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收藏此章节]
[投诉]
文章收藏
第一百一十一回
当日,敖闰终还是未让宝钗下床,到了晚饭时,玛瑙才见敖闰出来。
玛瑙羞红了双颊,小声问敖闰是否用饭,敖闰有些不自在清咳了声,道:“让厨房做些好克化的东西给夫人送去,嗯,让莺儿送去,你们就别去了。”
玛瑙忍不住憋笑,知道宝钗那里定是真恼了敖闰,赶忙点头应是。
待玛瑙走后,敖闰回了书房,细细思量了下之后的布局,恐怕这一家子人要在江南常住了,本来还打算过完年再回去的,这下好了,算是提前回乡过年了。于是当晚敖闰便又通知林安将归乡事宜提前,并委婉告知侯爵可能不保的事。
林安虽觉得遗憾,但也知主子的事自有主子决断,这敖闰能提前说一声,已是极考虑他的感受了,于是记下敖闰吩咐的事宜,便下去张罗了。
林安走后,敖闰又草拟了一篇陈罪辞爵的折子,这折子并不好写,敖闰构思了半响,直到二更过后才拟定。又想今晚宝钗肯定安排了莺儿守门,昨晚加上今天白天,她的确过分了些,于是便让铭哥在书房铺好了床,在书房将就了一晚。
第二日,起来用饭时,敖闰见着宝钗也在,当即笑着过去问安,宝钗见着满屋子的丫鬟婆子,也没落敖闰的脸,点点头,甚至还亲为她端了碗粥。
敖闰受宠若惊,双手接过,挨着宝钗坐下,只是刚舀了勺粥入口,敖闰便觉得全身汗毛都立起来了,那满嘴的苦味,真是让她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可恨她这身子偏还嗜甜,对苦味尤为敏感。然面对宝钗看过来的目光,她还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将粥吞下,然却是再舀不起第二勺了。
宝钗这里却是喝完碗里的燕窝粥,她看敖闰乖乖坐着不再用饭,故作疑惑问道:“这粥不合胃口吗?”
敖闰笑笑,道:“我看姐姐燕窝粥更好喝,要不我还和姐姐吃一样的吧。”
宝钗却垂了眼,有些黯然的模样。
宝钗身后的莺儿赶紧给敖闰使眼色,指了指桌上那碗苦粥,又指了指宝钗,然后作了个熬煮的动作。敖闰恍然大悟,这粥恐怕是宝钗亲自熬的,于是赶紧端起身前的粥,找补道:“我刚刚又回味了翻,只觉得这粥真别有风味,也不知是哪位大厨做的,怎的如此厉害!”说罢忍着那反胃的苦味,两三口就将那粥喝尽,末了还挤出笑容对宝钗道:“姐姐,你看我喝完了。”
宝钗见敖闰明明苦的都拧巴了眉头,偏还要挤出笑容来,心中的气就消了大半,但觉得还是不能轻放过她,于是道:“若爷觉着好,小厨房里还有一锅,这黄连粥最是清火气,爷近几日在屋里被炭火烤得火气太重了,正要去去火才是。”
敖闰听到黄连下意识就觉头皮发麻,舌尖犯苦,她苦兮兮对宝钗道:“姐姐……”
谁知宝钗对她卖可怜并不买账,还对玛瑙等道:“近日凡爷的茶水都换成苦丁茶,午后的茶点也别上了。”说罢便被莺儿等扶着回后院去了。
宝钗一走,敖闰看着丫鬟新盛过来的苦粥,觉得真是苦到心坎里去了。
‘痛苦’地用过早饭,敖闰叫来铭哥,问他荀府的拜帖送到没。
铭哥笑道:“昨日爷吩咐后便送过去了,定了今早的时间,爷若不问,我一会儿还要过来提醒爷呢。”
敖闰点点头,去书房将昨晚拟好的折子看了看,然后才带着稿子往荀府去了。
到了荀府,敖闰看看那熟悉的门匾,竟有种时过境迁,物是人非之感。守门小厮见着敖闰,赶忙过来相迎,熟门熟路到了书房,敖闰迈过门槛,看到那习惯在窗边负手而立的老人。她上前行礼唤了声:“老师。”
荀弈闻声看来,恍然竟又似看到那个不及舞勺的少年,真是一眨眼间,他便长如此大了。
敖闰见荀弈已两鬓斑白,老态尽显,心中也颇不是滋味。于林闰玦而言,荀弈如师如父,本该尽心奉养于身前,但她将行之事却是要远离京城,恐怕在他有生之年,自己都难归来。心中难受,便又忍不住唤了声:“老师。”
荀弈被敖闰唤回了神,笑道:“你过来了,快坐下说话。”
敖闰并未先坐,而是过去将搀扶荀弈,伺候他安坐后,自己才回了座位。
荀弈道:“老咯,近日坐班总觉得腰颈酸软,我就想着什么时候和圣上说说告老还乡的事。”
敖闰道:“老师已入内阁,圣上恐怕难放人。只是坐班时长上,或可和圣上讨价还价翻。”
荀弈笑道:“敢和圣上讨价还价的也就只有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咯,之前听你身体不大好,在家养病,现在如何了?”
敖闰道:“好的差不多了,只是之后恐怕再难上战场了。不过这样也好,省的家里担心。”
荀弈叹口气道:“你呀你,什么都好,有时候就是冒进了些,好在你全须全尾的回来了,不然我可真就是对不起老友了。这眼见着冯将军也要回来了,看你这小徒弟军功竟比他高,不知他会不会脸红。”
敖闰有些不自然笑笑,道:“我这只是时机恰巧罢了,比不得冯将军扎实。”
荀弈道:“时机也是你的运气,且你这几回出征,哪一次又是轻松捡来的军功呢?”
敖闰道:“也算不负老师和冯将军的教导吧。”然后顿了顿,从袖袋中拿出昨晚拟好的草稿,双手递给荀弈道:“老师,逆王之乱后,学生的第一步才算走完,为着之后的布局,学生必要行另一条路了。”
荀弈皱眉接过敖闰的稿子,细细浏览下去,越看眉头皱的越深。文章看完,荀弈已是满脸愁容,他拍下手中的文章,责怪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站起身来,看了看仍站的笔直的敖闰,终只叹气问了一句:“值得么?”
敖闰爽朗笑道:“值得,学生不在乎这一时得失。”
荀弈摇摇头,道:“这终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也罢,老夫就最后为你改一次文章,日后,你自己多保重。”
敖闰郑重拱手作长揖,道:“学生不能常在老师身前尽孝,也请老师多珍重。”
荀弈过来扶起敖闰,他道:“老夫这里如何都使得,只是你行此事,冯将军那里,你终是有亏的。”
敖闰道:“若没有我,冯将军也不可能封侯,不过若冯家有怨,我担着便是。”
荀弈道:“这道理你知我知,冯将军自也是明白人,只是冯家不是他一人的冯家,以后还是尽量避着走吧。”
敖闰点点头,谢过荀弈提点,师生两虽许久不曾私下相见,但丝毫不见生疏隔阂,荀弈将敖闰的那篇稿子修改后,已差不多中午。荀弈又留了午饭,二人皆知这顿饭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在私下一起用餐了,但二人还如以前那般平和谈笑。也唯有如此,方不负他们师生一场吧。
从荀府出来,敖闰竟不自觉走到了荣国府旧址,当前或称为贾府更为合适。她看了看那牌匾,感叹自己这下意识的举动。铭哥在一旁陪着,见敖闰发呆,便小心问道:“爷,是否要小的进去通报一声?”
敖闰摇摇头,刚想转身离去,却见一架驴拉的板车摇摇晃晃驶过来,还不待敖闰看清那板车上就跳下一老妇,可能太过着急,落地不稳,那老妇一屁股就跌坐在地上,驾驶板车的小伙子听着声响,赶紧停下马车。
敖闰觉着这二人有些眼熟,又见那老妇可怜,于是走过去帮忙扶起老妇,却不想还真是熟人。这二位正是刘姥姥和她孙儿板儿,几年不见,刘姥姥似精神头不减,板儿倒长高了许多。
敖闰和板儿将刘姥姥搀扶到板车上坐好,然后对刘姥姥道:“姥姥好,许久不见,这身子骨还硬朗?”
刘姥姥眨着眼睛盯了敖闰好一会儿,才一把拉住她的手道:“哎哟,你不是,不是那个做大官的少爷吗?”说着就想要跪下磕头。
敖闰赶紧扶住刘姥姥,道:“姥姥不必客气,我看你慌忙赶路过来,是家里遇到什么事儿了吗?”
刘姥姥皱着眉道:“家里尚好,亏得之前府里老太太、太太和姑娘们、少爷们的帮扶。我这住乡下的,也不知城里发生了什么,只前些时候听闻府里的老太太去了,就一直想过来看看,谁知老幺家的又怀上了,这刚腾出空来,京城又乱起来了,好不易挨过了这乱子,就赶紧套了驴来城里看看。哎呀,少爷,现在府里如何了?老太太仙去多少时候?我得去她坟前磕头上香去。”
敖闰听刘姥姥说了这么一大歇话,知她是挂念贾府众人才急忙忙进城里来的,不禁感慨她的热心纯粹,又想当前贾府人丁凋零,这老太太一去恐怕落得伤怀,正想要不要先将她邀到侯府去时,荣国府侧门打开了,管外事的林之孝刚好出来,刘姥姥一眼就认出了人,便想上去问问。
那林之孝本是要往贾家庄子上去的,他还没认出刘姥姥,倒一眼认出了敖闰,于是赶紧几步过来,躬身行礼道:“侯爷万安,门房不懂事,竟没通传进来。当下大老爷、二老爷和宝二爷都在,可是要小的通传一声?”
敖闰见已被人认出,便也不避开了,对林之孝道:“本欲拜访二舅舅的,在这里刚巧遇见了你家亲戚,你差个婆子带他们两祖孙去见琏二奶奶吧。”
林之孝听罢,赶紧招了招手,让一个小厮回去通禀,不一会儿就有林之孝的媳妇和周瑞家的一齐出来,二人见着敖闰也先行礼问安,然后才领着刘姥姥和板儿往熙凤院里去了。
几人离去后,贾政也携宝玉亲自过来相迎。
贾政躬身向敖闰行礼道:“不知侯爷驾临,有失远迎,还望侯爷恕罪。”
敖闰客气笑笑,道:“是我突然到访,打扰舅舅和表兄了。”
贾政微垂着头,直道不敢,然后又让人开了大门,引敖闰进府。
敖闰跨过贾府正门门槛,不禁回首看了看外面,许久之前,就在那里她作为林闰玦还需仗着林如海的拜帖才能走荣国府的侧门,今日她便能让这府里大开正门相迎,这为人还真是有趣,分分合合,起起落落,怪不得人族顿悟修行的多。
随贾政到了荣禧堂中,敖闰还是未坐上位,只与贾政父子分坐两边。
敖闰见贾政似苍老了许多,以前还多可见青丝,现在竟是一头花白,宝玉更是神色沉静,完全没了之前的浮躁,但同时也失了几分灵动。敖闰先开口道:“久未来看望舅舅和表兄,今日得空过来,还望舅舅和表兄莫怪我不请自来。”
贾政道:“侯爷事忙,自是公事要紧,只是之前听闻侯爷身子欠安,下臣一家因着家中琐事缠身没能探望,还望侯爷恕罪。”
敖闰笑道:“只是小病痛而已,倒是表兄如何了?虽之前听阿姊说已无大碍了,但未亲见,心中实在难安。”
敖闰见宝玉听见她说起黛玉时,眼中仍有期许和光彩,心中再叹他痴顽,但却听宝玉答道:“劳侯爷挂心,确无大碍了。”
敖闰面上点点头,但却以神念问通灵宝玉那僧道是否已与宝玉接触过。
通灵宝玉道:“上神竟看不到神瑛侍者身上沾染的仙气吗?”说罢又懊恼道:“是弟子忘记了,上神当下可不能随意动用神力。观神瑛侍者周身,恐怕与那僧道接触不少。”
敖闰得了通灵宝玉的消息,便笑着对贾政道:“表兄痊愈那便再好不过了,眼看就要翻年了,舅舅,咱们之前说的那事,您看?”
听敖闰提及之前的事,贾政不禁一惊,他万不敢想经逆王之乱后,敖闰还肯认二玉的婚事,当即便站起身对敖闰道:“这,恐怕小子顽劣……”
敖闰却抬手打断贾政的话,笑道:“舅舅,表兄就在这里,婚姻虽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我更想亲问问表兄的意见。”说罢,起身走到宝玉面前,看着他道:“表兄,你与我阿姊都已老大不小,这婚事我之前与舅舅已商量过了,待你出孝,明年就可安排走礼,不知你那里如何想的?”
宝玉心跳如鼓,连贾政在一旁假装咳嗽,给他使眼色都没注意到。在他心中自还是有黛玉的,只是他知他的林妹妹已不再是以前的林妹妹了。不知何时,晴雯、袭人、探春、迎春、湘云、宝钗等她们都跑到了他前面去,只有林妹妹还愿意陪他,但这一回,林妹妹也走了。到了这时宝玉才知,不是她们舍了他,而他太懒了,懒得连追寻她们的心都没有。如此的他,担负不起任何人的一生。他已生了斩断红尘之念,那便不应再沾染尘间事,如此想来,顿时神思清明,于是起身向敖闰拱手道:“侯爷抬爱,然小子不才,不堪为配,还望侯爷能为林姑娘另择佳婿。”
敖闰见贾政要插话,便先对贾政道:“舅舅事忙,且让我们小辈之间谈谈如何?”
贾政看了看宝玉,又看了看敖闰,虽满心焦急,但还是向敖闰拱拱手道:“小儿无状,若有得罪之处,还望侯爷海涵。”
敖闰点点头,贾政才不放心地离去。
待贾政走后,敖闰才对宝玉道:“表兄适才所言可是真心?”
宝玉见贾政走了,便再端不住脸上表情,他满脸苦痛地看向敖闰,道:“真心如何,假意又如何?玦兄弟,林妹妹要不得我了。”
敖闰冷笑一声,道:“的确不能要你了。贾宝玉,你可知你手里有多少次机会,偏一个都抓不住。之前我以为你放下了,虽无情但到底还算是参悟了。然今日得见,你是既未参悟,又不肯面对,竟妄想用出家来避世!我虽常言你们之间是痴念、孽障,但未尝不可转为仙缘。若你们的情意能久而弥坚,互相扶持下去,虽道途不易,但终究还是好结果。可恨之前她明明已入了此道,但你的软弱却让她连我这关都过不了,你们还如何谈未来?今日本是我予你的最后一个机会,但你竟连她之前的半分决心都无。既你自己都甘愿放弃,那便不要再彰显你的‘痴情’!”
宝玉瞪大了双眸,只觉得眼前的人陌生极了,那些话更是句句诛心,但他却一句也辩驳不来,只又听敖闰说道:“你既想择那无情道,那就不要留有妄念。你记住,你的林妹妹已经死了,现在留下的是林氏黛玉。”说罢也不管宝玉如何,甩袖离去。
出门又碰着在院子中焦急行走的贾政,敖闰也只淡淡交代了一句:“二玉之事只当从未有过。”便提步出了贾府。
插入书签
宝黛基本就要分开了。
然后,弟弟的新婚之夜,奶牛、快传,取件码:674080(15日下午两点半开始24小时有效)过了24小时再戳我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