

      彼时梅傲天欣喜于夏时倾囊相授给他新武功,百练不倦,夏时则躺在绿油油的茶叶丛里,嚼茶品诗。

      诗读倦了,夏时便抬头,看看梅傲天:

      “梅傲天,方才一剑,很好看!

      “梅傲天,呆瓜小蛮子,就晓得使蛮力!

      “梅傲天,剑练得够多了,坐下来,修修内功。

      “梅傲天,猜我从集市上,买回啥好吃东西……”

      夏时朝梅傲天看过来的目光,比月夜里“鹅臀公子“自攀花小楼上,飘坠下来的幽情笛声,更有重量,更令梅傲天那一颗尚未成形的心,饱觉充实。

      梅傲天知道,夏时与他一样,因为彼此的存在,而感觉到心安。临至来年开春,新茶嫩绿之时,夏时睡觉时,不再需要把他自己绑在茶树枝干上。

      夏时夜里不再做恶梦,他睡得如此安稳,无论是在江壁茶树上、或是在江中孤船上,夏时不再从恶睡中尖泣着惊醒、又失忆似的慌忙地遁入梦里。

      无论夏时是快乐地醒着、或是安逸的睡着,梅傲天总是直白地看着夏时,他仔细打量着夏时全身:

      梅傲天自信,他一定能比夏时长得更高大;

      他一定要保护夏时;

      他梅傲天,一定要成为江湖第一剑客……

      众人方才望见剑神自囚月楼上离去,继而便见夏皇帝端着金缕酒杯,翻上囚月楼高檐,站在了了药师同漫天繁烟一齐无言消隐的至高处,朗声喊道:

      “医者仁心,妙手如神!

      “剑无第二,医无第一!

      “今夜,夕篱医师与了了药师一战,我们有目共睹,实是惊艳绝伦、神乎其技、难分上下。

      “诸君,放下手中刀剑,举杯,敬医者们!”

      夏皇帝尊口一开,无论楼上楼下、长江首尾,无人不听从。连沈妙蛾怀中小小的聂长柳,亦顽强催动着他大病初愈的身子,奋力举起了他手中短剑:

      “医者仁心,妙手如神!敬医者们!”

      “哈哈哈!敬来自花海的一竿小医师!”

      “也敬药师琉璃光如来的一笑宝剑!”

      “敬医者!敬剑客!敬弹琴吹管的伎人!”

      惠觉大师端坐如旧,不举杯,不应和。他如何听不出声声笑叫里的怀疑与忌恨,如何看不透矜夸笑容里的不甘与不平。老僧坐地顿悟,却笑而不语。

      黑衣老僧毫不遮掩地露出了狡黠的微笑,他彻悟到,人世间,之所以充斥着万万谎言,正是因为:

      人,需要谎言。

      人间本质如此残酷,人唯有在谎言里方能存活。

      如若不然,救苦救难的佛祖金身,何以得到千千万万的供奉?

      那如幽魂般处处传闻却从未亲身体会过的“爱情悲歌”、那飘渺微茫的第一枝雪、那同一种“为爱而生”的白日幻梦,何以侵入亿万夜的孤独?

      如若童谣里遥远的快乐不是真的,你要那些饥黄乞儿、那些沉浮于血海江湖的游子浪客、那千万年来被上天弃掷到人世间的累累众生,如何顽强不死?

      如若明日升起的太阳,依然是又老又旧又酷毒的那一个,你要今夕盛宴上的人们,如何尽兴而眠?

      今夜,他们再一次拥有了同一个伟大的梦想:

      寻到那一方花海,得到那一本《万华神功》!

      区区一竿竹剑、微微魔音灌耳,何足挂齿?他们无所谓“走火入魔”,只要疼不死,他们便能继续活!

      他们自尸山血海一路淌来,他们被迫或自甘经受了万般磨炼,他们舍弃了那么多,他们已经付出了太多!纵是他九如天保,又何以为惧、何以为惧!

      他们坚信,他们必定也能炼出一手神剑、修成一身神功!正如同那个梅傲天!正如同这个宝夕篱!

      不错!他们和他们,生来无甚分别!

      只要、只要他们寻到那一方花海……

      黑衣老僧端坐如旧、笑而不语,耳听万调欢歌,眼见万面笑容,身在戏场之中,喜觉人生如戏。

      惠觉大师不再故作矜持,他指尖敲点起快乐的律动,顺从地融入今夜这一场痴妄的浮生梦想……

      “哈哈!”夏时仰头饮尽杯中美酒,他听着楼下山呼海啸的群群呼声,眼尾绽出快乐的几丝细纹。

      聪明如他,如何听不出涛涛众声里的真心假意。

      夏时不仅聪明且快乐,还悲悯而自知,他深知他自己和他们一样,也不过是一个喜欢听“好故事”的庸人、一个执迷于“诗意之美”而罔顾现实的无礼蛮獠。

      冬梅傲雪,已是奇景;

      可他偏要取名“梅傲天”。

      梅傲天,是真实存在的奇迹。夏时为他自豪。

      同样,夏时也为墨荷坞里的快乐少年们自豪:

      “孩儿们,本坞主要回去困觉了,你们尽情玩。”

      早在漫天繁焰炸响之前,黄花夫人便已离席,去照看她那个容易受惊吓的孩子。

      大人们皆走了,少年们重新摆起第二席盛宴。

      双生子理所当然地坐据了夏时与梅傲天曾坐过的首席尊座,秋可归、梅冷峰、梅初雪则按次坐于座首之右席。

      夕篱嗅见了即将飞来入席的另三股气息,便乖乖落座在与双生子主座相对的下席。

      如此座次,夕篱仿佛是被三方审问的犯人,但花海一向不讲究这些尊卑礼仪,夕篱巴不得离总来抢他菜的郎中越远越好。夕篱拿指节砰砰叩响几案:

      “饿了!菜来、饭来、汤来、好吃的快快来!”

      双生子眼见着座下宝夕篱无赖一样地耍宝吵嚷,其一笑道:“莫乱吠,我墨荷坞不会饿着了你。”

      其二笑道:“你饿了,看着梅初雪傻笑做甚?”

      “噢?我在看梅初雪么?”夕篱一向习惯以鼻嗅人识物,“目看”往往用以辅助,且向来不会用于“看人”,因世间万众面容,夕篱根本看不出有何分别。

      夕篱如实道:“我都不知道,我在看梅初雪。”

      宝夕篱实乃梅冷峰遇见过的最好刑讯的人,你一问,他便什么都答了;你不想听的,他也抢着答。

      “人间美味,来了!”与佳肴香气一同飘近的,是一股熟悉的、名作“了了药师”的狂邪气息。

      身佩一双金刀的华服少年,端来满满一食案的热腾佳肴,他不顾奉菜规仪,将餐食率先摆在下席客人面前;他一改之前对战时的尖刺嗓音,以另一种截然不同的明快音色,主动向夕篱自我介绍道:

      “南宫荷风,墨荷坞第十七港主。”

      南宫荷风之后,是另一位华服少年,她身背双剑,径直落座于左席中与梅初雪相对的第三座次:

      “花见池,墨荷坞第十八港主。”

      她乃本届新四子中六局全胜的第一,五日后,她选择挑战的人,必然是“万华四子之首”的梅初雪。

      梅初雪朝她点点头,他亦同样期待与她比剑。

      继双锋剑客之后,第三位华服少年,与南宫荷风一样,皆配一双金刀、身藏各种暗器毒药:

      “叶闻雨,墨荷坞第十九港主。”

      因花见池占了他的位,叶闻雨便坐在了梅冷峰对面。梅冷峰城府深沉、心思缜密,是江湖上为数不多值得他集中七分功力,去对弈的执子布局的高手。

      梅冷峰既已参与此次簪花大会,必有十足胜利把握。叶闻雨不禁好奇,这一位集“剑客之锋端、文士之笔端、辩者之舌端”的三端君子,要如何说服花见池不选择与梅初雪对战,将唯一挑战名额留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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