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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小道(一)
岭路崎岖,丛杂林乱,呜呜风声夹着落叶拧作一团,像球儿似的四处投掷,其中三四个砸在那青衣小道头上,有意炸他满眼泥沙,哈哈。趁着小道乱沙迷眼之际,又有株株树干争着抢占他奔跑的轨迹,一不留神便是整个人都撞上去了,撞个头破血流,撞个天旋地转!只是这小道如兔般灵动,如鹿般矫捷,那些如盘蛇的树根、如缠蛇的树桠、如挂蛇的树须,通通计算他不得。风紧紧追着,树木沙沙作响好似衔恨切齿,难不成真让这小道士溜出去?
自紫霞子接手青城之后便引入不少奇花异草,这会儿“嗤”的一声裂帛,青衣挂痕,小道士腿上让划了一道口子,脚下绵延而去、新长的草丛完全叫不出名字,但见边缘锯齿明显,分明是要害人!咦,不是小兔或者小鹿吗,什么时候变成人了?快快跑吧,猎人追来啦!
呼,这小道士喘着气,呼呼,趁这机会看清他模样:双肩如削,身材瘦小,仿佛多年没有吃饱肚子。这模样、岂不是从杭州出发的小七?他不是该上成都去吗,怎么跑青城派来啦!一切且待后头解释。小七极缓极缓地咽下一口水,一个,两个,三个,后头如何有这么多人穿林而来?他才要跑,可惜已经跑不掉了,前头环林不见缺口,后头飞刀倏至,来得如风吹过一般自然;难得透露的一点光这会儿尽涂在到刀身上,霍地一闪让人睁不开眼睛。飞刀所去,强金得水,这水是眼角受了刺激的不自觉的泪水。
还不能这样死去!!小七猛地扑下身子,伏地时候脑海里才闪过这么一个念头,若念先行,现在飞刀赚的可是自己心口的血水了!
扑下身子,可是地上满是那锯齿丛草,一时真如睡在针毡之上,衣服千疮百孔自是不说,手上脸上裸露处顿时血痕斑斑!!飞刀插入旁边树上,在外的刀身闪烁映有小七挣扎爬起来的模样,伤口的血滴答,点红底下草丛,这草丛并不见怜,锯齿的边缘更见狰狞。才刚站起、还没迈步,飞刀又见飞刀,好像猎人在头后放出的一枝枝硬箭。就趁小七左躲右闪时候,前面树上有一团影子动得诡异,滑溜而下时候撑出四肢、浑然化为人形,脸上骷髅面具摄魂夺魄,好像是开棺取那死人的、好像……来人出掌比小七思绪还快,“砰”的一声打在后者右胸上!
呜哇一声,小七倒跌在锯齿草丛里,这会儿前胸后背伤痕楚楚,像被人执荆鞭笞一般,敞开衣服来他那干瘪的身子本是数得清每一条肋骨,这会儿断了多少条肋骨、也是一眼明了!看他披头散发,仰着脖子咳血,一呼一吸间断掉的肋骨岂不割着自己的五脏六腑?
由眼角到泪囊,痛楚的泪水逆流,要有多坚毅的性子才能不让淌出来?
朦胧中有两个黑影子晃动、重重叠叠,小七并不安慰自己、说什么其中一个魔教爪牙是残像,他关心的是还有一人呢!刚才在后头追来的明明有三人,两个在这里一前一后夹着了,还有一个呢?捂着胸膛,薄皮上那个血印比自己手掌还小,但是击落的那股力量却让薄皮下的左边心脏一抽一顿,喉咙间鲜血波波涌上,小七嘴巴已经守不住了,咳咳。
把在前头的黑影子步步靠近,全身裹紧,那曲线看着眼熟,小七还来不及想、自己右手兀地被拉开,自己来不及心惊便被掰开掌心向上,后头的黑影子摸出匕首狠狠往地里钉下!好似猎人将猎物拔牙斩蹄,而一转眼小七捂着胸膛的左手也被如法炮制给破了个窟窿!!出手之快之狠,前后两股痛劲是同时钻进小七脑子的,脖子之上的五官七孔这会儿都扭曲变形了,如此折磨还不如把他双臂齐齐切下!如此折磨脚踝骨头被前面的黑影子给捏碎也算不上事了!扑腾里头小七依稀听得见女人享受的笑声:“在村口赖着还不够,跟到这里来了,真是找死!也省得我们去找你呢。”
果然啊那个出掌的是女人,她看见有蚂蚁钻入小七模糊的伤口,还看见小七咬得牙齿都碎了,五内俱裂,折磨如斯他还没喊过一声痛。皮肉相下,这女人哪能知道小七几根贱骨头称持着仁信,一个饿肚腹包罗有忠义!
“说,你发现什么!”换一副粗砺男声喝问,说话时候把匕首抵在小七滑动的喉结上,似乎掂量着什么时候把它给剜出来,这份彻骨凉意倒让小七清醒几分。“不然把你舌头割下来喂蚂蚁!”说着唰唰在小七脸上开了几刀,把肉都翻出来了。
“那怎么行,割了变哑巴了、怎么说话啊?钉小乞丐那里。”那女的指着肩头,“我看跟那姓戚的有关……这傢伙再不老实交代,第四把匕首直接插入他肋骨!”
“好呢,就依妹子!”大汉吆喝一声,这语气声音好不熟悉。手中高悬的第三把匕首滴答掉着血,有几点落在小七额头处把他拍醒了,把眼放平,脚趾头在远处抽搐着,此生再难以够着,这么一想好不心酸。翻动双眸,小七非要看透这面具之后的真容,哪怕携着一张面皮死去,否则他绝不甘心!“好呢,就依妹子。”声已逝,而小七半浮的魂儿在空气里直追这六字,抓住了关在脑海里一遍一遍放大再放大,喘息的记忆在摸索,妹子?妹子!他想起这个称谓了,想起这把声音了,还有说话时候黝黑皮肤下憨厚的笑容……
“说!!”那大汉又是大喝,面具嗡嗡作响。
小七吐着血沫慢慢张嘴:哈,我知道你是谁了!知道你们是谁了!!心中兴奋,但他的嘴唇干裂着说不出话,有咬碎的牙齿趁他张口之际咕噜滑入喉道。大如米粒的蚂蚁爬上小七嘴角用它们的触角探索那两片浅红沟壑,突然发现鲜红的蜜河,这会儿贪婪地舔噬着。
那女子读不出小七的唇语,这会儿也失去耐性了,一脚踢在他那粉碎的脚骨头上:“你说啊!”
“要说什么呢?”循声而来,荆棘看着眼前状况,有何大仇要把那小道放倒钉在地上。
第三个人出现了呢,小七挣扎,试图扭着脖子看清。
半路杀出个程咬金,那两个黑影子只顾逼问得兴起,全然没有发现荆棘靠近,流风乱蹿,穿梭树杈枝桠间免不了有许多奇怪声音,吱呼呜唔。如若此时来的是其余巡山道士,两个黑影子联袂再杀一人便是;若来的是紫霞子,他虽不清楚事情,但既然是天龙教做事,前者也绝不插手;可偏偏来的是荆棘!这会儿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白白放过这个乞丐?那女子倒是机灵,噗通跪下抱拳禀来:“属下已按大人吩咐捉住这个小贼,如何处置,请大人明示!”
三言两语把事情推脱得干净,若这小乞大命不死,重见生天还不四处把荆棘唱衰了?既把荆棘牵扯进来,又让他不能放过小七,最毒果然妇人心!
猛地把一个黄连塞到自己嘴里,可惜荆棘不是哑巴,两眼直透对方心里的小九九。他呸了一口才不买账,更恨不得借风把唾液星子溅他们面具上,“我什么时候吩咐了?你们二人要杀他便杀他,倒还要搬我出来做样子,岂不是要嫁祸于我!”
如此回答可让那女子一时手足无措,“我、属下不敢!”话里微有颤音,她没有料到荆棘会说得这么直白,而荆棘突然也觉得这声音听着耳熟,这人真的曾跟在自己身边?
“我没你这等不要脸的属下!!走了尸毒,换你们两个顶上,想龙王是怕我私吞了那幽冥神剑,是不?这也太小瞧我荆棘为人了吧!滚!!”懒得去想哪里冒过的路人甲乙丙丁,荆棘怒眉一扬,心中实在休与此等为伍,脚下却步步逼近二人。他看那硬挺挺站着的另一个黑影子,虽然后者蒙着面但浑然不服不爽,愤岔的气息已经透过层层夜行衣了。
“属下这就带着这小贼告退——”那女子说着摸索要拔去小七插在手心的匕首,草摩挲着她的小腿,把最外一层的夜行衣沙沙地割花了,看她并不痛痒,显然早有准备。
脚边游来一条美女蛇,小七隐约闻见她身上的粉味了。事情急转直下,那第三人自称荆棘,那荆棘,是江湖里传闻数典忘祖、杀人如麻的荆棘吗?自己这回只追着马匹而来,却不料遇上这样的人物!他、他如何要救我?小七神情恍惚,仰着头眼看有一只脚就要踏来……
荆棘一脚踏上的是那女子的手,把她杏手踩在泥土里。你这么想把他带走,我偏不让!“不要动他,滚的是你们。”那匕首两棱都有倒刺,不拔不行,拔出来也是二次伤害。
不知道这小乞丐守在龙井村口那么多日都知道了些什么,放他予荆棘,万事还不让后者知晓?这女子看自己被踩的手抽也抽不出来,脸上面具晃了一晃,只觉整个人被按倒卑微到土里,这般侮辱心中哪能不动气!但她毕竟是能忍之人,否则一开始也不会被龙王安插在荆棘身边……
“把你的脚拿开!!荆棘你道自己是谁?只不过我龙王养的一条狗!”却有人不能忍,不能忍荆棘这狂傲性格,不能忍荆棘侮辱自己的女人,新愁旧恨相继,看荆棘就在咫尺,站着的黑影子一声大喝,自己手中匕首当即撞去!就这样被刺杀?荆棘岂是泛泛之辈!
若我是狗,你们便是狗毛里的虱子!脚下放开那女子的手而身姿逆转,虽然离开逍遥谷了,但荆棘这逍遥谷的身法用得更是灵活,回身拗步时候背后一双刀剑虽然抑如劲弩,但浓浓杀意早已散在空气里。那头女子“小心啊”三字甫一出口、后头有话还没续上,佛剑已经架在她情郎脖子上!荆棘怒而剑险,佛剑撇似犀象角鼻,直叫那人鲜血点缀自己的名字。
当“都”字喊出,这名叫“都”的黑影子身如高峰坠石砸在跪着的女子面前、俯伏在地就此一动也不动了,差一分盖住小七,死得比小七还早,死不释怀吧?这人自知荆棘不能轻易刺杀,但也绝料不到自己在他手上走不过一招,热血喷薄,丧命只因错言,剩下之人僵在那里,看遍地蚂蚁染红撕咬情郎脖子上的剑痕,相信黑衣与面具之下此时都钻得四处都是了,惨不忍睹。
“阿都!阿都!!”女子撕心裂肺扑到死者身上,那些蚂蚁却是如何都捡不干净,这会儿还爬上那女子的手臂肩头,六只脚沾着阿都哥的体温更爬进自己心里,忆昔男耕女桑不相失,虽只是做戏给别人瞧,难不是极美极美的?如此过了一生也好哇!她因欷歔而颤抖着身子,杀过那么多人,她这会儿才体会到生与死不过反掌之间,抬头看得荆棘并无愧色,她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好似犯了癫疯:就算他有,也罪该万死,更何况他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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