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生度

作者:度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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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11 章南州,是你吗


      第二日清晨,熹微阳光艰难穿透雕花窗棂,在屋内投下淡薄光影。裴文德在混沌中悠悠转醒,脑袋像被重锤敲击,昏沉得厉害。

      他目光扫向桌边,酒壶东倒西歪,酒液洒在桌面,顺着边缘缓缓滴落,在地上形成深色水痕。再看床铺,李景焕和李景昭与他一样,姿势怪异,横七竖八躺着。李景焕一只胳膊耷拉在床沿,手指几乎触到地面;李景昭四仰八叉,被子被踹到脚边。

      裴文德抬手,左手抚上额头,试图缓解剧痛。这时,一道刺痛从掌心传来,他下意识看向左手,瞬间瞳孔骤缩——掌心有一条又深又长的口子,皮肉翻卷,干涸的血迹沿着掌纹蜿蜒而下,像暗红色蚯蚓。

      刹那间,他脑袋一片空白,满心疑惑。他一边用右手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一边在心里思索:不过喝了顿酒,怎么把手弄出这么大一条口子?他目光落在染血的被单上,斑斑血迹如同恶魔爪印,似在诉说昨夜不可知的秘密。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

      正想着,李景焕在床铺另一侧翻身坐起,动作幅度颇大,震得床板“吱呀”作响。他抬手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睡眼惺忪扫视屋内狼藉场景。酒气尚未散尽,李景焕皱了皱眉,抬手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对着裴文德拱手道:“裴兄,此番饮酒,竟让某头晕目眩,实在出丑!”说罢,他侧过身,看向躺在一旁的李景昭,大笑道:“嘿!某这向来滴酒不沾的四弟,也被吾等拉下了水!”

      李景焕晃晃悠悠起身,脚下一个踉跄,扶住桌角才站稳。不经意间,他瞥见自己手上的血迹,指缝间、指甲里都残留着暗褐色的痕迹,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旋即佯装懊恼,抬手拍了下脑袋:“瞧某这糊涂样,喝了酒竟如此没轻重!”

      李景焕踱步到床边,看到裴文德正盯着伤口发呆,便明知故问:“裴兄怎么直勾勾盯着伤口,是疼得厉害?怪我怪我,昨夜实在太兴奋。”话锋一转,他又走向李景昭,发现其掌心伤口渗血,当机立断“嘶啦”一声,撕下自己衣摆,手法娴熟地为李景昭包扎。指尖触碰到伤口时,李景昭眉头紧皱,发出低吟。李景焕手上动作一滞,轻拍李景昭手臂安抚,待其重新入睡,才接着包扎。

      包扎完,李景焕长舒一口气,起身笑道:“成了!待四弟醒来,吾等便是同生共死的金兰兄弟。日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说完,还朝裴文德挤眉弄眼,似是在表明,一场热血冒险就此开启。

      裴文德听李景焕这么一说,脑袋里像是有一道光闪过,那些模糊的片段,如同被风吹散的雾霭,逐渐清晰起来。昨夜,烛火摇曳,酒意正酣,他和李景焕聊得热火朝天,唾沫横飞。也不知说到了什么,李景焕突然双目圆睁,一把抓住他的手,那力气大得像铁钳,不容分说就掏出小刀,“唰”地一下划破两人掌心。

      裴文德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正想发作,李景焕却像个疯子似的,双眼放光,嚷嚷着要歃血为盟。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李景焕就一个箭步冲到床边,双手像钳子一样,死死抓住李景昭的胳膊,将醉得人事不知的李景昭从床上硬生生拽了下来。李景昭身子软得像面条,被拽得东倒西歪,嘴里还嘟囔着含糊不清的梦话。

      李景焕哪管这些,像拖麻袋一样,把李景昭拖到屋子中央。接着,他双手叉腰,扯着嗓子指挥起来,硬是让三人朝着天地的方向,重重地拜了下去。

      裴文德想到这儿,抬眼看向李景焕,再瞧瞧还在呼呼大睡的李景昭,忍不住在心里吐槽:逗逼~这李景焕妥妥一个戏精!他和李景昭本就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却整出这么一场结拜金兰的闹剧。依他这性子,说不定哪天心血来潮,要和路边的石头、树上的鸟儿歃血为盟,称兄道弟。亏得自己昨晚被这醉鬼折腾得晕头转向,现在复盘,自己居然稀里糊涂配合了这出荒诞戏码,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李景焕指尖轻动,将滑落至李景昭肩头的被子掖好,旋即靠向床头,仰头望着雕花床顶,喟然长叹:“四弟一心望我承继大统,可我志不在此。”

      言罢,他目光悠悠转向窗外,只见晨光熹微,几只飞鸟在天际自在盘旋。“吾自幼便向往洒脱不羁之生活,恨不能挣脱宫廷的繁缛规矩,远离朝堂的尔虞我诈。我欲跨骏马,踏遍山川湖海,于刀光剑影间结识天下豪杰,于明月清风下,举杯狂歌,畅抒胸怀。”

      “这九五之位,看似荣耀非凡,实则如沉重枷锁,缚我身心。”李景焕缓缓摇头,眼中透着几分毅然,“我既无安邦定国之能,又乏长袖善舞之智,若居此位,必误大唐万里江山。倒不如做一闲云野鹤,浪迹江湖,以酒为友,以剑为伴,快意恩仇,这才是我毕生所愿。”

      裴文德脑袋像被人拿大锤猛敲,昏昏沉沉的,正打算再迷糊会儿,李景焕这话,跟一道惊雷似的,直接把他从混沌里劈醒了。

      他眼珠子滴溜一转,上上下下打量李景焕,心里疯狂吐槽:哟呵!要不是我知道你后来那些“丰功伟绩”,差点就被你这几句鬼话给骗得晕头转向。你一登基,兄弟们跟被下了死亡诅咒似的,一个接一个,没一个能挺过二十岁,全去阎王爷那儿报到了。而你呢?天天在皇宫里开派对,美酒美人作伴,朝堂被你搅得跟菜市场似的,乱七八糟,活脱脱一个昏君转世。老皇帝装疯卖傻36年,就盼着振兴家族,结果被你这败家玩意儿,一夜之间把家底败光,真是“长江后浪坑前浪”。

      裴文德瞥了眼鼾声如雷的李景昭,又瞅了瞅李景焕,嘴角一歪,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哼,这李景昭也绝不是善茬,估计肚子里坏水儿比马桶还多。这兄弟俩,表面称兄道弟,背地里说不定都把对方当猴耍,用这招扮猪吃老虎呢。这宫廷简直就是个大型宫斗现场,到处都是坑,我得跟装了雷达似的,时刻警惕,千万别一不小心就掉进他俩挖的坑里,成了炮灰!

      “哗啦!”瞬息间,客栈窗户被撞得粉碎,屋顶轰然掀开,八九道黑影裹挟着凛冽寒风,鱼贯而入。

      为首的黑衣人身形健硕,暴喝着挥起大刀,裹挟着呼呼风声,直朝李景昭劈去。李景焕吓得脸色惨白如纸,双腿抖如筛糠,生死关头,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冲过去将李景昭从床上拖下。“哐当”一声,两人重重摔在地上,李景昭被这一摔瞬间惊醒。朦胧睡眼中,刀光闪烁,他失声喊道:“这是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一名黑衣人已挥刀砍至。李景昭反应极快,就地一滚,敏捷起身,趁黑衣人立足未稳,右手如电,精准抓住对方手腕,顺势一扭,夺过其手中长刀,寒光一闪,利刃划过黑衣人的咽喉。温热的鲜血飞溅而出,李景昭来不及喘息,便挥舞长刀,与其他黑衣人缠斗起来。

      裴文德目光一凛,身姿如电,俯身悄无声息地抄起地上长刀。他动作行云流水,刀刃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冷冽弧光,直逼黑衣人要害。

      混乱中,李景焕躲在墙角瑟瑟发抖。突然,一名黑衣人瞅准裴文德旧力用尽的间隙,挥刀直砍李景昭。李景焕惊恐大叫,不顾一切冲过去将李景昭扑倒。刀光擦着两人身体划过,砍进地板。

      裴文德目光如炬,箭步上前,击退黑衣人。他和李景昭默契对视,架起李景焕,朝着门外冲去。三人在街道上疯狂奔逃,终于看到李景昭那招摇奢侈马车。

      三人连滚带爬冲到马车旁,裴文德一把拽开车帘,李景昭的随从清风、慕晴,还有五大三粗的大牛候在车内。

      清风瞧见三人,“扑通”一声跪地,拱手行礼:“殿下,究竟发生了何事?”李景昭顾不上擦拭溅在脸上的血渍,心急如焚:“休得多问!有歹人追杀,速出城去!”

      大牛“嚯”地抽出腰间横刀,警惕地盯着车外:“哪来的狂徒!某定叫他脑袋搬家!”转头又看向裴文德,喊道:“二郎,咱不能吃这亏!”慕晴则手脚麻利地从座位下取出药箱,欠身道:“殿下且先止血,莫要伤了龙体。”

      马车在坊市街道横冲直撞,身后黑衣人很快追了上来。马蹄声越来越近,一名黑衣人挥着长刀,狠狠砍向车尾。大牛暴喝一声,举刀格挡,火星四溅。裴文德冷静扫视四周,冲清风喊道:“前方路口左折,入坊间小巷!”

      清风熟练地扯动缰绳,马车猛地一个转弯,驶入狭窄小巷。两侧墙壁擦着车身,发出尖锐声响。可黑衣人依旧紧追不舍,又一名黑衣人瞅准时机,飞身跃上马车。慕晴花容失色,惊呼出声。李景昭反应极快,手中长刀裹挟着凛冽刀风,狠狠劈向黑衣人。黑衣人躲避不及,胸膛被划出一道大口子,惨叫一声,从马车上栽落。

      众人本以为暂且摆脱危机,没想到前方小巷突然涌出一群黑衣人。清风额头汗珠滚落,声音发颤:“殿下,前路遭堵,这该如何是好!”

      说话间,又一大批黑衣人如潮水般涌来。这批人手中持剑,寒光闪烁,将马车围得水泄不通。他们二话不说,挥剑便朝马车劈砍,瞬间木屑横飞,车身被划出一道道深深的痕迹。

      裴文德目光一凛,手中长刀精准砍向马车缰绳。“咔嚓”一声,缰绳断裂。他转头看向李景昭,两人目光交汇,李景昭心领神会,默契地点点头。李景昭迅速弯腰,一把将李景焕提起,飞身上马。裴文德紧跟其后,翻身上了另一匹马。

      清风、慕晴和大牛见状,纷纷抽出武器,主动迎向黑衣人。慕晴手持短刃,身姿灵活,专找黑衣人的破绽攻击;清风挥舞长棍,棍影重重,护住周围;大牛则挥舞着厚重的横刀,每一次劈砍都带着千钧之力,一时间竟与黑衣人僵持不下。

      然而,仍有不少黑衣人不甘心让目标逃脱,提剑朝着三人追来。马蹄声、喊杀声交织在一起,裴文德大喝一声:“走!”三人扬鞭策马,朝着远方奔去,身后的厮杀声渐渐被抛在身后。

      李景昭一边奋力驾马,一边转头,冲着裴文德大喊:“哥哥,去京兆府!”疾驰间,他下意识瞥向前方的李景焕,刹那间,瞳孔骤缩,满脸惊惶。只见李景焕背上,一道触目惊心的长刀疤赫然浮现,伤口翻卷,鲜血正汩汩渗出,洇红了大片衣衫。

      李景昭心急如焚,又不敢贸然勒马,只得扯着嗓子喊:“不好!皇兄受伤晕过去了!”裴文德闻言,神色一凛,猛地挥鞭,催马靠近,查看李景焕的伤势。“不能耽搁!”裴文德沉声道,“京兆府衙必有郎中,咱们得尽快!”

      两人心急如焚,却丝毫不敢懈怠,驾着马,风驰电掣般朝着京兆府方向奔去。马蹄扬起的尘土中,身后黑衣人的叫骂声、追赶声逐渐远去,可李景焕微弱的气息,却如同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们心头,每一下都揪着两人的心,驱使他们争分夺秒,向着那未知的希望疾驰……

      正在这时,右侧又猛然冲出一波手持长刀的黑衣人,如鬼魅般迅速列阵,将他们的去路死死拦住。

      裴文德面色凝重,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沉声道:“看来我们的动向,对方早有算计。不能硬拼,朝山林里跑!”李景昭微微颔首,神色严峻,迅速调转马头,朝着郊外的方向疾驰而去。

      马蹄扬起尘土,三人在马背上颠簸起伏,李景焕依旧昏迷不醒,身体随着马匹的跑动而摇晃。裴文德不时警惕地回头观察,只见那些黑衣人紧追不舍,长刀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

      郊外的风呼啸而过,两旁的景物飞速后退,裴文德知道,一旦进入山林,地形复杂,或许能摆脱这群黑衣人,也能为李景焕争取救治的时间。他握紧缰绳,心中暗自祈祷,希望这一次的选择是正确的,能让他们在这场危机中寻得一线生机。

      三人策马拼命奔逃,终于窜入了山林之中。李景昭猛地勒住马身,急促地喘息着说道:“哥哥,我们将马放跑,往山上爬去!”话音刚落,他迅速翻身下马,手臂肌肉紧绷,一把将李景焕扯到背上,脚步踉跄却又坚定地朝着山林深处逃去。

      裴文德见状,心中明白这是引开黑衣人的好办法,毫不犹豫地拍了拍马背,那两匹矫健的快马如离弦之箭般朝着远处奔去。紧接着,他转身向着山上奋力奔逃,脚下的枯枝被踩得“嘎吱”作响。

      他们在山林中穿梭,树枝划破了衣裳,荆棘刺伤了肌肤,但此刻已经顾不上这些。背后传来的马蹄声和黑衣人的呼喝声越来越近,每一声都仿佛催命符,他们不敢有丝毫停歇,只想着往山林更深处、往更高的山上逃去,期望能甩掉这群穷追不舍的敌人,也为李景焕争取一线生机。

      也不知跑了多久,又跑了多远,二人一路奔进森林深处。李景昭好不容易缓过神,紧张地回头望去,见身后并无黑衣人追来,这才稍松一口气。

      他小心翼翼地将背上的李景焕慢慢放下,双手微微颤抖着查看伤口。只见那伤口已然炸开,所幸血已不再往外渗。李景昭心急如焚,眼眶泛红,带着哭腔悲呼:“皇兄!皇兄!尔速醒转,休要吓煞吾!”

      裴文德也赶忙凑过来,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水,沉声道:“先别慌,我这就找些能止血的草药。”说完,他迅速扫视四周,在昏暗的树林里仔细翻找着,期望尽快找到能派上用场的草药,让李景焕脱离危险。

      裴文德猫着腰在灌木丛中飞速穿梭,双眼急切地扫视着地面。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打湿了衣衫。望着不省人事的李景焕,他心急如焚,暗自庆幸:还好小时候家里穷,常跟着妈妈,弟弟漫山遍野采草药换钱,也因此认识不少草药,现在或许能救李温一命。

      念及此处,裴文德手脚愈发麻利,迅速采到所需草药。他顾不上草药上的尘土,一股脑放入口中,快速咀嚼。紧接着,他一个箭步冲到李景焕身旁,沉声道:“殿下,得罪了!”说罢,双手轻轻褪去李景焕的上衣,将嚼烂的草药,均匀地敷在血肉外翻的伤口上。

      此时的李景焕,双眼紧闭,毫无生气,嘴唇煞白。李景昭扑通一声跪在李景焕身边,紧紧握住李景焕的手,声音带着哭腔,不断呼喊:“皇兄!皇兄!醒醒!”裴文德眉头拧成了麻花,目光紧紧锁住李景焕,缓缓悠悠对李景昭说:景昭,不要哭,他不会有事的,他还有很多逍遥日子等着他呢!

      裴文德快速扫视周遭,见并无异样,果断扯下自己衣摆。他手法娴熟,将布条紧紧缠绕在李景焕血肉模糊的背部,仔细打好结,又帮李景焕穿好衣物。此刻,李景焕整个人像一滩软泥,毫无生气地依靠在裴文德肩头。

      “景昭,我来吧。咱们得找个安全地方躲躲。”裴文德冲李景昭说道。没等对方回应,他微微蹲下身子,让李景昭帮忙把李景焕稳稳背在背上。

      山林间,裴文德脚步匆匆,每一步都踏得沉重。李景昭手持简易木棍,警惕地跟在旁边,时刻留意着四周动静。不多时,裴文德眼前一亮——前方山壁处,一个隐蔽的山洞出现在眼前。

      两人迅速钻进山洞。裴文德轻轻将李景焕放下,靠在洞壁上。李景昭瘫坐在一旁,大口喘着粗气,拱手道:“此番似已得脱险境……”裴文德并未放松警惕,目光在黑暗中审视,低声提醒:“先别松懈,我去洞口看看。”

      裴文德立于洞口,目光如鹰,警惕地扫视着四周,确认再无异动后,紧绷的神经才稍作放松,暗自思忖:这下,应当安全了。回想起这一路逃亡,仿佛一场噩梦,太阳已西斜,天边被染成一片暗红。

      他摸摸咕咕叫的肚子,这才惊觉,从清晨到现在,不仅水米未进,精神更是高度紧绷,身体早已疲惫不堪。抬眼望了望即将暗下来的天色,山林在暮色中愈发阴森,裴文德心里不禁泛起一丝忧虑:如今夜幕将至,不知王府那边是否已发现变故,会不会派人来搜寻?若无人前来,在这危机四伏的山林里,受伤的李景焕又该如何是好?

      裴文德转身,脚下带风般快步走向李景昭,神色焦急,脱口问道:“景昭,这天马上黑透了,山洞里又湿又冷,得生堆火给皇兄取暖,顺便防着野兽。你身上有打火机吗?

      裴文德一句“打火机”,如同天书般,让李景昭瞬间呆愣,脸上写满困惑,两道眉毛紧紧拧成了疙瘩,下意识反问:“鸡?”话刚落,他的肚子就不失时机地“咕咕”叫了起来。李景昭一拍脑门,这才恍然大悟:“对啊!从天亮逃到现在,粒米未进,难怪听错了。看来得去弄点野味!”他目光灼灼地望向裴文德,郑重点头:“好!”

      裴文德这才如梦初醒,意识到自己心急之下闹了个乌龙,心中暗暗懊恼,却只能将错就错。他苦笑着摆摆手:“瞧我这脑子,紧张得稀里糊涂。景昭,打猎我实在不在行,你去寻些吃食,我留在这儿守着。”

      就在这时,几只小鸟在头顶树枝间叽叽喳喳,蹦来跳去。李景昭眼睛瞬间发亮,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拔下裴文德头上的簪子。紧接着,他腰身一扭,手腕发力,簪子如同一道黑色闪电,裹挟着呼呼风声,朝着枝头迅猛飞去。眨眼间,树上的鸟儿扑簌簌地坠落,掉在两人面前。来去三次李景昭快步上前,提起猎物,脸上带着几分得意:“!”

      转身对裴文德说道,脸上带着些许无奈的笑意:“哥哥,山野之中,鸡着实不易寻,好在打下这几只小鸟,虽不多,也能先垫垫肚子。”说罢,他微微皱眉,思索片刻,接着道:“咱们把这鸟儿烤了吃,只是还得想法子生个火才行。”一边说着,他一边下意识地搓了搓手,眼神中透露出对食物的渴望,同时也有着对生火难题的一丝担忧。

      李景昭拔走簪子那一刻,裴文德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瞬间如瀑布般散落,他却浑然不觉。望着李景昭掷簪打下飞鸟的利落身姿,裴文德双目圆睁,惊得合不拢嘴。

      “我靠!这也太牛了!太帅了,酷毙了”裴文德在心里疯狂惊叹,“他哪像个皇子,啧啧啧,看来小说里小李飞刀是真的!这出手速度,这精准度,绝了!”想到这儿,裴文德看向李景昭的眼神里,多了几分钦佩与好奇。

      裴文德望着手中的猎物,脑海中突然闪过“钻木取火”的法子。他迅速行动起来,找来一根粗长的干燥木头横放在地上,又寻了根短小坚硬的木棍。他将短木棍尖端抵在长木头上,双手紧紧握住,开始快速搓动。

      第一次尝试,裴文德使出浑身力气,可除了磨出一些木屑,毫无火星。他咬咬牙,重整旗鼓,再次发力,然而结果依旧令人失望。这样反复试了三四次,裴文德的双手早已酸痛不已,额头上大颗大颗的汗珠滚落,可火还是没生起来。

      李景昭在一旁看着,眼神中虽有焦急,却也并未放弃,“哥哥,莫急,再试试!”裴文德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姿势,又一次握住短木棍,拼尽全力搓动。这一次,随着木棍的飞速转动,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有戏!”裴文德心中一喜,手上更加用力。终于,一个小小的火星迸出,落在了事先准备好的干草上。裴文德和李景昭同时凑上前,小心翼翼地轻轻吹气。火星逐渐变大,干草开始燃烧起来,紧接着,火势蔓延,成功生起了火。

      裴文德和李景昭相视一笑,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可算成功了!”裴文德长舒一口气,揉了揉酸痛的双手。李景昭也兴奋地说道:“哥哥!”。

      山洞里火光摇曳,裴文德和李景昭两人活像从烟囱里钻出来的“小鬼”。裴文德头发乱蓬蓬的,几缕发丝还沾着黑灰,活脱脱一个鸟窝。脸上这儿一道、那儿一道的黑印,和着汗水,像极了胡乱涂抹的水墨画。李景昭也好不到哪儿去,原本笔挺的衣衫如今破破烂烂,领口处还挂着片枯叶,而脸颊上的黑灰,让他活像戏台上唱花脸的。

      李景昭笑得腰都直不起来,手指着裴文德,上气不接下气:“哥哥!汝之尊容,真乃惊天地泣鬼神,纵是深山魑魅,见之亦当退避三舍!”裴文德刚要反驳,抬手一抹脸,这下可好,原本干净点的地方也糊上了黑灰,活像给自己画了道“胡须”。

      就在这时,裴文德瞥见地上的小鸟,浑身的绒毛看着毛茸茸的。他撇了撇嘴,双手像触电般缩了回去,把小鸟推向李景昭,五官皱成一团:“这小鸟你麻利处理了,我可下不了手。瞅着它们,就跟看到无辜小可怜似的,我要动手,晚上指定做噩梦!”

      山洞里,篝火熊熊,火光映着石壁。李景昭蹲在一旁,手脚麻利地处理着小鸟。裴文德拍了拍身上尘土,朝李景昭喊道:“景昭,我去周边找水!”李景昭手上不停,抬头叮嘱:“哥哥,速去速回,千万小心!”裴文德应了声,抄起木棍,大步迈向洞外,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裴文德沿着崎岖的山路匆匆前行,没一会儿,耳畔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声。他循声望去,只见山脚下,一条清澈的小河在月光下若隐若现。裴文德迫不及待地冲下山坡,趴在河边,“咕噜咕噜”痛饮起来。

      解了渴,裴文德这才想起同伴,赶忙伸手去捧水,打算带回去给他们解解渴。可刚走两步,掌心的水就漏得一滴不剩。裴文德皱了皱眉,看着身上的衣衫,灵机一动,将衣角浸入水中打湿,想着回去把水拧出来。但没走几步,他又犯起愁来:拧出的水怕是不够喝。

      突然,裴文德眼睛一亮,再次趴在河边,深吸一口气,用嘴含了一大口水,腮帮子鼓得像个气球。他小心翼翼地起身,紧闭双唇,朝着山洞快步走去,生怕一不小心,嘴里的水就漏出来。

      裴文德腮帮子鼓得像熟透的桃子,拼命憋住嘴里那口水,脚步踉跄地冲进山洞。此刻,烤肉的香气混着烟火味弥漫在洞中,李景昭正专心致志地转动着小木棍,烤架上的三只小鸟被火舌舔舐得滋滋冒油,油珠滴进火堆,炸出细碎的火星。

      裴文德心急如焚,再憋下去水就要漏出来了,他几步冲到李景昭面前。李景昭听到动静猛地抬头,还没来得及开口,裴文德就双手颤抖着捧住他的脸。李景昭瞳孔骤缩,整个人僵在原地,手中的木棍差点滑落。

      裴文德的脸涨得紫红,带着破釜沉舟的架势,双唇贴了上去。李景昭浑身一震,眼睛瞪得滚圆,难以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裴文德。温热的水渡入李景昭口中,他先是条件反射地一僵,随即,喉咙因为干渴不受控制地吞咽起来。

      水喂完后,裴文德像触电般迅速后退几步,脸颊红得发烫,眼神慌乱地在山洞里乱瞟,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李景昭同样窘迫,耳根红透,连脖子都泛起了红晕,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一丝声音,目光呆滞地盯着裴文德,大脑一片空白。

      喂完李景昭,裴文德双颊依旧涨得通红,那是方才含水憋闷所致。他慌慌张张转过身,不敢去看李景昭的反应,脚步虚浮地迈向躺在火堆旁的李景焕。

      裴文德在李景焕身旁蹲下,小心翼翼地解开衣角。这衣角此前浸了河水,此刻还带着丝丝凉意。他双手微微颤抖,一点点拧着衣角,水珠断断续续地滴落,掉进李景焕干裂的嘴唇间。裴文德目不转睛地盯着李景焕,每落下一滴水,他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一分。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李景昭轻微的动静,裴文德身形一僵,手上的动作也跟着停了下来。他能感受到李景昭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背上,心脏瞬间又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连指尖都微微发颤。缓了缓神,裴文德咬咬牙,继续拧衣角,试图忽略身后那道炽热的目光。

      喂完李景焕水,裴文德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入手滚烫。他心急如焚,目光落在自己浸了水的衣襟上,二话不说,“嘶啦”一声扯下一块。

      裴文德蹲到火堆旁,将湿布伸到火苗上方反复翻烤。火焰舔舐着湿布,不多时,腾腾热气裹挟着焦糊味扑面而来,裴文德一边警惕火势,一边快速翻转湿布,直到温度适中,才小心翼翼地将其敷在李景焕的额头上。

      给李景焕换完湿布,裴文德眉头拧成了死结,一颗心仿佛被悬在悬崖边,七上八下。他转头看向李景昭,语速急切:“景昭,这高热一直不退,我得上山再采些药!”

      话落,裴文德一头扎进浓稠的夜幕里。月光像一层银纱,给山林披上了神秘的外衣,他凭借着儿时妈妈带着辨认草药的模糊记忆,小时候爸爸在煤窑,总是咳嗽喘,一有空闲,她就会带着弟弟去山里挖药草,止咳药草就存放在家里,其余的就拿去诊所里换钱换药……想到这里裴文德叹了口气,不知道她来了这里,妈妈弟弟怎么样了!……想到李景昭和李景焕和弟弟年纪相仿……她的心里就莫名有种心疼……在灌木丛中艰难穿梭。荆棘划破了他的衣衫,枝叶抽打着他的脸颊,他浑然不觉,满心满眼只有能救李景焕的草药。

      就在裴文德心急如焚之时,前方一丛阴影吸引了他的注意。他快步上前,蹲下身子细细查看,叶片狭长、互生,茎部挺直,几株柴胡在月光下微微晃动。裴文德眼眶瞬间发热,双手颤抖着采挖柴胡,将沾着泥土的柴胡小心放入怀中。为避免认错,他又借着月光反复确认,柴胡叶片边缘有细锯齿,茎上还有明显的纵槽,没错,就是柴胡!

      确认无误后,裴文德一刻也不敢耽搁,朝着山洞全力飞奔。风声在耳边呼啸,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给他退烧!

      山洞里弥漫着一股凝重的气息,四周石壁在昏黄火光映照下,更添几分压抑。裴文德采回柴胡后,环顾一圈,发现根本没有熬药的器具。时间紧迫,容不得多想,他一咬牙,将柴胡放入口中,开始咀嚼。苦涩的汁液在舌尖蔓延,刺激得他眉头紧皱,但为了救李景焕,他硬是强忍着。

      嚼碎后,裴文德迅速来到李景焕身旁,刚要掰开李景焕的嘴喂药,李景昭见状,急忙伸手拦住,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说道:“哥哥,我来吧。”说着,他摊开手掌,示意裴文德把嚼碎的草药吐在掌心。想到之前自己嘴对嘴喂李景昭水的举动,暗自思忖,这般亲密之举,依照古人的礼教观念,心生肯定会芥蒂。

      裴文德愣了一下,旋即反应过来,将嘴里的草药吐在李景昭手上。李景昭深吸一口气,缓缓掰开李景焕干裂的嘴唇,小心翼翼地将手中草药一点点挤入。汁液顺着李景焕的嘴角滑落,李景昭赶忙用手指轻轻捋回,确保每一滴药汁都能进入他口中。做完这一切,两人悬着的心仍未放下,目光紧紧盯着李景焕,满心期待他能有所好转。

      山洞里,浓稠的静谧将一切都包裹其中,唯有柴火“噼啪”作响,火星时不时迸溅出来,转瞬即逝。李景昭目光从李景焕苍白的脸上移开,愣怔许久,磕磕绊绊斟酌着开口:“哥哥,鸟炙已凉。虽其形微小,亦可聊充腹饥,我等且食之。”

      裴文德缓缓点头,接过李景昭递来的鸟腿。起初,他只是机械地咬了几口,腹中如鼓的饥肠瞬间被鸟肉唤醒。外酥里嫩的鸟肉裹挟浓郁香气在舌尖爆开,裴文德腮帮子高高鼓起,吃得愈发用力,干脆连骨头一起咬下,“嘎吱嘎吱”的咀嚼声在山洞里回荡。油渍顺着下巴滑落,他浑然不觉,只顾大快朵颐。

      余光瞥见一旁的李景昭小口进食,他犹豫片刻,撕下另一只鸟腿递过去:“景昭,你也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照顾你皇兄。”李景昭接过,眼中闪过一丝暖意。两人在这狭小山洞里,就着昏黄的火光吞咽鸟肉,短暂驱散腹中的饥饿,可目光仍时不时飘向李景焕,满心忧虑始终无法消散。

      裴文德坐在篝火旁,目光时不时飘向昏迷中的李景焕。不经意间,余光瞥见李景昭耳尖那抹未褪的红晕,想起此前嘴对嘴喂水的事,他喉结剧烈滚动,手指不自觉揪紧衣角,磕磕巴巴地开口:“景昭,方才实在寻不到盛水之物,无奈之下,才用嘴渡水。事出紧急,莫要心生嫌隙,胡思乱想。”

      李景昭闻言,手上动作猛地一顿,脸颊瞬间烧得通红,像被火烤过的柿子。他避开裴文德的目光,有一丝丝难以察觉的失望……盯着跳跃的火苗,声如蚊蝇般说道:“哥哥,景昭自然知晓事急从权的道理,并无多想。”话虽这样说,可喂水时的温热触感,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翻涌,手中原本香气扑鼻的鸟肉,也突然没了滋味。

      两人一时间相对无言,唯有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在寂静的山洞里愈发清晰。裴文德挠了挠头,又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什么来打破这份尴尬,只得重新将目光投向李景焕,满心祈祷他能尽快醒来,结束这场煎熬。

      山洞之中,篝火明灭闪烁。李景昭指尖下意识摩挲着衣襟,忽然抬眼看向裴文德,拱手作揖,言辞温恭:“哥哥,那溪流想来颇为遥远吧?方才哥哥腮颊鼓胀,神色艰难。”

      裴文德微微一怔,思绪不由自主飘回到摸黑寻水的那晚。彼时,山风肆虐,月光被层层枝叶割裂。他在崎岖陡峭的山路上连滚带爬,历经波折,才找到那条隐匿在山坳里的溪流。为了尽快将水带回山洞,想到的是暂缓他们二人干渴,他拼尽全力含住水,一路小跑,腮帮子都近乎失去知觉。

      “确实不近。”裴文德回过神来,挠了挠头,脸上挂着质朴的笑容,“但只要能让你们喝上水,再远也不算什么。”说着,他的目光落在李景焕苍白的脸上,“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醒。”

      李景昭闻言,先是遗憾转而是思虑良久,微微垂首,沉吟片刻后,语气诚恳:“全赖哥哥奔波”忆起裴文德嘴对嘴喂水时,紧张又坚决的模样,他耳尖发烫,忙俯身拨弄篝火,试图掩饰这份不自在。

      二人一时陷入沉默,唯有柴火燃烧发出的“噼啪”声,在静谧的山洞中悠悠回荡。裴文德起身,往火堆里添加柴木,火光摇曳,映照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李景昭凝视着他的背影,心中情愫翻涌,久久难以平静。山洞里的气氛正微妙胶着,就在李景昭试图借拨弄篝火掩饰羞赧,裴文德满心忧虑望着李景焕时,一声悠悠的叹息,打破了这片寂静。

      “皇兄!”李景昭手中拨火的木棍“啪嗒”掉落在地,他和裴文德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闪过惊喜与急切。几乎在同一瞬间,他们快步冲到李景焕身旁。李景焕面色依旧苍白如纸,眼皮缓缓颤动,终于缓缓睁开双眼。

      “四弟!文德兄!”李景焕声音沙哑,目光中满是疲惫。李景昭眼眶泛红,激动道:“皇兄,皇兄终得苏醒!实乃万幸!往后定能否极泰来,顺遂安康!”

      李景昭凑上前,眼眶微红,声音带着几分哽咽:“皇兄,汝昏睡许久,多亏文德兄寻来草药、打来水,悉心照料,”李景焕目光依次扫过两人,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嘿嘿……此番大难不死,实乃幸事。”裴文德和李景昭相视一笑,山洞里紧张压抑的氛围,瞬间被驱散。

      李景昭赶忙转身,从篝火旁取来烤好的鸟肉,快步折返到李景焕身边。他单膝跪地,将鸟肉小心翼翼地递到李景焕面前,神色关切道:“皇兄,您昏睡许久,滴水未进,腹中想必饥饿难耐。这鸟肉虽简陋,好歹能充充饥,快些食用。”

      李景焕目光如炬,牢牢锁定李景昭手中鸟肉,原本苍白的脸上,瞬间浮起一抹戏谑,嗓音沙哑却透着几分鲜活:“四弟,这定又是你的独门妙法!”

      言罢,他双手撑地,手臂青筋暴起,身子止不住微微颤抖,好不容易才缓缓站起身形。接过鸟肉,李景焕全然没了往昔的矜贵,狼吞虎咽起来。焦香在舌尖爆开,他一边咀嚼,一边含混赞道:“善哉!食此鸟炙,顿感侠气填膺!今劫后余生,又得尝弟之手艺,快哉!快哉!”

      话落,鸟肉碎屑簌簌从嘴角滑落,可这份劫后余生的狂喜,让这份简陋食物,都被赋予了别样的意义。

      李景焕一边大快朵颐,一边目光灼灼,感慨道:“此般境遇,食此鸟炙,便是吾等的江湖快意!恨只恨此时无酒,若能痛饮一番,借酒抒怀,将这劫后余生的畅快一饮而尽,与四弟、文德兄酣畅畅谈,岂不快哉!”言罢,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眼眸中满是对美酒的遐想。

      李景昭眉头紧紧拧成个死结,双目如炬,直勾勾盯着李景焕,胸膛剧烈起伏,重重地冷哼一声,话语里裹挟着无尽的愤懑:“哼!胡言乱语!谎称中了埋伏,还诓我出门。这下可好,灾祸当真落到头上,这不是报应又是什么!”

      李景焕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尴尬地挠了挠头,赔笑道:“四弟在文德兄家中,久不出户。某要见文德兄一同玩叶子戏,实在没别的法子,才出此下策啊!

      李景昭眼眸几欲喷火,额头上青筋暴起,狠狠瞪向李景焕,胸膛剧烈起伏,声若雷霆:“整日浑浑噩噩,不学无术之徒!平日里督促汝勤练剑术,汝当作耳旁风。如今贼人来袭,汝竟毫无还手之力,差点丢了性命!”

      这番指责,让李景焕瞬间涨红了脸,头恨不得埋进衣领里。他嘴唇嗫嚅了几下,小声说道:“四弟,某往后定勤加练习,不再懈怠。”

      裴文德见状,赶忙上前打圆场,一边拉着李景昭坐下,一边笑着说:“事已至此,景焕兄已然知错。且吾等皆平安无事,往后有的是时间练武。当下劫后余生,也算不幸中的万幸。”

      李景昭冷哼一声,别过脸去,可心里的怒火,却还未完全消散。山洞里一时陷入沉默,唯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打破这份僵局。

      李景昭神色凝重,目光既柔和又带着几分嗔怪,双手抱拳,缓声劝道:“皇兄,日后切不可再这般莽撞。兄台身份尊贵,身负家国重任,一举一动,皆系社稷安危。若贸然替他人挡刀,万一有个闪失,叫家国如何是好?往后遇事,务必要三思而后行,切莫再轻易涉险。”

      李景焕听了这话,双手抱头,脸上露出无奈与困惑之色,对着李景昭叹道:“四弟,尔向来知晓,某志不在这家国大业,只向往逍遥江湖,自在度日。可为何从小到大,尔总拿这些身份责任来劝某?父王与文武百官,显然更看重四弟,认定汝才是能担起家族重任之人。某对这些权位,并无半点觊觎之心,四弟又何必苦苦相劝?”

      李景昭往前半步,目光如炬,紧紧盯着李景焕,语气愈发恳切:“皇兄,正因父王与百官看重吾,往后诸多明枪暗箭,必定会冲着吾来。兄台若遭遇危险,吾怎能袖手旁观?自小,皇兄便陪着吾,于吾而言,这份情谊,远比江山社稷更为重要。吾劝皇兄珍视自身,少些冒险,绝非拿身份压兄台,实是忧心皇兄的安危。”

      李景焕放下双手,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嘴唇微微颤抖,欲言又止。沉默片刻后,他重重地拍了拍李景昭的肩膀,说道:“往后某定小心行事,不再让四弟为某操心。”

      李景焕目光在裴文德身上稍作停留,旋即转向李景昭,神色坚定道:“四弟,某自小就向尔袒露心意,时至今日,尔怎么还不明白?四弟心怀苍生,牵挂着想要守护之人。唯有登上高位,手握权柄,方能庇佑想护之人,达成心中所愿。”

      李景昭眉头瞬间拧紧,双手下意识握拳,厉声喝道:“够了!皇兄,这话万不可再提,此乃大逆不道之言!”他胸口剧烈起伏,目光中满是焦急,“这么多年过去,尔竟还不了解吾?吾所求,从来不是权势地位,只盼一家人平安,百姓能安居乐业。这番僭越言论,一旦传出去,必给咱们招来灭门之祸!”

      裴文德见气氛剑拔弩张,赶忙上前,双手连摆,打圆场道:“二位都消消气,今日劫后余生,实乃万幸,切莫因这些事伤了兄弟和气。”李景焕张了张嘴,还想再说,却被裴文德使了个眼色,把话咽了回去。

      李景昭踱步至洞外,缓缓抬头,凝望夜空。须臾,他转身折返,面向李景焕沉声道:“观今日形势,有两拨刺客来袭,一拨冲皇兄去,另一拨则冲着吾来。幕后主使,想来便是左神策护军中尉王宗实。至于王归长、马公儒,还有宣徽南院使王居方等人,怕也参与其中。即便皇兄与吾无心争斗,可各方势力裹挟之下,我等已身不由己。为保社稷安宁,避免手足相残,皇兄,可要尽早拿定主意,如今,皇兄又还有何退路?”

      李景焕闻李景昭所言,双手抱首,身躯佝偻。俄而,他仰天长叹,声如裂帛:“奈何生于帝王家!今困于权势纷争,动辄得咎。吾愿弃此尊贵之躯,为市井乞儿,远离这勾心斗角,免受这骨肉相煎之苦!”

      裴文德听着李景焕与李景昭二人唇枪舌剑,下意识便望向自己手掌,目光定在掌心那道触目惊心的刀痕上。那是昨夜,他们于酒楼中酩酊大醉后,歃血为盟结为金兰所留。彼时,热血滴入酒中,三人仰头一饮而尽,李景焕那番“吾等既为同生共死之金兰兄弟,日后定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之语,仍在耳畔回响。

      一念及此,裴文德心中陡然泛起一阵酸涩。

      此刻,暮色如墨,昏黄黯淡的光线悄然爬进山洞。裴文德凝望着那道刀痕,往昔种种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闪过。他终于懂了,李景焕那些看似荒诞不经之举背后,满是无奈与挣扎;也终于明白,长久以来,自己竟一直错怪了李景昭。

      裴文德深吸了一口气,缓缓抬眸看向李景焕与李景昭,神色略显疲惫却又强打起精神,轻声说道:“二位殿下,事已至此,一时也难有定论。且先歇着吧,养足精神,明日也好下山。”说罢,他找了处稍微平整的地方坐下,背靠着洞壁,微微闭上了双眼,然而脑海中却依旧思绪万千,久久难以平静。不知此刻,李景焕和李景昭二人,又在想着些什么呢?

      裴文德缓缓闭上双眼,那浓浓的倦意却难掩心中翻涌的思绪。忽地,母亲温柔的模糊不清的面容、弟弟天真,如同泛黄的旧画,在他脑海中一一浮现

      裴文德身躯蜷起,那该死的黑洞,此刻他满心满脑皆是南州的影子,那场车祸,南州是不是已经死了……不……南州不会有事的……太痛了……想想都太痛了。在那遥远的现代世界,南州是他的爱人,是他心头最柔软的牵挂,是他无数个日夜思念的温暖港湾。

      忆起与蓝州相处的往昔,那些琐碎却温暖的日常,那些在落日余晖下的漫步、在寂静夜里的倾诉,都如针一般刺痛着他的心

      回想起与南州相处的岁月,那些一同度过的欢笑时光,那些在困境中彼此的扶持,每一幕浮现在眼前。但是每一幕又十分模糊不清,而如今,自己被困于这充满阴谋与危险的唐代晚期,身不由己地卷入纷争,与南州相隔的不仅是时空,更是难以跨越的重重阻碍。

      这份思念如潮水般汹涌,他的双肩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心仿佛被撕裂一般疼痛。在这寂静又阴冷的山洞中,他只能默默承受着这份思念的啃噬,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呼喊着南州的名字,期盼着有奇迹出现,能让他回到爱人身边。

      这份思念,浓烈得近乎绝望,毫无希望的苦涩滋味在心头蔓延。他的双肩不受控制地一阵阵抖动着,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疼得几乎无法呼吸。在这漆黑的山洞里,他只能默默承受着这份思念的煎熬,渴望着那遥不可及的温暖与慰藉。

      裴文德正沉浸在那苦涩而浓烈的思念中无法自拔,不知究竟是错觉,还是心中太过渴望所致,忽地,他竟隐隐感到背后有一个温暖、熟悉且踏实的怀抱。紧接着,一只温柔的手轻轻落在他的背上,缓缓地轻拍着,像是在安抚着他这颗满是伤痕与疲惫的心。

      还未等他反应过来,那双手臂便顺势将他揽入怀中,紧紧地拥在胸前,仿佛生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不见。这突如其来的温暖与熟悉,让裴文德的心猛地一颤,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他多么希望,此刻拥抱着自己的,就是他日思夜想的南州啊。

      “南州……”裴文德嘴唇颤抖着,下意识地轻唤出这个名字,声音中满是惊喜与不敢置信,“是你吗……”他想轻微抬起头,想要看清眼前之人的模样,却又害怕这只是自己太过思念而产生的幻觉,稍微动就会破灭。于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裴文德就这样满心慌乱与期待,却又不敢睁开眼睛,生怕这如梦幻般的温暖瞬间消逝。他僵着身
      子,大气都不敢出,只是静静地维持着被拥入怀中的姿势。内心深处,强烈的渴望如藤蔓般疯长,他贪婪地沉溺在这久违的怀抱中,感受着那熟悉的温度与气息。

      那温柔的拍抚一下又一下,似是有着神奇的魔力,缓缓熨平他心中的焦虑与痛苦。他在心中默默祈祷,但愿这不是梦,但愿此刻紧紧拥抱着自己的,真的是心心念念的南州。泪水悄然滑落,打湿了衣襟,裴文德沉浸在这份虚幻又真实的幸福里,不愿醒来,也不敢醒来,只愿时间在此刻定格,让他能多享受片刻这梦寐以求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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