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华奇案

　　大理寺院中，阳光透过古槐的枝叶，在青石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李舒桐脚步轻快地走到陈鱼身旁，顺着他呆立的方向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演武场上，林悦剑光如练，身形矫健。

　　“她的剑法，越加精进了，对吧？”李舒桐轻声含笑问道。

　　陈鱼“嗯”了一声，目光仍追随着那抹灵动身影。

　　李舒桐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压低声音：“陈鱼，你方才看林悦演练的眼神，可不像是寻常同僚。”

　　扫帚划过青石的“沙沙”声戛然而止。陈鱼猛地顿住，却没有抬头，只是耳根迅速染上绯红，这无声的答案，比任何言语都来得真切。

　　李舒桐了然地笑了笑，正想再打趣两句，一个熟悉的身影已带着微促的呼吸停在了她身侧。是裴景恒。

　　“舒桐……”他唤道，语气中带着小心翼翼的恳切，“我是否在何处冒犯了你？你已避我数日。”

　　李舒桐侧过身，目光掠过院中梧桐，就是不与他对视，只淡声道：“裴少卿多心了，你我同衙为官，何来避而不见之说。”心中却泛起涩意：他自然不知，那生辰宴上让他频频侧望的永穆公主，与眼前这个“李舒桐”，实为一人。这身份的秘密，如同横亘在两人之间的无形屏障。

　　裴景恒望着她清冷的侧影，眉头微蹙。他分明能洞察卷宗里的蛛丝马迹，却怎么也看不透眼前人此刻的心绪。

　　一阵风过，卷起些许尘埃。也就在这时，李舒桐忽又将话题转向别处，声音压低，却足够清晰：“裴少卿，王毛仲一案，陛下以‘怨望’定罪，赐死勋臣，你可曾想过……这‘怨望’二字，究竟能书写多少种死法？”

　　此言一出，不仅裴景恒神色一凛，连一旁佯装扫地的陈鱼也下意识地握紧了扫帚柄。空气中的微尘，仿佛都因这轻飘飘的一句话，骤然变得沉重起来。

　　裴景恒目光锐利地看向李舒桐：“李公子何出此言？王毛仲案是陛下钦定，早已尘埃落定。”

　　“尘埃落定？”李舒桐转过身，终于直视裴景恒，眼中是少有的锐利，“若真如此，为何葛福顺将军的旧部前日会在西市试图接触王毛仲当年的掌书记？为何林悦前几日验看一具无名尸时，会发现其身上带有与当年王毛仲府上死士相似的隐秘标记？”

　　裴景恒脸色微变：“此事你从何得知？那具无名尸的验状已被大理寺卿下令封存。”

　　“我自有我的门路，”李舒桐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裴大人，你我都明白，王毛仲案绝非‘怨望’二字所能概括。一个权倾朝野的功臣，为何在索要兵部尚书不成后便迅速失势？葛福顺等禁军将领同日被诛，真是简单的结党营私？这背后牵扯的，恐怕是比谋逆更让陛下忌惮的东西。”

　　陈鱼忍不住插话：“李公子，慎言！此乃禁忌话题……”

　　“正是因为无人敢言，真相才被埋没。”李舒桐目光灼灼，“裴大人，我近日翻阅旧档，发现王毛仲被贬前三个月，北门禁军的调动频率异常，而当时掌管宫门禁钥的，正是葛福顺。就在王毛仲倒台前夜，禁军编制有过一次秘密调整，相关记录却在那场‘不慎’的档案库火灾中焚毁。这一切，仅仅是巧合？”

　　裴景恒沉默片刻，眸色深沉如夜：“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李舒桐一字一顿，“王毛仲或许该死，但不该死得不明不白。那些随之湮灭的真相，关乎的不仅是过去，更可能影响着现在。陛下近年对北门禁军始终心存芥蒂，根源或许就在此案。若我们能查明当年实情，或许能解开陛下心结，也为那些蒙冤者寻个公道。”

　　就在这时，林悦收剑走来，额上带着细汗，恰好听到最后几句，神色也变得凝重：“表哥，李公子所言非虚。我查验那具无名尸时，除了那个标记，还发现他中毒迹象与当年王毛仲府上一位暴毙门客的症状极为相似。那种毒，并非寻常江湖之物。”

　　裴景恒环视三人，最终目光落在李舒桐坚定而清澈的眸子上，深吸一口气：“此事关系重大，一步踏错，万劫不复。你们可想清楚了？”

　　李舒桐扬起下巴：“若惧风险，我便不会提。”

　　陈鱼与林悦对视一眼，也坚定点头。

　　“好，”裴景恒终于下定决心，声音低得几乎只有他们四人能听见，“那我们就从那些‘意外’消失的旧档查起。但切记，暗中进行，绝不可惊动任何人。”

　　夕阳的余晖将四人的影子拉长，投射在青石板上，仿佛勾勒出一张无形的罗网，即将撒向那段被刻意尘封的往事。李舒桐知道，触碰这桩旧案，无异于在刀尖上行走，但内心深处对真相的渴望，以及对裴景恒那份复杂难言的情愫，都驱使她踏上这条危途。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在暗处，一双眼睛已经注意到了他们对陈年旧事的兴趣，一场围绕权力秘辛的暗流，正悄然涌动。

　　夜色如墨，大理寺档案库的偏院内，只闻虫鸣。李舒桐与裴景恒避开巡更的守卫，借着月色，悄无声息地潜入了一间堆放杂物的旧厢房。这里，据裴景恒多年前偶然所知，存放着一些当年未及归档或因“无关紧要”而被遗忘的零散文书。

　　“王毛仲案发在开元十八年冬，那场‘意外’火灾则在次年春。若有线索，最可能混在这些未受火灾波及的杂卷中。”裴景恒低语，手中灯笼的光晕在布满灰尘的卷帙上跳跃。

　　李舒桐挽起袖子，毫不介意尘埃，开始快速翻阅。两人默契无言，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时间一点点过去，大多是无用的粮草记录、日常巡查日志。就在李舒桐几乎要放弃时，她指尖触到一册装订粗糙的簿子，封面无字，边缘磨损严重。

　　她翻开一看，眼眸骤然亮起：“裴景恒，你看！”

　　簿子内页，是用潦草字迹记录的北门禁军换防时间与人员名单，日期正是王毛仲倒台前三个月！更令人心惊的是，在几次关键日期的记录旁，都用极淡的朱砂批注了看似无意义的代号，如“辰三”、“亥七”。

　　“这些代号……不像是官方记法。”裴景恒凑近细看，眉头紧锁，“倒像是某种密记。”

　　“关键是，”李舒桐指着其中一页，“你看这里，开元十八年十一月初五，葛福顺亲率的左骁卫本该轮值玄武门，但记录显示，实际当值的是其副将，而葛福顺本人当夜的行踪，此处空白。次日，便有御史弹劾王毛仲‘私谒禁军将领’。”

　　裴景恒瞬间明了：“若葛福顺当夜并未当值，那‘私谒’便无从谈起？至少，时间地点对不上！”

　　“这是一条重要线索！”李舒桐难掩兴奋，“这簿子虽未直接指证什么，却足以证明官方记录存在疑点。我们需要找到更多能印证这簿子真实性、以及解释这些代号的东西。”

　　与此同时，陈鱼凭借其在衙署内的人脉，设法打探到了那具无名尸的更多信息。尸体是在城西乱葬岗被发现的，发现者是当地一个以捡拾废品为生的老乞丐。陈鱼找到那老乞丐，几枚铜钱下去，老乞丐便哆哆嗦嗦地透露，那死者生前似乎曾在某位“大人物”的别苑外徘徊，那别苑……老乞丐努力回忆着，说好像和前朝一位被贬的王爷有关，但具体是哪位，他也说不清。

　　林悦则利用仵作的便利，再次仔细查验了无名尸的衣物。在反复拍打冲洗后，她于尸体内衫的夹层中，发现了一小块几乎被揉烂的桑皮纸碎片，上面残留着半个模糊的印鉴痕迹，依稀可辨是某种禽鸟的爪部。她立刻临摹下来。

　　三日后，四人再次秘密聚于裴景恒的书房。

　　陈鱼汇报了老乞丐的线索：“……那别苑在前朝确实属于一位获罪的郡王，但早已荒废。若无名尸与此地有关，或许那里曾是某个秘密接头的据点。”

　　林悦展示了临摹的印鉴图案：“这爪印，我查遍官印图谱皆无匹配。但家父曾收藏一些杂学图录，我依稀记得，某种私密的江湖组织或显贵私兵，会用特制的禽鸟爪印作为身份标识。”

　　李舒桐则将那本密记簿子和自己的发现摆在桌上：“我与裴大人查到的这份禁军换防记录，疑点重重。尤其是这些代号，需要破解。”

　　裴景恒沉吟良久，目光扫过三人带来的线索，最终停留在那半个爪印上：“禽鸟爪印……前朝郡王别苑……神秘的代号……诸位，你们可曾听过‘灰影’？”

　　陈鱼与林悦面露茫然，李舒桐却瞳孔一缩：“‘灰影’？父皇……陛下登基之初，曾下令清剿过一个前朝余孽组成的秘密组织，据说其成员行动诡秘，以禽鸟爪印为记，莫非就是它？”

　　“不错，”裴景恒神色凝重，“‘灰影’在前朝覆灭时便已式微，但传闻其部分残余势力，曾被某些有野心的权贵暗中吸纳，用以执行一些见不得光的任务。若这爪印确系‘灰影’标识，而那无名尸又与之有关，那么王毛仲案，恐怕就不仅仅是功臣骄纵、帝王忌惮那么简单了。很可能，牵扯进了更阴暗的势力。”

　　书房内一时寂静。若真涉及“灰影”这等隐秘组织，案情的复杂性和危险性将远超想象。

　　李舒桐深吸一口气，打破沉默：“看来，我们下一步，必须去探一探那座前朝郡王的荒废别苑。或许那里，藏着连接所有线索的钥匙。”

　　裴景恒点头：“事不宜迟，明晚子时，我们四人同去。陈鱼，你负责摸清别苑周边守卫情况；林悦，准备些应对可能毒物迷香的药物；舒桐……”他看向她，“你身手最好，与我一同潜入。”

　　四人目光交汇，皆看到彼此眼中的坚定与谨慎。探案小分队，终于要真正踏入那片被迷雾笼罩的禁区，而等待他们的，将是未知的凶险与足以震动朝野的真相碎片。窗外的夜色，愈发深沉了。

　　未完待续……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