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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超善良
养心殿小厨房。
姜莘顶着一鼻子灰,两眼放光地盯着手里的烤肉。
昨日让人按照要求做了烤架,里面放上宫中最好的木炭,又叫宫人备了木签字,姜莘迅速批完今日的折子便迫不及待来检验一下成果。
这个时代已经有了孜然,是从西北传来的,只是名字不一样,也没人拿来当香料用。姜莘给李青阳好一通比划,现在人就在他旁边,同样顶着一鼻子灰,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手里的动作。
混合了几种香料研磨成的调味粉有种奇异的味道,姜莘手里捏着一撮,慢慢洒在烤好的、油滋滋的肉串上。
羊肉表面的油温顿时激发出混合着香料和肉香的气味,姜莘吹了吹,张嘴咬了一口。
周围一圈闻到味道的人都紧张地盯着他的表情。
“……爽!”姜莘竖起大拇指,眉目飞扬,“就是这个味!”
福全虽不懂是什么味,也不知道自家陛下什么时候尝到了他不知道的味道,但福全最擅长提供情绪价值,闻言在旁边呱呱鼓掌:“恭喜陛下,贺喜陛下!陛下好久没这么笑过了!”
姜莘:“……”
他被恭维得脸颊发热,轻咳一声,抬手招呼小厨房的几个宫人和李青阳:“来来,你们也来尝尝。”
李青阳跃跃欲试,手已经开始往串上伸。几个宫人却没那个胆子,仍旧沉浸在姜莘喜怒无常暴虐无道的阴影里,战战兢兢地缩着脖子,见姜莘投来视线,更是竭力把自己往墙根里塞。
“全儿,来,来吃。”姜莘见状只好先从身边人下手,不由分说地拿来一串塞给福全,接着塞给李青阳,“朕说能吃就能吃,就当是替朕尝尝味道了。”
福全听他的话,李青阳则嘴馋,两人模仿他的动作撒上香料,一边试探着张嘴,一边用余光觑着姜莘的表情。
看样子他只要拉一下脸,这俩人就能把签字捅自己身上。
姜莘索性取了两串裹了香料,起身走出门,把小厨房留给大气不敢出的宫人。
门外站着杨昱和方九,姜莘先探出头去,左右看看,随后捏着肉串,一边一个:“二位大人,尝尝?”
独特的咸香味勾得人食指大动,杨昱瞥了眼肉串,目光掠过捏着竹签的细白的手指,向上落在姜莘脸上,在他鼻尖顿了顿,并未接过,只道:“陛下如今竟乐意自己研究吃食了。”
“民以食为天嘛。”姜莘呵呵笑,手往前递了递,浓郁的香气直扑进杨昱鼻子。“快点,这可是朕亲手烤的。”
杨昱目光微动,在对方的催促下伸手接过。
“方大人也尝尝。”姜莘看向方九,笑盈盈地说。
“属下只是侍卫,陛下折煞属下了。”方九后退一步抱拳行礼,随后一手按在腰间刀柄上,一手背在身后,两眼直直地看着前方。
“你为杨昱做事,就是为我大梁做事,劳苦功高,当得起朕这一句。”姜莘晃晃手中竹签,话对方九说,眼神却飘向杨昱,“杨爱卿,你说是不是?”
“陛下既然开口赏了,你便接着吧。”杨昱眼珠微动,扫他一眼,随后打量起手里的肉串,“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难得陛下心情好。”
心情好了,就像现在这样给他们洒洒水,施舍点新奇玩意儿。
心情不好,雷霆也得受着,就像半年前的他一样。
跟没听懂他话里的刺似的,姜莘只管东西送到,扭头就回了屋里。
他这番作为倒是让杨昱愣怔一阵,直到手被风吹得发冷,肉块上热津津的油光也暗了下去,他这才张开嘴,试探着咬了一口。
内里的油脂在口中爆开,混着香料独特的味道,奇异的风味让杨昱咀嚼的动作不由快了些。
见他吃了,方九也咬了一口。
两人都是常年行军打仗的粗人,吃东西向来大口,这根细细的竹签上只穿了几块指节大小的肉,两下就被吃了个干净。
主仆二人一人捏着一根光秃秃的签字对视半晌,不约而同地将目光移向小厨房。
隔着一道厚重的帘子,能听见姜莘在里面招呼着人烤新的肉串。
“……主子。”良久,方九小声说,“好像没毒。”
“废话。”杨昱表情复杂,听他这话直接气笑了,“他要想下毒,何必在这地方。”
说完他捏着竹签,一把掀起门帘,大步走进屋里。
福全死活不让姜莘动手,眼下人正窝在椅子里,宫女取了帕子,正小心翼翼地给他擦脸。李青阳则蹲在一边守着烤架,福全张罗着让人添几道姜莘爱吃的菜,尽早把午膳做出了,免得饿着皇帝。
姜莘手里握着几串新鲜出炉的,等脸擦干净后,伸手递了一串给那宫女。
宫女忙扑通一声跪下,伏低身子抬高双手,毕恭毕敬地接过。姜莘被她吓了一跳,不太自在地偏过身子躲避,挥手让人起来。
“谢陛下。”宫女接过肉串起身,捏在手里,安静地退到一旁。
“……朕记得你。”姜莘心知古代人规矩如此,他不能贸然改变,也很难改变,只好摸摸鼻子转移话题。“上次是你教朕煲汤的,你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奴婢泽兰。”
“哦哦。”姜莘点点头,咬着肉串,瞧见杨昱进来,见到救命恩人似的眼神亮了亮:“……啊,杨爱卿来了。”
杨昱沉默地走到他旁边站着,履行他的护卫之责。
他身形高大,目光锐利,杀伐气重,默不作声往那一站,狭小的小厨房顿时压抑起来。姜莘恍若未觉,一口气吃了七八串之后拍拍手,准备回养心殿去处理一下挑出来的几份折子。
没走出两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姜莘顿时皱眉捂住肚子,随即被突如其来的绞痛冲得弯下了腰。
“陛下!”福全率先发现他的不对,忙丢掉手里的东西冲过来。杨昱则上前一步托着他的胳膊,这才没让他直接软在地上。
“太医!”听闻杨昱一声怒喝,李青阳方慢半拍地站起来,跌跌撞撞绕过一堆东西凑上前去。
姜莘疼得站不住,杨昱无法,只好将他打横抱起来。姜莘身体腾空的瞬间就蜷成一团,脸颊惨白冷汗频频,牙关紧咬,根本说不出话。
杨昱想将他放在椅子上都找不到角度,顾不得姿势,李青阳上前把了脉,扭头去掏自己的小针包:“陛下这是乍一下吃多了油腻之物,胃受不住才引发腹痛。臣给陛下针完之后,待陛下好些了吃几粒药丸,今日便不要再用荤腥了。”
姜莘有气无力地点点头,一脸生无可恋。
胃里好像装了台绞肉机,又像是捅进去一只手在里面大肆搅动。太痛了,吃几串烧烤能吃成这样,真是太痛了。
这比杀了他还让人难过。
针灸要露出皮肤,姜莘现在整个人萎靡不振软成一摊,坐都坐不住,杨昱只好抱着他坐下。福全拿起他软趴趴的手腕,待李青阳施针后,又撩起裤腿,露出白生生的一截小腿。
杨昱皱着眉扫了一眼,迅速移开视线。
他第一次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放,怀里热乎乎的一团,身上满是经年浸染的清苦药味。头靠在自己肩膀上,呼吸清浅,时不时从喉咙里溢出几声破碎的呻吟。那声音听得他心烦意乱,没忍住上手捂住了对方的嘴。
“别叫。”
“?”姜莘一下子睁大眼:“唔唔!”
怎么好好的突然动手了!杀人了啊!
他肚子疼得厉害,只这一会儿便冷汗频频,身上都是凉的。杨昱捂着他嘴的手心又热,冷热分明,这番对比之下,两个人都不太自在。
姜莘没力气挣扎,也碍于扎针没办法挣扎,只能竭力扭着脖子抬起头瞪向对方,以眼神威胁。
谁知杨昱只低头看了一眼,随即表情微妙,下一秒就把头扭一边去了。
姜莘:那是什么表情?嫌弃?嫌弃就别捂他嘴啊好闷!
恰好李青阳捏着针几番提插碾转,穴位麻麻涨涨的,姜莘忍不住又哼了几声。
“……”杨昱一把撒开手,“陛下能不能不要发出这种莫名其妙的声音?”
“哪里莫名其妙了?!”姜莘没力气,福全却是个气血旺的,眼一下子瞪起来控诉杨昱,“陛下难受得紧,哼几声又这么了?杨将军只管做好分内之事,不是奴才说您,您刚才捂陛下的嘴是为何意!”
姜莘本来痛得闭上眼,闻言掀起一边眼皮,给了福全一个模糊的、赞赏的眼神。
可以的福全,我的贴心小棉袄,我的得力战斗机。
就这几日的相处,虽然各看各不顺眼,杨昱倒不是那种随意杀人的恐怖分子,又或者是根本懒得理姜莘这群人——反正比原主名声好得多,福全也有勇气杠上两句。
“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痛还忍不了?”杨昱轻哼,斜了眼窝在他怀里的姜莘,意有所指:“臣受的伤可比陛下重得多,皆是忍着一声不吭。”
你皮糙肉厚的当然。姜莘有心呛他两句,话未出口又觉得不妥。且不说杨昱身上的伤有原主的手笔,其他哪一道不是为了大梁受的。他作为皇帝,拿这个说事,倒是个不近人情的白眼狼了。
没办法,他超善良的,就当是刷好感了,闭麦。
于是姜莘只是掀起另一边眼皮,看了杨昱一眼,瘪瘪嘴,没说话。
杨昱:“……”
他这是委屈了?
他委屈什么?他凭什么委屈?自己有哪句话说错了么?
可人偏偏虚弱得很,小脸白得,整个人跟只蔫巴兔子似的,偏偏还让人说不出重话。
窝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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