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未雨

　　她早听伊洛科普过，这吊坠是某奢侈品牌的年度限量款，最特别的是镂空花纹里藏着只有特定角度才能看见的隐形 logo，有钱都未必能买到，市面上几乎见不到流通的。
　　“什么？”梦苡棠一时没反应过来，顺着她的目光抬手一摸，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吊坠，才猛然想起这东西竟已在自己脖子上挂了好些天。她压根不清楚什么品牌、什么限量，只是第一眼很喜欢就一直戴着。
　　“就…… 一个朋友送的。” 梦苡棠被问得一慌，脑子瞬间卡了壳，连组织语言的节奏都乱了，声音也低了半截，“看着挺好看的，就随手戴上了……” 话说出口，那吞吞吐吐的模样，反倒比直接承认更像欲盖弥彰。
　　余桐见状，眼底的笑意更浓了。她直起身，慢悠悠地靠回洗手池边，嘴角扬起一抹了然的弧度，故意逗她：“哦？朋友送的。那我问问你，你是觉得这项链漂亮，还是送项链的人更漂亮啊？”
　　“啊？” 梦苡棠猛地一怔，眼睛都睁大了些。余桐话里的 “漂亮” 二字像个触发开关，让她脑子里条件反射般闪过恒雨的脸 —— 那份冷峻轮廓里藏着的俊俏，清晰得仿佛就在眼前。心底下意识地冒出一个念头：项链好看，送项链的人，更好看。
　　这想法刚冒出来，脸颊就悄悄泛起热意。她赶紧定了定神，故意拔高了些音量，试图用气势掩盖那份藏不住的心虚：“桐桐，有话你就直说！”
　　“我不是要审问你，就是担心你。” 余桐又吸了一口烟，烟雾在她指尖缠绕片刻，才侧过头慢悠悠地吐向通风口，散去的烟缕模糊了她眼底的情绪。
　　她重新抬眼，目光直直落在梦苡棠的眼睛里，带着一种多年老友才有的笃定与关切。这么多年的闺蜜可不是白当的，梦苡棠最近那点藏不住的恍惚、回避，还有提起某个人时不自觉的慌乱，桩桩件件都透着反常。
　　余桐心里早有了几分猜测，那些零碎的线索在她心里慢慢拼凑，此刻看着梦苡棠泛红的耳尖，只觉得离那个答案，已经很近了。
　　“担心什么呀，越说越玄乎了。” 梦苡棠撇了撇嘴，故意装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可指尖却不自觉地绞起了衣角。
　　心里的天平早已晃得厉害：要不要跟余桐说？这么多年的闺蜜，她无疑是最值得信任的人，除了她，自己好像也找不到第二个能倾诉的对象。可话到了嘴边，又被她硬生生咽了回去 —— 她还没做好坦白的准备。
　　毕竟，接受闺蜜喜欢女人是一回事，承认自己也倾心于同性，又是另一回事。这种潜意识里的拉扯，已经在她心里持续了太久，大脑却始终没能彻底消化这份冲击。就像左脑和右脑在打架：一边拼命劝服自己顺从内心的悸动，一边又被固有认知捆着，疯狂挣扎抗议。
　　这份矛盾与纠结，让她连呼吸都觉得沉重。可偏偏只要一碰到恒雨，所有的挣扎仿佛都会失效，那些不受控的顺从与心动，总会抢先一步冲破理智的防线。
　　余桐盯着梦苡棠的眼睛，看着她眼底从慌乱闪躲到渐渐沉下去的纠结，那些欲言又止的神态、不自觉紧绷的嘴角，都被她尽收眼底 —— 心里那点模糊的猜测，瞬间清晰了大半，她几乎是立刻读懂了那份藏在眼神里的挣扎。
　　“你是不是喜欢上……” 她往前凑了凑，刚要把那句猜测说出口，洗手间的门突然被轻轻敲响，话音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余桐？梦苡棠？你们俩在里面呢？” 门外传来楚嫣清亮的声音，带着点好奇的试探。
　　余桐飞快地瞥了梦苡棠一眼，把没说完的话咽回去，压低声音丢下一句：“抽空我再找你细说。” 说着便转身快步去开了门。
　　“哟，还真在这儿！” 楚嫣一手搭在门框上，另一只手叉着腰，脑袋探进来左右扫了一圈，眼里满是戏谑，“聊什么悄悄话呢？我也要听！”
　　楚嫣的脸颊泛着一层明显的红晕，像被染上了醉人的胭脂，连耳尖都透着热意。她的眼神也有些飘忽，目光落在两人身上，却像是没完全聚焦，带着几分酒后的迷蒙。
　　“你是不是喝多了？” 梦苡棠见状连忙上前一步，伸手稳稳扶住她的胳膊，语气里带着几分担忧。
　　“没事没事。” 楚嫣轻轻晃了晃脑袋，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眯起眼睛笑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带着点孩子气的执拗：“歇会儿就好，一会儿回去接着喝～”
　　余桐也朝着楚嫣笑了笑，眼底带着几分无奈，轻轻摇了摇头，没再多说，自己先转身走出了洗手间。
　　刚坐回座位，身旁的伊洛便立刻凑了过来，声音压得极低：“问了吗？”
　　“没来得及，刚开个头就被她打断了。” 余桐朝伊洛摆了个无奈的表情，随即垂下眼帘，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杯沿。方才梦苡棠眼底的挣扎太过明显，她几乎已经猜到对方在纠结什么。
　　伊洛轻轻牵住她的手，指尖传来温温的暖意，语气笃定：“看你这神色，是离答案很近了？”
　　“差不多吧。” 余桐叹了口气，抬眼看向伊洛，语气里带着几分犹豫，“你说…… 我要不要主动提醒她几句？免得她钻牛角尖。”
　　伊洛闻言，浅浅笑了笑，反问她：“如果当初你陷进去的时候，也有人这样提醒你，结果会有什么不一样吗？”
　　“不会。” 余桐几乎没有丝毫迟疑，答案脱口而出，眼神里闪过一丝了然的清明。有些路，终究要自己走一遍才算数。
　　伊洛没再说话，只是安静地往余桐肩上靠了靠，两人依旧十指相扣，指尖的温度无声地传递着默契。周遭的喧闹仿佛都与她们隔了一层，自成一方安静的小天地。
　　没过多久，梦苡棠便扶着脚步还有些虚浮的楚嫣回来了，小心地把她安置在座位上。
　　刚一落座，刘志明的声音就凑了过来，带着几分酒后的随性：“我说你们女人，上个洗手间都要磨磨蹭蹭那么久，还是咱们男人简单利落。” 说着，他又举起酒杯，跟身旁的李杰、燕飞碰了一下，仰头喝了一大口。
　　楚嫣刚坐稳，脑子还带着点晕乎，听到这话却立刻接了茬，眯着醉眼调侃道：“所以啊，刚才我说把我弟介绍给你，你就不该拒绝。”
　　“嫂子，你再这么说，我可真要对你弟弟产生好感了啊～” 刘志明舌头已经有些打卷，醉眼朦胧地斜倚在椅背上，一手搭着桌沿，表情夸张又认真，倒真有几分像是被说动的模样。
　　“那我可不介意～” 楚嫣兴致正高，眼睛弯成了月牙，身子微微前倾，那架势仿佛下一秒就要掏出手机，当场把弟弟叫过来 “相亲”。
　　“行了行了，我看大家都喝得差不多了。” 燕飞将杯底最后一口酒饮尽，杯盏轻磕桌面，慢悠悠地开口打断了两人的玩笑，“今天就先到这儿吧？”
　　他余光扫过席间，将余桐和梦苡棠回来后那股藏不住的不自然尽收眼底 —— 两人虽没明说，却明显少了之前的松弛，总像是在回避着什么。这让他心里莫名沉了沉：本想借着这场聚会拉近和梦苡棠的距离，可眼下看来，不仅没能更进一步，反而像是起了反效果。
　　他暗自思忖，感觉计划失败了？
　　“好，散了吧。” 李杰应声，顺手拿起椅背上的外套，小心翼翼地帮楚嫣拢上，指尖还不忘替她理了理衣领，“最近确实喝得太勤，得好好缓几天。”
　　几人走到门口，燕飞脚步一顿，悄悄伸手轻拉了下梦苡棠的胳膊，语气带着几分刻意的自然：“我送你回去。”
　　“不用麻烦了。” 梦苡棠几乎是立刻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了他的触碰，随即上前扶住已经站不太稳的刘志明，语气客气又疏离，“我跟志明一起回就行。” 那刻意拉开距离的姿态，意思再明显不过。
　　楚嫣被李杰扶着往车里走，临上车前还不忘回头朝刘志明喊：“志明，下次一定把我弟介绍给你！”
　　“嫂子，你就放过我吧～” 刘志明苦着脸摆手，醉醺醺的声音里满是求饶。
　　“那我们先走了，下次再聚。” 李杰朝众人挥了挥手，弯腰坐进车里。
　　车子驶远后，刘志明也晃了晃脑袋，冲剩下的人摆了摆手，嘟囔着抱怨：“以后就不要喊我喝酒了，每次把我喝的神经兮兮的，还喝不出个爱情。”
　　“这会儿倒清醒了，刚才是谁抱着酒杯不撒手？” 梦苡棠侧过头，故作嗔怪地瞪了刘志明一眼，语气里却藏着几分无奈的笑意。
　　燕飞没再多说，默默走到路边帮两人拦了辆计程车。车停稳后，他又主动上前，小心翼翼地扶着东倒西歪的刘志明，半扶半搀地把人塞进了后座，随后才转向梦苡棠，眼神里还带着一丝未说出口的挽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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