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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寄相思语
离了我来,你可闷不闷?
见了我来,你可亲不亲?
我走了,不知你可恨不恨?
在人前,不知你问不问?
想我的心肠,不知你可真不真?
我想你,不知你可信不信?我想你,不知你可信不信?
暮春花事的芳华渐渐褪了,初夏时节的京城又换了一张新的美丽面孔,那是有别于艳阳天的另一种美。如果说春天的美就在于百卉争妍,初夏的美就美在万物竞绿。整个京城都被这层层叠叠,无边无涯的绿意包裹着,浓绿、浅绿、翠绿,浓艳淡抹如同一幅写意画,蕴含着勃勃生机,绿得照人如濯。
在苍松翠柏的掩映之中,法源寺展现出雕饰精美的殿角飞檐、金瓦红墙。铜质的塔顶和露盘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塔腰及露盘四周悬挂的铜铃在习习轻风中叮当作响。寺庙里不时传出晨钟暮鼓、和尚诵经的声音,般若飘香。
坐落于汴梁城内的法源寺里绿树参天,净无纤尘,景色奇秀,幽静宜人,同外面的花花世界,形成鲜明的对照,人一走进去,恍如进入另一世界。寺中住持明石大师德高望重,每月初一和十五施粥济贫,广结众缘,种善因,积功德。寺中香火鼎盛,前来上香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宗教所能给予在烦恼和困苦的人们一种心灵上的慰藉,站在神佛面前诚心祈求,求名求利求福禄。人的欲望无穷无尽,也因此生出诸多烦恼。可生在万丈红尘中,即便舍去了三千烦恼丝,就真的能心无挂碍,超脱世俗吗?
紫宣炉里檀香烟雾袅袅不断的上升,东面的帐幔浴在阳光里,上面附着的金碧锦绣,反射出耀目的光彩。中堂供奉着如来金身,手执结印,悲悯众生,宝相庄严。西壁挂着一副水墨画,所画的是四时节气变化,清风吹拂下花朵摇曳姿态洒脱,雪夜中冰清静穆的月光,山水树木的荣枯,竹子石头的消长,笔触细软柔和,直欲凸出绢面来。
对于寺院,他总是存有一丝亲切和怀念,伽蓝一生中最静谧平和的日子都是在寺院中度过的,般若曜青春,时雨静飞尘。听着晨钟暮鼓,伴着日升日落,水流任急境常静,花落虽频意自闲。日子虽然清苦些,身心皆得自在。
与独孤九音的相遇,就是在夜雨霖霖的伽蓝寺中。这个男人牵着伽蓝的手,领她走入繁华红尘。独孤九音原本是带着几分恶意,想染黑这个在寺庙长大不解世事的肓女,看她在沾染贪嗔痴爱憎恶之后还会不会如此心无挂碍超脱世俗?而在之后共同生活的岁月里,他的初衷渐渐改变,习惯于身边有这个安静却不失乏味的孩子陪伴。虽然眼肓却心思透澈的伽蓝,对于他当年的心思,未毕不明了。但对她来说,独孤九音是自己的亲人,她认可这个男人成为自己的父亲,人世间的父母有疼宠儿女掏心掏肺的,也有自私唯我不顾血脉亲情的,无论是哪一种,都是因缘。佛家所讲的因缘,有因有果,有缘无缘,不强求,不奢望,亦不执着。有缘则聚,无缘则散,顺应自然。
他们共同生活了那么长久的时光,九音改变了她,她也在影响着九音。这个男人在伽蓝生命中烙下了太深的印痕,他的离世对伽蓝影响很大,她内心仍存的一丝仁善随着他的死亡而消逝,她变得漠视生命,为达目的不则手段,最终实现对养父的诺言,得到了时空之印,获得了另一种意义上永生不灭。可当时间变得廉价,生命也就失去了意义,虽然以一种极为认真的态度去饰演着不同人物体验着别样人生,内心却渐渐麻木,七情六欲似乎也已磨灭。这样的自己,与端坐在莲花之上的神佛又有何分别?泥塑的金身,光鲜艳丽,法相庄严,看似慈悲济世,可却缺失了一颗鲜活跳动的血肉之心。
许是怀念身为普通人的岁月,偶尔会想回忆起在伽蓝寺里生活的点点滴滴。舍了自身的皮囊,开始了无终止的时空之旅,用漫长的时光去怀念一个人,也许这也是养父的目地之一吧,让自己永远都忘不了他,生命里永远都留有他的痕迹,这也是一种禁锢,无论自己是否接受。
“今年的梨花开的正好,你来的可是时候。”一袭白色僧袍的男子手持一束梨花走进厅里,随手将梨枝放入书案上的花瓶中。这是位很年轻的僧侣,容貌清俊,神情静谥柔和,嘴角上翘,笑容令人如沐春风。
“所以你特地邀我来此赏梨花?”包拯回首望向他,脸上的笑容真切,一贯清冷的眼中也多了些暖意。“明石,近来可好?”。法源寺的德高望重的明石大师,其实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虽不比身边的展昭和公孙策亲厚,但确实是少数几个可以说话谈天的朋友。
“吃得饱,穿得暖,睡得好,万事不扰人,清净自在,你说是好还是不好?”明石笑着问他,眼神明亮目光清澈,偏偏带着几分恶作剧的笑意。
“不为法缠,不为空缠,身心两自在。”包拯朗声笑道,“我竟是多此一问了。”
“怎会多此一问呢,许久不见,若是连声问候都没有,不会太伤人心?”明石拨动着手中的念珠,语气真挚地说道,“你要知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我可是一直挂念着你啊。”
不打诳语,前提是出家人。而眼前这位众人眼中德高望重,有如莲花般圣洁不染污泥的明石大师,貌似口中说真话的时候还真不多,毕竟吃喝嫖赌抽坑蒙拐骗偷无一不精通并且还混上了法渊寺的住执方丈,这也是“渣”中龙凤,人中“极品”。
面对白石,包拯整个人也随意许多,谈笑间也不见在众人面前的威严漠然。“哦,有多挂念?”
“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眼神真挚,语言诚恳,表演到位,可惜明石声色唱俱佳的表演,没有感动唯一的观众。包拯打量着他,点点头。的确是衣带渐“宽”,人看上去又壮实不少,这法渊寺的膳食真的很不错,应该品尝一下。
“最新的八卦乱谈可是你撰写的?”包拯把手中的书卷扔给明石。明石接过翻看,嘴角的笑弧加大, “哪里是乱谈,包大人也是饱读诗书学富五车,怎会连字都分不清楚?”他翻到封面,四个大字跃然纸上——《八卦奇谈》。声情并茂地念着文章的内容,“缘起情定凌烟阁。风流探花累相思,灵秀才子解衷肠。”明石单手托腮,笑容满面,“希仁大可放心,有你家的展小猫在,骆长卿没有占到你家公孙策半点便宜。”只不过是被摸个小手,没什么大不了的。
公孙策自从看了最新版的《八卦杂谈》后气得像点火的炮仗,心里将骆长卿恨的更紧了,同时带着展昭在京城里进行地毯式搜索,挖地三尺也要把这个写八卦报的家伙给翻出来,不达目地不罢休。
包拯抚额,一头黑线。他就知道这个明石是八卦界的一朵奇葩,思维和正常人不一样。这番话亏他说得出来,“公孙策是我的朋友,展昭也是,不要随便拿他们两人开玩笑。”
明石叹气,心想这真是块不解风情的木头。包拯对公孙策是朋友之谊,可对方却不一定也这样想,感情这回事,离得太近反而不明了,可是旁观者清,尤其是他这种对挖掘八卦敏感非常的人自然看得些别的苗头,虽然连公孙策自己都没有发觉。若无意外,也许终其一生,公孙策也不会意识到,这样也不错,至少对他们两人都好。烦恼由我起,嗜好自心生,凡事看得太过清楚明白未毕是件幸事。
“世人只缘认得我字太真,故多种种嗜好、种种烦恼。”明石转着手中的佛珠,颇为洒脱的念着一句偈语。
色身虚幻,诸多烦恼。包拯略一思索,也和了一句,“未曾生我谁是我,生我之时我是谁?长大成人方是我,合眼朦胧又是谁?”
明石听后,抚掌笑道,“希仁,幸好你不准备和我抢饭碗,否则我就该卷铺盖走人了。”
包拯从花瓶里攀折出一枝梨花,洁白如雪,与他肤色深沉的手指形成鲜明的对比。低首轻嗅,香气脉脉,泌人心脾。清冷如寒潭的眼眸好似欣赏着莹白剔透的花朵,口中还应景的吟诵道,“举世更谁怜洁白,痴心皆尽爱繁华。”
明石抬眸看着他,唇边的笑容仍旧温暖和和煦,痴心皆尽爱繁华?说得好,可是包拯,你不是那爱繁华的痴人,又何来的痴心?不乘喜而轻诺,不因醉而生嗔,不乘快而多事,不因倦而鲜终。这样的你和大殿之上供奉的神佛何其相像?与包拯初次相见,他就有一种莫名的违和感,觉得熟悉又亲切。他当然不会以为这位冰山包大人面善得让人观之可亲,努力回想到底在哪里见过,终不得其解。而有一日在做早课时突然发觉,高高在上的佛祖面容也隐隐带着那般神色。
品茗、赏花、谈经论道,时光就这样在不知不觉间流逝。抬头见天色已晚,包拯便准备离去。虽然法源寺在汴梁城内,可地处偏僻,离开封府衙有些距离,既不准备留宿,也就是时候该回府了。
贵客要走,身为住持的明石自然亲自出门相送,等在寺外的肖乔见到了这位传说中“德高望重”明石大师的真颜。他本以为所谓方丈住持都是胡子眉毛一大把的老头子,而这位明石大师当真年轻得很,容貌俊秀,神情柔和,唇边微微上扬,他的笑容很好看,有如春日阳光般灿烂温柔,恰到好处的令人心生好感。
“希仁,真空不空,执相非相,破相亦非真,卿当如何发付?在世出世,徇欲是苦,绝欲亦是苦,汝又当如何修持?”临走之际,明石出言相问。
“缠脱只在自心,能休,尘境为真境;未了,僧家是俗家。孤云出岫,去留一无所系;朗镜悬空,静躁两不相干。”
明石站在寺门外目送两人离去,低声轻笑,“真不愧是大宋第一聪明人。”听到身后传出的脚步声后,他脸上的笑容加深,“堂兄,你输在那人手里不算冤枉。”
站在他身侧的男子面容俊美刚毅,神情莫测难辨。明石见状,语重心长的提醒道,“堂兄,你要清楚自己的立场和选择。沈良已经死了,他过往的一切也理应随他埋葬于黄土之下。而你是耶律良才,是契丹人,是我大辽子民。”正如包拯所说,缠脱只在心,能休便休,能放则放,与前尘两不相干。
听他这么说,男子的神情变得有些微妙,“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还有,谢谢你。”他的嗓音低沉沙哑却不难听,相反带着几分奇异的音调极为特别。
记得当日自刎之时,那人扶住了自己,彼此的距离是那么接近,他看得很清楚,那人神情悲伤而眼底却依旧冰冷无波。也许他从没有真正的认识包拯这个人,更或许真正的包拯这世上没人能够了解。
天色渐暗,夕阳西下,倦鸟归林。走在下山小路上,肖乔随口问道,“刚才你和明石住持在打什么哑谜啊?说的我一句都听不懂。”那些佛经禅语,单个字他全认识,可连在一起就成了火星语言,云里雾里绕的他头大,不过对他而言的催眠效果却出奇的好。
“不过是废话一箩筐,道理世人都知道,却不一定可以做到。”清冷的眼眸看似漫不经心的略过四周的风景,五感敏锐的他察觉到四周有异状,放慢脚步走到肖乔身侧,准备一遇危险情况就将此人当成人肉盾牌。
不出所料,一伙蒙面人挡住了他们下山的路,磨刀霍霍逼近他二人。颇让包拯感到意外的是肖乔竟在第一时间挡在自己的面前,没有丝毫犹豫,完全是下意识的反射动作。包拯低垂下眼眸,寻不到缘由,对他此刻这种保护的行为不能理解。
“在下开封府护卫,尔等何人,为何拦截在此?”肖乔大义凛然的喝问道,一边察看周围情况。
领头的人一言不发,和同伴一起把两人团团围住。肖乔一声冷哼,抽出在腰间一直当摆设的长剑,冰冷的剑尖指向敌人,气势全开,一副武林高手的风范,一时间竟让那群黑衣人有所忌惮。
包拯挑眉,这个平日里插科打诨的少年一旦严肃认真起来还真有男子汉气概,不过恐怕也只是空有架式的纸老虎,论骗术,天下间少有人能瞒得了他。
肖乔大喝一声,手中的长剑以雷霆万钧的气势扫向黑衣人,黑衣人后退一步御剑防范他的攻势,趁此时露出来一个缺口,肖乔赶紧拽着包拯冲出包围圈,逃出生天。
平心而论,肖乔的战术是很成功的。首先,在气势上压倒对方,对方不知你的底细深浅,自然不会轻易出手。然后,先发制人,主动发动进攻,趁对方防守之际寻找突破口,充分利用自己的优势保命。肖乔对自己逃跑的速度非常有自信,他没有英雄主义情结去单挑十来个人,更没有M倾向被人群殴。人在江湖飘,要想不挨刀,逃命最重要。
风在吼,人在喘,敌人在咆哮。
咆哮归咆哮,这群黑衣人使出吃奶的力气穷追不舍,可一转眼的功夫就看不到人影了,肖乔诡异的速度令黑衣人望尘莫及。“老大,咱们找不到人了。”黑衣人一号报告道。
“妈的,那护卫练过什么轻功,这么一会功夫就不见了?”领头的黑衣人很生气,很愤怒,被人当傻子耍了,那个护卫真奸诈。呜呜呜……现在完不成任务,少爷知晓了肯定没他们好果子吃。
呜呜吹号,哄哄呼啸,飞沙走石,扑在人脸上,如无数的针扎。包拯想闭紧嘴,风却像是一只有力的手,窒息着他的呼吸,逼迫他不时地张一张嘴。“咳咳……我说,肖乔,能不能停下来。现……现在,没人追上来。”他倒小瞧了肖乔,这小子还真有点本事,这速度不是人类能达到的。
肖乔哭丧着脸,“我也想停下来。可是……”瞬步他学的一知半解,收放不能自如,所以现在他根本控制不了速度。
话说间,前面的悬崖离他们越来越近了。包拯无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马上就要与这个姓肖名乔的穿越同伴携手共赴黄泉。突然腕上力道一松,出于惯性他被甩到地上,和大地进行了亲密的接触。等他一脸怒容的抬头看向肇事者,发现那抹深蓝色的身影已跌下悬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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