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白鸦沉没之时

　　“非咒术师？”

　　夏油杰挑了挑眉，有些疑惑地看着诸伏景光。

　　虽然不太明白诸伏景光为什么突然问他这个问题，但他还是如实回答了自己的想法。

　　“看不见咒灵，没有术式，无法祓除咒灵，面对咒灵毫无抵抗的能力。”

　　“反正……就是一群需要保护的弱者。”

　　诸伏景光心下松了口气。

　　很好，还有救。

　　“那如果是太田胜郎遇到了咒灵，你要救他吗？”

　　夏油杰微微皱眉。

　　“他是个普通人，看不见咒灵。”

　　“……救。”

　　“但他骗取了岸本先生的财产，窃取了九条小姐的配方，偷走了浅田小姐的名额。”

　　“……不救。”

　　“可他是‘弱者’。”

　　“……你想说什么？”

　　夏油杰皱起眉，暗紫色的眼睛看着他。

　　诸伏景光轻轻地笑了笑。

　　“夏油君，人不只有强弱，还有好坏。”

　　“人是具有多面性的，你不能仅靠他在某个领域的能力强弱来判断他是个怎样的人。”

　　夏油杰抿了抿唇道。

　　“你也认为，〖正论〗是错的吗？”

　　他虽是皱着眉，但诸伏景光在他的眼底看到了一丝迷茫与不解。

　　“人类在获得自我意识后会产生负面情绪，这些情绪会凝聚成‘诅咒’，对他人造成危害。为了对抗诅咒，部分人将负面情绪体系化形成‘咒术’，并发展出专门的狩猎诅咒的职业——咒术师。”

　　“因此，咒术师的存在，仅仅只是为了祓除作恶的咒灵而已。”

　　“而正论，只是为了更迎合你们的价值观而存在的主义罢了。”

　　“咒术师说到底，也不过只是一个专门祓除咒灵的职业而已。”

　　“专业的事情就交给专业人员做，太田胜郎自有他的报应，浅田怜子也要因杀人而去监狱赎罪。”

　　“她的经历固然悲惨，但我作为‘侦探’，该做的只是找出凶手。他们之间的纠葛，于理与我无关。”

　　“所以你作为咒术师，该做的只是祓除咒灵，在这之后的涉及一切道德法治的问题，都该交由警察处理。”

　　于是诸伏景光顺理成章地开始普及法律知识了（？）

　　诸伏景光，一个极其向往警察职业，并且家里有个当警察的哥哥的小孩，他的政治素养绝对不低。

　　于是他和他的三位同期，一边走，一边科普相关法律法规。

　　就连一向闹腾的五条悟都被他随手镇压了，一路上蔫蔫的，活像是被人吸干了精气神似的。

　　这项小型的普法活动直到他们回了高专的宿舍才结束。

　　夏油杰也从一开始的大脑宕机，到了现在的怀疑人生。

　　两个问题儿童也就此被抓到了命脉。

　　两个人一开始乱来，诸伏景光就会开始普法。

　　以至于夏油杰根本没那个脑子去思考什么人生什么大义，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各种法条。

　　一有什么特殊事件发生，他的脑子里都会下意识地蹦出对应的法律知识。

　　都快形成肌肉记忆了。

　　夏油杰面无表情地想。

　　他也由此开始跟五条悟展开了一项幼稚的活动——看谁的反应力最快，并且答得最准。

　　不过五条悟的六眼确实作弊，眼睛一瞥就知道了。

　　跟夏油杰这个实力派完全是两个类型。

　　夏油杰也因此越挫越勇。

　　开玩笑，对手可是悟，要真输给他了，这玩意得有多吵啊。

　　两个人的抢答活动进行得如火如荼，直到放了暑假也没有结束。

　　这俩货专门为此建了个群，高专的其他人都是他们的裁判。不过裁判员主要是诸伏景光，毕竟他对这个非常了解。

　　这件事看得夜蛾正道非常眼红。

　　这俩糟心玩意但凡能把这心分一点放在学习，也不至于次次补考。

　　是的，就在诸伏景光放假回家，家入硝子擦边过线的时候，这两个人又被夜蛾正道无情地扣留在了学校。

　　导致诸伏景光的手机每天都在被五条悟刷屏。

　　虽然五条悟就算没有发生这事也会来刷屏就是了。

　　诸伏景光无奈地笑笑，顺手安抚了五条悟几句，便再次把手机开了静音。

　　他把手机往兜里一揣，拉上拉链，转头看向站一旁的辅助监督，微笑道。

　　“辛苦了。”

　　待到对方也很有礼貌地商业回应过后，诸伏景光便抬脚踏入了博物馆。

　　前不久，窗在这边检测到了一只三级咒灵，作为三级咒术师的他，便被委派来这里祓除咒灵。

　　不过，虽然说是三级咒灵，但实际上，它的能力已经隐隐够到二级的边了。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诸伏景光的实力恰好超过了三级，那么他有可能真的会折在这里。

　　毕竟来这里祓除咒灵的只有他一个。

　　除非外面的那个辅助监督刚好能在他濒死之前发现问题。

　　诸伏景光垂着眼，灰蓝色的眼眸静静地凝视着脚底下的咒灵缓缓消散，面无表情地想道。

　　窗的预测又出错了。

　　就拿他来说，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了——之前观战的那次不算。

　　虽然诸伏景光心知，这大概就是一场意外。

　　毕竟窗的运行机制确实老套，容易出错。

　　但既然要改革，既然要搞谋略，那他自然要想得多些。

　　比如……是否有人在暗地里算计他这种事。

　　咒术师固然稀少，但其实早就在暗里排好了标价。

　　现有的每一个咒术师，哪一个不是出自名门望族，或者是某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家族。

　　咒术师的供应链可以说是自产自销，他们固步自封，关起门来培育下一代咒术师。

　　咒术界里鲜少会出现像他这样的平民咒术师——夏油杰除外，毕竟他是千年一遇的天才，咒术界当然不会放着不管。

　　但平民出身的咒术师会怎么样？

　　诸伏景光闭了闭眼，他的脑海里不期然地想起了他在网上和档案室里找到的各种文献资料。

　　被家人怀疑有精神问题而弃养或是虐待，被同龄人霸凌，被诅咒师打造成咒具或是诅咒……

　　一桩桩一件件血腥的惨案在他的指尖流转，它们绝对真实，而他毫无办法。

　　他深吸了口气，告诫自己。

　　记住他们，诸伏景光。

　　这是你努力的理由。

　　唯独你，绝对不能忘记。

　　他虽只是个平凡普通的三级咒术师，但他无疑是瓜分走了一小部分蛋糕。

　　即使那块蛋糕再小，但蚊子腿也是肉啊，吝啬而又腐朽的高层们怎么会轻易地放下他。

　　他的等级评定不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而被他们卡着吗？

　　要想改革，他就必须要爬上去。

　　提升等级，拉拢人心。

　　只有他手里掌握到的东西越多，他才有那个能力与高层叫板，然后一步一步地侵蚀他们的权力，内外兼施地改革。

　　不过这些只是个大概的方向，具体的还有很多东西要处理。

　　比如与政府联系，颁布相关法规；与公司工厂联系，形成咒术工业化；与社会人员联系，跟基层群众建立友好关系等等。

　　不过这里面有很大一部分可以由五条悟来建桥。

　　有一个大少爷同期还是有好处的，诸伏景光想。

　　他跟辅助监督道了别，匆匆上线窥屏看了会五条悟在群里发疯，又默默关上了手机，溜去一旁的店铺里挑了几个现下时兴的小挂件，然后再跑回家。

　　他现在居住在长野，高明哥因为他放暑假的事，还专门休了假，想在家里陪陪他。

　　无他，两个人实在是太久没见了。

　　就算是诸伏高明也不会想到，自家弟弟会在上了高专之后，一去不复返了。

　　即使知道咒灵这东西有多危险，但奈何诸伏高明将高专代入的是一个比较特殊的学校，自然不会想到自家弟弟会每天都在四处奔波，祓除咒灵。

　　毕竟诸伏高明本人作为一个警察，是不会想到堂堂咒术界居然会干雇佣童工这种事。

　　在他的想象里，诸伏景光就算是出去祓除咒灵，也应该是老师组织的实践课，而非是小小年纪就成了社畜的工作之一。

　　在两个月幼弟的“杳无音信”之下——毕竟之前诸伏景光周末一放假就会回来看他的——高明警官把之前攒下来几天的休假都用在了暑假，打算与自家弟弟好好相处几天。

　　话虽如此，但在诸伏高明一开始的设想里，他只是与幼弟好好聚一聚，稍微聊点家常话，再谈谈对方的近况与心态问题。

　　总时长不过也就一两天的事，然后他就可以销了假，回去上班。幼弟也可以回东京，去找他的好友玩闹。

　　毕竟他们说起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好聚的，他们早就习惯了互相不打扰，偶尔谈谈心的相处。

　　只是诸伏高明有点不太放心自家弟弟，这才出此下策。

　　但诸伏高明哪会想到他的下策，居然诈出了幼弟隐瞒的秘密。

　　诸伏高明看着自家弟弟每天早出晚归，一点留给他的机会都没有，陷入了沉思。

　　一两次他可以认为诸伏景光是太忙了，有自己的事要做。

　　三四次就不免怀疑诸伏景光是不是在躲着他了。

　　五六次就确定了这孩子绝对在瞒着他什么，说什么“同期约自己出去玩”的时候，先看看自己手里拿的都是些什么东西啊。

　　诸伏高明扶额。

　　景光还是那么不会撒谎。

　　而另一边的诸伏景光，虽然不知道自家哥哥在想什么，但他还是心有灵犀地买了个挂件回去（？）

　　以至于他一回到家，看到高明哥坐在沙发上看着报纸的时候，莫名地感到了一阵心虚。

　　就像是有什么破绽被人发现了一样……

　　“景光。”

　　诸伏景光下意识一激灵 。

　　“我们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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