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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战争·完
陈夜在消毒水气味里醒来,像是从一个粘稠漫长的噩梦中挣扎上岸。
意识回归的瞬间,剧烈的头痛和全身骨骼散架般的痛楚让他闷哼出声。眼前是医院病房单调的白,耳畔隐约传来仪器规律的滴答声。他试着动了动手指,一阵尖锐的刺痛从手臂传来——那里缠着厚厚的绷带。
爆炸的记忆碎片般回涌:水晶灯坠落的光芒,玻璃炸裂的脆响,混合着鼠尾草、薄荷与他自己强行释放的、浓郁到失真花香的、令人窒息的信息素风暴。还有最后时刻,哥哥扑过来时决绝的眼神,和自己环住顾昭珩腰肢时冰凉指尖下传来的、属于她的温度。
“昭珩……”
他哑着嗓子,第一个念头就是她。
病房门被推开,进来的是他的经纪人和陈家派来的助理,脸上堆着公式化的关切,眼底却只有精明的盘算。
“夏至,你醒了!”
经纪人快步上前,“感觉怎么样?医生说你信息素系统受到严重冲击,有轻微紊乱,需要静养。不过别担心,公司已经安排了最好的医疗团队……”
陈夜没理会经纪人的滔滔不绝,只是艰难地撑起身体,盯着他:
“顾昭珩呢?她怎么样?”
“……”
经纪人的表情僵了一下,随即换上更职业的笑容:
“顾小姐没事,只是受了点轻伤和惊吓,早就出院了。倒是你,昏迷了整整三周,可把我们急坏了。”
三周。
陈夜的心脏沉了沉。他错过了太多。
“我要见她。”
他斩钉截铁地说,试图拔掉手上的输液针。
“不行!”
经纪人和助理同时按住他,力道不容拒绝,“你现在需要休息!而且……”经纪人压低声音,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陈家那边发了话,让你安心养病,不要再去打扰顾小姐。上次的事……影响很不好。”
陈夜停止了挣扎,不是因为听话,而是从经纪人的语气里听出了更深层的东西——利益。陈家觉得他惹麻烦了,觉得他可能不再“可控”,觉得他与顾昭珩的纠缠会影响“夏至”这个品牌的价值。
果然,接下来的日子印证了他的猜测。
他被变相软禁在医院的高级病房里,除了医生护士和工作人员,谁也见不到。手机被收走,网络被限制,对外只说“夏至因身体原因需要静养,暂别舞台”。他像一只被拔去利爪和牙齿的困兽,每日对着苍白的天花板,反复回忆爆炸前顾昭珩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回忆她挡在自己身前时那带着怒意的侧脸,回忆她信息素爆发时那清凉又凛冽的气息。
这思念和焦虑几乎要将他逼疯。
直到某天,他偷听到护士在走廊的低声交谈。
“……听说了吗?那个顾昭珩,就是之前信息素暴动症突破性研究的那个天才,要成立自己的独立实验室了!叫Lykke研究所,据说投资方来头很大……”
“真的?她可真是厉害,这才多大年纪……”
后面的话陈夜没听清。他靠在门后,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她要成立自己的实验室了。她一步步走向更广阔的天地,离他……越来越远。
他必须去见她。
必须在她彻底飞走之前,抓住她。
然而,出院后,等待他的不是自由,而是更严密的控制。陈家父母罕见地一同出现,脸上不再是面对摇钱树时的敷衍笑意,而是冰冷而现实的评估。
“夏至,你昏迷这段时间,市场已经变了。”
父亲坐在书房宽大的皮椅上,吐着烟圈,“新人辈出,你的热度下滑得很厉害。粉丝是最无情的,他们不会永远等待一个躺在病床上的偶像。”
母亲在一旁补充,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公司为你制定了严格的复出计划。接下来三个月,你要进行24/7的高强度训练——声乐、舞蹈、形象管理、媒体应对。新专辑已经收好歌了,其中有三首是你‘哥哥’以前写的未发表作品,我们买下了版权。”
她刻意加重了“哥哥”和“买下”两个词,像是在提醒他什么。
陈夜沉默地听着,指甲深深陷进掌心。他看着眼前这对名义上的父母,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的处境:他从来不是儿子,只是商品。一件曾经很值钱,现在稍有贬值,需要立刻投入资源进行维护和增值的商品。
反抗没有意义。
没有陈家的资源,没有“夏至”这个光环,他什么都不是,连靠近顾昭珩的资格都没有。
“好。”
他听见自己平静的声音,“我会配合。”
接下来的日子是地狱般的循环。
每天十六个小时以上的训练,声带充血,关节酸痛,反复纠正每一个表情和动作。营养师严格控制饮食,体重计上的数字精确到小数点后一位。他被塞进各式各样的华丽服装里,拍摄封面,录制节目,接受采访,一遍遍重复着公司编造好的、关于“浴火重生”的故事。
偶尔在深夜,拖着近乎虚脱的身体回到豪华却冰冷的公寓,陈夜会站在镜子前,看着里面那个妆容精致、眼神却空洞的“夏至”。他会想起很多年前,那个躲在紫藤花架下偷看顾昭珩的瘦小男孩。那时他一无所有,却怀抱着最赤诚、最扭曲的爱意。现在他拥有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名利,却觉得心里那个洞,越来越大。
新专辑发布了。凭借陈家铺天盖地的营销和“夏至”残留的号召力,成绩还算不错。演唱会重启,场场爆满。粉丝的尖叫和灯海似乎能暂时填满空虚。他又回到了“半步顶流”的位置,重新拥有了些许谈判的资本和……有限的自由。
获得外出许可的那天,陈夜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搜集所有关于顾昭珩的消息。
然后,他看到了那场席卷全球的新闻风暴。
顾昭珩与顾家决裂,以一己之力揭发家族罪行,将生父与祖父送进监狱。她褪去“顾”姓,以“昭珩”之名,凭借颠覆性的科研成果拯救万千患者,成为无数人眼中象征正义与希望的光。
骑士。
他们这样称呼她。
一个斩断枷锁、屠灭恶龙、为世人带来曙光的女Alpha骑士。
陈夜看着屏幕上她接受采访时挺拔的身影,看着她眼中坚定平静的光芒,心脏像是被一只温柔又无情的手攥紧了。她走得太快了,太远了。远到他即使踮起脚尖,伸长手臂,也再也触碰不到她的衣角。
但同时,一股更为炽热的火焰在他心底燃烧起来。
就是这样。这才是他爱的人。强大,耀眼,不被任何污秽沾染。
他最初爱上的,不就是这样的她吗?
打听到她即将出席“人类贡献奖”颁奖典礼,陈夜开始了精心的准备。
他提前一周进行密集护肤,选用最昂贵的、能营造出“天生好皮”感的保养品,让皮肤呈现出一种透明脆弱的瓷白感。他重新染了银发,发尾修剪出看似随意、实则心机的弧度。他选了一套珍珠白色的丝质西装,剪裁修身但不紧绷,领口微微敞开,露出纤细的锁骨和若隐若现的、贴着小苍兰纹身贴的肌肤——那是他专辑的图腾,也是她曾经在采访中提到过“有点意思”的花。
妆容花了三个小时。底妆清透无瑕,眼妆用极淡的玫瑰金色晕染,营造出无辜又湿润的效果。唇色是自然的粉嫩,看起来柔软可口。香水选的是冷调花香混合一丝极淡的奶香,脆弱纯洁中带着若有若无的引诱。
陈夜看着镜中的自己。
脆弱,美丽,像精心培育的水晶玫瑰,符合一切关于“易碎Omega”的幻想,也精准复刻了他多年前为自己设定的、她可能会喜欢的人设。
典礼当天,他低调地潜入观众席。尽管戴着帽子和口罩,但那标志性的银发和身形还是引起了小范围的骚动。他听到周围传来压抑的惊呼和快门声,心中涌起一阵熟悉的厌烦。
该死的爱豆生活。
该死的关注。
他只想安静地看着她。
为了避免引起更大混乱,影响她的高光时刻,陈夜只能无奈地拉低帽檐,戴上墨镜,尽量缩在角落。他看着她走上璀璨的舞台,接过那枚象征最高荣誉的奖章,听着她清晰坚定的获奖感言。
灯光下的她,比任何时候都要耀眼,像一颗终于挣脱所有束缚、在属于自己的轨道上熠熠生辉的恒星。
他的目光贪婪地追随着她,心中既充满骄傲的悸动,又弥漫着无力的酸楚。
直到典礼结束,人群逐渐散去,陈夜才摘下伪装,朝着后台方向走去。他需要见她一面。哪怕只是说一声恭喜,哪怕只是让她再看一眼他现在的样子——这个为了靠近她而精心打造的样子。
然而,当他来到后台那条相对安静的通道时,看到的景象却让他脚步一顿,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又了然的弧度。
通道里已经站了好几位等候的俊美男子。
西装革履、气质清冷矜贵的唐亭南,手里捧着优雅的白海芋。
身形挺拔可靠、眼神复杂的顾诠,抱着一束温暖的向日葵。
打扮柔和、眼神怯懦又期待的蓝桉,拿着清新的香槟玫瑰。
还有那个已然长开、艳丽夺目到令人屏息的顾惜宁,正毫不客气地将一大束炽烈的红玫瑰塞进似乎有些不知所措的顾昭珩怀里。
还有……
几个风格迥异却同样出色的男人,如同几道风景线,将顾昭珩围在中间。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张力,以及浓郁到几乎要实质化的、各种复杂的情感。
陈夜站在几步之外,安静地看着这一幕。没有愤怒,没有嫉妒,甚至没有太多意外。心中那片疯狂的、想要独占的毒藤,似乎在这一刻悄然枯萎了一些,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一种近乎认命的荒谬感。
看啊,姐姐。
你这么好,这么耀眼,注定会被很多人爱着,注视着。
他想起自己曾对昏迷中的她说出的那句疯话:“三个人一起生活。”现在想来,是多么天真又可笑。她的人生广阔如星河,怎么可能只容纳三个人?又怎么可能,被他们这样扭曲、充满缺陷的爱所束缚?
他看着她有些无奈地抱着一大堆花束,脸上露出那种介于礼貌和抓狂之间的复杂表情,然后非常调皮地说出:
“我现在,只想先去吃顿火锅。”
陈夜忍不住轻笑出声。那笑声很轻,却吸引了通道里几道目光的注视。
顾昭珩也循声看了过来。当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陈夜能看到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惊讶,或许还有一丝……了然的疲惫?
他对着她,露出了一个练习过无数次、最完美最脆弱的“夏至式”微笑。然后,他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没有上前,也没有说话。
就这样吧。
陈夜默默地转身,沿着来时的路离开。珍珠白的西装在昏暗的通道里像一抹即将消散的月光。
他没有回头。
他知道,属于“陈夜”的这场漫长、卑微、充满偷窃与伪装的战争,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败局。他偷了哥哥的音乐,偷了哥哥爱的人设,偷来了名利和光环,却永远偷不来她看向哥哥——哪怕带着恨意——时那种深刻的眼神,偷不来她真实的心动。
他只是一朵在阴暗处模仿阳光而盛开的人造水晶玫瑰。看起来剔透美丽,实则冰冷易碎,没有生命,也没有未来。
通道外的夜风带着凉意。陈夜拉紧了外套,走进属于他的、浮华而孤独的夜色里。
兄弟战争,未曾真正开火,便已无声落幕。
败者无需宣言,只因从爱上她的那一刻起,他们兄弟二人,早已双双输掉了自己。
(兄弟战争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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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夜作为最后一名出场的男角色,其实却反而是最早爱上昭珩的人之一。他从小到大一直有着那样扭曲且冷血的性格,却偏偏配上了一个聪明的脑袋。这使得他成功伪装出了一个善良美好的人设,引起了昭珩的注意。可偷窃来的东西永不长久,他很快也失去了昭珩。当然,他和昭珩的故事还未完结,留给大家去想象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