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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殉道者(下)
卯足了力气,圆香从高处俯视着他。
「言峰绮礼,回答我的问题。」
和刚才神父一模一样的话语,从少女口中说了出来。
「嗯……?」
来不及惊讶,对方的问题已然抛出。
「如果说杀人是邪恶,那救人是正义吗?」
光。
「如果说阻止杀人是正义,不去救人是邪恶吗?」
有光,正从少女心脏沿经血管,肌肉、神经纤维,烧毁的魔术回路,从全身由内而外蔓延开来。
「回答我。」
神父皱着眉头回答。
「没有正邪,没有对错之分。」
立场的突然转变,令他有些焦躁的不断说道:
「你想阻止『它』诞生而杀『它』,我想阻止你杀了『它』而杀你——这之间没有任何区别。没有力量的想法,会被有力量的想法排除——只是这样而已。」
「这样啊……看来我们果然永远也不可能合得来呢,绮礼。」
「这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确实。可是我要感谢你,神父大人——我卫宫圆香,愚蠢也好,伪善也好,怎样都好——在此宣誓。」
「……?」
「从现在起,我的内心再也没有迷茫可言。」
「!?」
「被安排好的道具人生,疯狂的时间,被复制的伪物之身,别人的理想。不过,最后没有自我放弃。」
——我有我的眼,我有我的心。
粉发少女这么说道。
「我会用自己的眼,自己的心去判断。我相信着自己。」
「你……」
不等神父说话,圆香接着说道:
「那这样吧,神父大人,那就简化一下。」
「什么……?」
「不论是凛酱还是樱酱,如果她们死了的话,我会很伤心,非常非常的伤心。」
「……那又如何?」
「如果『此世之恶』死了的话,会人为其伤心吗?」
——扳回了上风的弓兵,开始反击。
「…………!」
知道对方想要说什么的言峰倒吸了一口气。
「你不会的。」
圆香,直接跳过了询问的步骤,用平静的语调定下结论。
「你只是,憧憬着悲剧,为了自己的愉悦罢了。」
「————没错,你永远不会有的。
你只不过是个天生的缺陷者罢了——─」
「你这家伙……!」
男人的表情变了,像被刺激到一样,将少女的头移到自己面前,双目燃烧着火焰地仇恨般地望着她。
「用这种方法来掩盖自己杀人的罪行!?」
「说是借口也好,这是我的想法,我心中天平上的砝码。」
与男人激动的咆哮相对的,少女的声音非常平静。
这显得平静得些可怕的语气,让男人战栗了。
「……你是认真的吗?现在我只要一用力,就可以彻底结束你的生命。」
「不会,让你这样做的。」
抬起颤抖的双手,这个简单的动作也必须用尽全力去完成。
有着誓言与要守护的理想。
为了它们,失去许多东西。
但是,那并不只有悲伤。
她也知道将他人看得比自己更重要是伪善。
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她还是憧憬着如果能这样生存的话,将会是多么好的事。
只有救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区别只有,你会不会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去。
一路走来,失去了如此多的对自己重要的事物,但却反而坚定了自己的心。
若只因为他人非曾向自己伸出求救之手便不去帮助,等到他人恳求时才伸出手去,这才是真正的伪善。
真正的,神的做法。
说是自我满足也好。
不能毫不犹豫伸出手去的自己,究竟还有什么存在意义呢?
驱使着眼看就要腐朽的身体行动的,就只是,这份情感吧。
「她」和她,都抱着这份情感。
「说得好,那你就抱着你的理想,溺死在这里吧!」
掐住少女脖子的手再次用力——而这一次,少女的手在阻止着它。
拼命想要掰开男人的手,双手注入仅剩的力气。
不会放,决不会放开。
放开的话,空气就无法流入。
生命的角力。
——耳朵里只听的到自己的心跳声。
不停崩落的大石块之声、如雨般倾盆落下的土块,还有另一边的英灵战场,她都不看在眼里。
应该打倒的人物,就近在眼前。
对持续好几百年的偏执、一个世界的崩垮,一点都不关心。
对卫宫圆香而言。
只有克服这个「敌人」一事,才是现在只应关心的事。
要证明,一定要证明。
自己曾相信的东西。
自己所相信的东西。
「——决不会是错的!」
体内的光爆发的瞬间,男人的手失去了力量。
「唔、你居然、还————!」
「言峰、绮礼——————!」
为了让这个身体从世界上抹消,而生出光与热来。
简言之,就是要让自己消融。
结束,不管那一边都快了。
「呃————咯、呼…………!」
言峰的右手被近在咫尺的爆炸消去,而掐住自己脖颈的左手已经融得面目全非。
那是,暗触碰光的代价。
身为『善』具体显现,对于因『此世之恶』而活下来的言峰绮礼而言,起源觉醒少女是他无法触碰的对象。
简言之,就是天敌。
——但敌人还是忍耐着,以苦闷歪曲的脸孔用着力!
「什……么——!?」
稍微得到空气——却又立刻失去的圆香将四散的意识聚集起来,面向敌人。
他的手,像是直接接触到烧红的烙铁一般,开始融化。
「你、你这家伙……!」
超乎想像的痛苦冲击着言峰绮礼的大脑,但是,构不成问题。
他面目扭曲着,威胁自己的手握紧,更加地接触光。
那家伙,即使对方布满死亡荆棘,也不会停下手来。
「啊、啊、咳……!」
少女因为缺氧而开始渐渐空白的大脑已经开始报废,双手也渐渐失去了力气。
「顽固的人啊……承认吧——只要你还相信希望就无法被拯救,就无法拯救任何人!」
会有奇迹的——少女一直这么相信着。
(我相信希望——但同时我也相信同伴!)
一直相信着,那个人——
「凛——————!」
那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
太过相信自己力量的人,和连相信奇迹的空暇都没有的人。
只有一瞬,但却是分开命运的一剎那。
(言峰绮礼——!)
没人知道明明昏过去的远坂凛为什么会醒过来——倒在地面,双腕往地面一弹,远坂凛开始疾驰。
一只手拿着短剑。
趴在地上往黑色的神父跑去!
「唔喔————!」
疾驰,回报之剑立在胸口。
「喝——————!」
神父转过身。
在那之前。
单脚在地上一踢,凛在奔跑的姿势中翻过身。
旋风一扫。
神父转向要刺向自己胸口的敌人。
「唔!」
因碎掉的右脚慢了那么一瞬。
那几乎同时,冲击第二次将言峰绮礼贯穿。
像是陀螺一样反转的身体,和握在左手的剑。
瞄准神父胸口的剑打过去——
「————!」
嚓。
他听到了胸口被刀刃刺中的声音。
「……」
这奇迹般的一击,真的很不可思议。
少女驱策着要倒下的身躯,跌跌撞撞地,几乎是踉跄着撞进了高个子男人的胸膛。
手上的Azoth剑,确实刺入了言峰绮礼的胸膛。
他不看两人。
只是不可思议地看刺着自己的短剑。
十年前,刺入恩师远坂时臣背后,然后又转送给其女远坂凛的Azoth剑。
「这——就是命运吗。」
言峰绮礼低声的说,片刻后抬起头来。
「但是呢,凛哟,为什么……」
……然而仅靠唯一还能自由活动的左脚支撑,依然挺立着的男人,这一刻的表情既非愤怒,亦非痛苦。
「……你们远坂家总会在关键时刻犯下难以置信的错误呢?」
而是神色非常古怪地——这么问道。
「————!」
咔的一声,名为远坂凛的少女石化了。
她茫然地张大了嘴,却没有回答。
和说不出咒语是同样的原因。
已受伤的声带,正告知它不想再发出声音。
「——奇迹,果然还是不可能发生的。」
……高个子神父没有倒下。
远坂家的人……似乎有着关键时刻会犯下难以想像错误的遗传。
如果这一剑刺的是头,或是换成Gand之击……恐怕现在高个子神父已经倒下。
虽说被刺入了胸膛,但对连心脏都已经没有了的他而言根本就算不上致命伤,完全足以反击。
虽然确实被这理应蕴含庞大魔力的一剑刺入了胸膛——但却始终没有解放出来。
应该说无法解放出来。
没有吟唱,空有魔力是无用的。
然而……
「但是——」
「……!?」
在言峰的眼中,另一只手,覆上了凛的手。
手与手重叠,一同握住短剑。
开口。
对着眼前的敌人,圆香从喉咙里、用尽全身力气发出吼声。
「但是……还有我在!」
「你……!」
神父睁大了眼睛,而圆香开始咏唱出咒语。
吐出来的咒语,却并不是发自凛的口中。
「l:a——————」
圆香知道。
这并不是自己所会的魔术。
她会的,不必多说……自然就只是「投影」了。
只要能够连通并引动其中的魔力的话,就能解放Azoth剑。
就像是开关与电流一样的关系,但远远没那么简单。
魔力属性,魔力流量,连通方式等等——这些都可以由凛来完成。
但作为触发关键的吟唱必须与魔力的输入几乎在同一时间不可。
之间所允许相差的时间,不到0.1秒。
一个人完全可以办到这一点,然而现在却是两个人——
两名在此之前从未配合过的少女!
原理上应该是行得通,但是……
(圆香,真的要干吗……!)
凛用余光确认着粉发少女的坚毅表情。
两人联合施展魔术,一人吟唱一人供魔,这种事她连听都没听说过。
但这一届圣杯战争,本就是闻所未闻之事的集合。
现在,这样已经下定决心要相信对方了。
所以,两人的手才握到了一起。
(那就……上吧!)
要赌上自己的性命……去相信对方。
只此一次,失败即死。
在圆香与凛的心中,已经完成了某个信念。
——我相信她。
在死前、临阵脱逃的话,就真的没下次了,趁这个奇迹、这个好机会,注入剩余的所有气力——!
圆香拼命激活自己烧毁的魔术回路,从残破的通路中将残余的极少魔力聚集起来,当作引信,传递出去。
这0.1秒的机会——
(就是现在————!)
卫宫圆香以怒吼般的声音吟诵出接触剑身时所瞬间理解到的「解放」咒语来。
「————————Bt!!!!!!!!」
远坂凛的魔力和卫宫圆香拥有解放意义的语言一起往AZOTH剑流入。
汇聚而成的,胜利之剑!
「————————!」
青白色的火花将黑色的神父服绽放。
刺在胸口的短剑,和四散的火花。
肉片没有弹出,也没有出血之类的东西。
即使如此——战争就此结束。
言峰绮礼的身体内部,完全被破坏了。
风吹着。
另一边的战场掀出的烈风打着鼓膜,周围的声音消失。
在轰轰的寂静中。
「——这就叫复仇的话……我会输也是正常的」
不知道想了多久。
他叹了一口长长的气,终于——对峙时一步都没动的身体,开始摇晃。
叫做言峰绮礼的神父的身体,失去了力量。
这意味着什么,不用多说也应该明白。
「我赢了,绮礼。」
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卫宫圆香,同时也是代替凛作出宣言。
高个子神父,闭了一闭眼,
「啊啊。同时也是,我的败北。」
是的,就像是说给自己听一般。
「——————」
……一直看到最后。
即使是死亡之渊,也像是他人一样说着自己的躯体。
「是你赢了,卫宫圆香。虽然不知道你的身体还能再维持几秒,如果还有目的的话,就快点去吧。」
男人还是和以前一样。
和在教会见面时没有两样,以漠不关心的语气宣告着。
「——言峰。」
这男人即使在死前还是不会变的。
同时,因光与暗连系着,某样事物,渐渐流向了少女。
那是他的记忆。
使他改变成这样的理由。
那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圆香并不知道。
一定没有人能下判断吧。
美丽的东西是丑陋的,丑陋的东西是美丽的。
他人的痛苦,是自己的愉悦。
然而,为什么会生出这么严重的扭曲。
圆香无法理解,也不想去理解。
她知道对方只是走着自己所认为正确的道路罢了。
但是这条路在自己看来是错的。
所以,自己要全力否定言峰绮礼。
这个男人,连即将死亡的这一瞬间,还是维持着是少女最讨厌的敌人。
圆香,最后问了。
「最后一个问题,神父大人。『它』该如何审判?」
「未出生的婴儿,没有对其审判的资格。扼杀它,更是对生命的亵渎。」
「谁能审判?」
「只有神能够审判。」
「那正好。」
圆香,笑了。
「因为——我就是神之子。」
「……既然打赢了,就好好付起胜利的责任。」
男人、在死前露出了笑意吗。
圆香那因缺氧而模糊的视线已无法看清,
「这可是你亲手做出的选择,来,为它划下句点吧。」
而与此同时,男人的身体一点点崩毁、消散、化为光的屑。
他看着自己身体里散落的光屑,感慨着什么似的眯起眼,然后转过头去。
「……这便是,我所追求的事物吗。」
言峰绮礼直直地盯着『胎』中的美丽黑发少女,像是要把她烙印在眼底似的。
「Verweiledoch,dubistsoschon。(你真美啊,请停一停)」
嘴唇微动,就这么呢喃着人世间最后一句话——
连个送葬者都没有的,神父这一次,真的从这苦痛的世上消失而去了——
彻底消散在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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