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人格

　　犯人没有所谓的休假。
　　他们每天如果不去“玩游戏”，就没有生存资本，除非你赚取了足够多的积分——或者通过手段收取别人“赠予”的积分。
　　金和雷自打进入游戏，几乎是马不停蹄一个又一个游戏进行下去，积分赚到手软。
　　期间不是没有npc或玩家试图拉拢他们，或是收服他们，但最终无功而返。
　　犯人之间也有小团体，为首的几个强势的已经是成熟的“集团”，其首领有着不少特权，实力也是十分强大。
　　他们的背后有着一些恶魔的影子。让人类内部分化、相互折磨，也是他们乐见其成的。而现在，金和雷所形成的新势力，正在以雷霆之势冲击着原有的势力格局，不断壮大。
　　不论是玩家还是npc，金拥有了一群忠实的拥趸，但他唯一信任的、能够与之一起战斗的还是雷。
　　积分现如今对于他而言已经不算什么，但凡掌握了一定的势力，哪怕每天坐着不动都有人大把大把送积分。
　　然而，金依然在进入“游戏”。犯人们都说他是“贪心不足”“强欲”，暗地里猜测他看着一副斯文败类的样子，是不是骗了很多恶魔的金库、要不就是偷了一国的财富才进来的。
　　只有与他关系最近的雷知道，金在找一个人。
　　来到这里的转天，就消失在赌场的“npc”小孩。
　　金似乎把他当成玩家，雷虽然不相信帝国这边会派这么年幼的玩家监视他们，却也因相信金的判断而帮他找人——其余玩家实在是不可能。
　　那天，当他们回到赌场，本该锁在地下室培养葡萄藤的小孩不见了踪影。酒保眯着眼睛一问三不知，直到金把他拖到暗巷里打得牙齿都飞了才哭着求饶，说被老板带走了，可能是献给了上面的恶魔。
　　再多的内容酒保也不可能知道，而此时惊动赌场老板并非明智之举。金收敛了阴狠狰狞的神色，拉着雷一声不吭走了。
　　那人大小也是个玩家，这对于他而言未尝不是一个机遇；又或者，对方从明面转入暗处，方便监视他们的一举一动。
　　“老大。”
　　雷在他背后落下一巴掌，“别发呆，轮到咱们进去了。”
　　“嗯。”
　　金抬头，环视着周围或友好或敌视的不同视线，无视了一切，大踏步走进新的设施。
　　众人紧随其后。
　　雷凑近，低声道：“这次我们怀疑的几个‘目标’也在队伍里，需不需要把他们……”
　　他横着比划了一下大拇指，金微微摇头：“不需要，我会仔细判断那个‘杀人魔’。”
　　“不是‘幽灵’吗？老大，是不是你怕鬼所以连人家的名称也……”
　　“小声点！我这是为了回避！万一被听到了呢！”
　　“……况且，这里根本不会有‘幽灵’，不是灵异游戏区，你要懂得入乡随俗。”
　　“是，是。”
　　“回答只需要一次。”
　　“……”
　　一阵白光闪过，如同亮起的魔法阵发动，再睁眼面前是一张漆黑的木桌，粗糙满是岁月沧桑的痕迹，鼻间充斥着腐烂的臭味。
　　金几乎是立刻皱紧了眉头，但是他的神经并未因此清醒，反而一根一根抽痛，头也很重，仿佛下一秒就能坠在桌子上——
　　“咚！”
　　意外的，来自身边不远处的一声闷响，让金一个激灵，耳边嗡嗡的不知名喧闹声瞬间停止。
　　“不要闻了，屏住呼吸。”他前面的人转过头来，用气声小声提醒他。
　　金眨眨眼，总算看清楚，他的前面坐着一个小个子，从头到脚披着一件斗篷，只能看见未被兜帽和阴影遮盖住的一丁点下巴和淡粉色的唇瓣。
　　那臭味有问题。
　　金立刻选择相信，顺着刚才听到的声音看过去，果然，旁边不知是谁的脑门重重磕在长条木桌上，像一头猪一样睡死过去。
　　周围人都在用一种同情、嘲笑的诡异眼神望着他，他们的表情如出一辙，像是被统一刻好、画在脸上的。
　　一个身穿皮衣的女恶魔出现在那人的旁边，手中挥舞着一根细细的小鞭子，美目狰狞，凶光乍现：“这位同学……十分的不听话！十分！”
　　“需要受到惩罚！”
　　她重重抽在那人的后背。
　　本以为这一鞭会把人叫醒，发出尖锐的惨叫，没想到他微微侧着的脸颊通红，嘴角上扬，双目紧闭，完全没有被打扰的痕迹。
　　女恶魔更加愤怒：“这么光明正大的逃课！坏学生！”
　　她手里的鞭子挥舞得呼呼作响，从那人背后抽出来的血液飞溅到周围的人身上、脸上，但是他们只是维持着模子里刻出来的微笑，有的甚至伸出舌头舔了一圈。
　　直到把皮肉抽烂、露出森森白骨，那人也没有转醒，只是肉眼可见的，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嘴唇发白，而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直到“啪嗒”一声，最后一鞭竟是直接把这人拦腰抽断了！
　　像是一滩无用的肉块散落在地上，女恶魔终于作罢：“真是不听话的孩子，怎么叫也叫不醒……同学们，你们知道现在你们的时间有多宝贵？很快就要有一批新‘人’进入，必须抓紧时间……”
　　她张合不休的红唇一顿，温柔的语气瞬间变得冰寒刺骨：“希望你们之中不要有混进来的‘人’——这是不合规矩的。”
　　她的话语之中的未尽之言，就是已经化作一滩肉泥倒在原位的那个npc。
　　在场不论是进入的npc还是玩家，都不算是剧本里正常坐在这里的“恶魔”，而是他们口中不合规矩的“人”。
　　金在刚刚已经看到了雷，他坐在那名不幸的npc的前面一排。同时，他也弄清楚那臭味的来源——所有暴露身份的“人”的座位，那滩肉泥被永远留在了那个座位，成为这间数百人的大教室里将近一半空座位的“主人”。
　　“是——老师！”
　　所有“人”齐声回应。金发现，这些声音远比他想象的要洪亮——不仅是在场还活着的人，其他“人”，那些肉泥，竟然也在开口说话！
　　包括刚刚两半的那个男性npc！
　　金的心中升起一股恶寒。
　　这里看起来似乎是一个礼堂，坐在这里的恶魔学习的主要内容就是吃人，透彻研究如同古人类开设的专门烹饪某种淡水甲壳类的学校。
　　即便是个惩罚游戏，这些恶魔居然也一本正经地授课……如果他们不是授课内容的话。
　　这些血淋淋的教案对于他们这些玩家而言都算是不小的压力，更不用说本土npc了。除非是及其缺乏同理心的人，否则，一般的生物都会对同胞的惨死产生些许共情。
　　即便是——本就缺乏同理心的犯人们。
　　上课的过程中，老师不时叫人起来回答问题，人类几乎没有能够回答出来的，这一点恶魔似乎早已知晓。他们是故意的，无法回答上来的学生会受到惩罚，通过一个画满人的身体部位的转盘，来决定学生会失去的部位。
　　如果不想接受惩罚，也可以找别人来代替；如果有足够的实力躲过袭击，恶魔老师就会放弃惩罚。
　　很明确的弱肉强食法则。
　　金也被抓到过两次，但都被他巧妙躲开了。雷也是一样，这里的大部分人都具有一定实力，或者带着“替死鬼”，真正受伤的人不多。但随着提问的次数增加、用来逃避的道具越来越少，有的人渐渐出现了伤痕。
　　转盘本身也是一种可操作的道具，如果停在“割肉”“放血”之类的区域，总比断手挖眼要好得多。
　　坐在金前面的兜帽少年，他虽然也被点名起来过，却每次都能回答出这些关于“吃人”的问题，其他人都把他当作恶魔npc来看待。
　　比起课堂或是逃生，金对于这个在最开始小声帮助他的少年更感兴趣。
　　恶魔？
　　不，应该是人类，是犯人。
　　回答问题未必是一件不可能的事，问题总会发生重复。
　　只不过可能要记住三千多个。
　　“理论”课程结束后，接下来还会有“实践”课和“体育”课，课程结束后会更换教室，移动的时间就是他们短暂休息的时间。
　　金不远不近缀在兜帽少年的身后用余光观察他。
　　小镇上没有这样的少年犯人，年龄相仿的人他见过，身形与气质并不相同。
　　他唯一能够联想到的，只有那个褐肤少年。
　　斗篷刚过膝盖，露出一双光滑纤细的小腿，脚蹬的小皮靴也是看了就知道品质的高档货，早就引起其余犯人的关注。他们脑海中不约而同闪过的是，这小子是谁的玩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不知不觉，少年身边的人变多了，不时就有人装作不经意蹭一下或是撞一下，少年像是因害怕不敢违抗，低垂着头。
　　众人打量他的眼光也越发放肆，有人上前挤开其他人，伸手想要挑开他的兜帽：“小子，你之前的主人呢？不要你了吗？”
　　“把小脸露出来给爷瞧瞧——”
　　“啪！”
　　从背后突然出现的一道推力把他雄壮的身子狠狠撞开。
　　兜帽少年趁机快走几步，远离了他的包围。
　　“谁？！找死！”
　　那人挥着拳头就想打，却发现背后已经空无一人，像来时空荡荡的走廊。
　　“叮——”
　　上课的铃声响起。
　　他意识到不对，惊出一身冷汗，顾不上别的转身撒腿就跑，总算在铃声停止之前几步闯进大教室，看见已经整齐排好两队的学生们，目光灼灼盯着他一个人。
　　男人什么心思都没了，恶狠狠瞪了一眼前排与兜帽少年站在一起的金，口型是“给老子等着”，一边迈向最后一排。
　　人数正好。
　　从教室门口走进来一个衣冠楚楚的男性恶魔，他的出现引起课堂里一片哗然。
　　不说别的，他的样貌的确是见过的所有恶魔里最英俊、最华丽的，如同聚光灯下光芒四射的紫水晶，缓缓散发着幽深魅惑的光辉，举手投足之间透出优雅与知性。
　　这里面混杂着有真正的恶魔“学生”，他们大着胆子吹口哨鼓掌，仿佛是真正的学生面对受欢迎的老师。
　　与这群演戏经验丰富、戏瘾极强的恶魔们不同，人类几乎是立刻戒备僵硬，在这只男性恶魔皮鞋落地的第一步就已经神经绷紧。
　　——据说，恶魔的外表与实力相关联。
　　事实上，人类没有注意到的是，这群表面欢声笑语的恶魔，眼底真正死死压抑着的情绪是高度紧张与惊恐。
　　那位大人！虽然听说他会屈尊来这里折磨人类，要求他们务必伪装到位……但压力还是很大啊！无形的威压也很可怕啊！
　　他一手挥舞着和女恶魔如出一辙的黑色教鞭，划过空气的声音远超过在女恶魔手中发出的声响。
　　“食材获取的第一步是抓捕，各位纯血恶魔们，你们即将面对的是最狡猾、最邪恶的生物。”
　　恶魔带着黑色皮质手套，说话间垂在脸颊两侧玫瑰金的眼镜链轻轻晃动，映衬着他冰冷玉石般的白色皮肤。
　　他端坐在全场最高也是唯一的座椅上，单腿横在膝上，漆黑坚硬的马靴修长，为他斯文美丽的面容增添了几分冷硬气质。
　　“因此，练习抓捕是必不可少的——你们之中一方是‘恶魔’，一方是‘人类’，是猎物与猎手，逃亡者与追捕者的关系。”
　　“手段不论！方法不论！在半小时之内完成各自阵营的‘使命’！”
　　恶魔紫水晶一般的眸子流转着璀璨的光芒，在一个不起眼的身影上稍稍停留片刻，响起一串低沉儒雅的笑声。
　　“嗯，尽情愉悦我吧，亲爱的同学们。”
　　“——游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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