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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上的崩溃
艺术大赛决赛当天,市美术馆人头攒动。温暖坐在观众席第三排,手指不安地绞着裙摆。舞台上,十位决赛选手正在做最后的准备工作。周野站在最右侧的画架前,一身简洁的白衬衫黑西裤,在聚光灯下显得格外醒目。
"紧张吗?"林小雨凑过来小声问。
温暖点点头。自从知道周野的病情后,她查阅了大量关于癫痫的资料,随身携带了应急药物和软垫。此刻她的包里还装着周野的病历复印件,以防万一。
"他只是参加个比赛,又不是上战场。"林小雨不解地看着好友紧绷的样子。
温暖勉强笑了笑,没有解释。周野的父亲最终没能阻止他参赛,但父子关系因此更加紧张。过去一周,周野几乎住在了画室,反复修改参赛作品,睡眠严重不足——这些都是发作的诱因。
主持人宣布比赛开始,主题是"瞬间的永恒"。选手们有两个小时完成即兴创作。温暖看到周野深吸一口气,拿起铅笔开始勾勒轮廓。
前半小时一切顺利。周野专注于画作,偶尔抬头望向观众席,目光与温暖相遇时,嘴角微微上扬。他的画布上逐渐显现出一个少女仰望星空的背影,笔触流畅而有力。
突然,温暖注意到周野的手抖了一下,画笔掉在地上。他弯腰去捡,动作却异常迟缓。当周野再次直起身时,他的表情变得茫然,眼神涣散。
"不好..."温暖腾地站起来。
下一秒,周野的身体像被抽走所有力气般向后倒去,重重摔在舞台上。他的四肢开始剧烈抽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观众席爆发出一阵惊呼。主持人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温暖不顾一切地冲上舞台,背包甩在身后。
"请让开!给他空间!"她跪在周野身边,声音比想象中还要冷静。
舞台灯光灼热刺眼,温暖能感觉到数百双眼睛盯着他们。但她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周野身上。她迅速从包里取出软垫,垫在他头下,又解开他的领口。
"他怎么了?"主持人慌乱地问。
"癫痫发作,已经用药控制了。"温暖头也不抬地回答,"请叫救护车,但不要移动他。"
周野的抽搐逐渐减弱,但意识还未恢复。温暖用身体挡住大部分观众的视线,轻轻擦拭他嘴角的白沫。她的手稳得出奇,尽管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
"温暖..."周野微弱地呼唤她的名字,眼神迷茫。
"我在这里。"她紧握他的手,"没事的,我在这里。"
救护车到达前,周野的意识恢复了一些。当医护人员将他抬上担架时,他挣扎着看向温暖,眼中满是恐惧和羞耻。
"别走..."他的声音嘶哑。
温暖毫不犹豫地跟上救护车,甚至没来得及和林小雨说一声。车门关闭前,她瞥见几个观众举着手机在拍摄,还有人在窃窃私语。她的胃部一阵绞痛——周野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刺眼。温暖坐在急诊室外的长椅上,手里捏着周野的病历。医生初步诊断是睡眠不足和压力诱发的发作,需要进一步观察。
"你是周野的...?"一位护士问道。
"朋友。"温暖回答,然后犹豫了一下,"很亲密的朋友。"
护士了然地点头,"他现在清醒了,但需要休息。你可以进去,但别待太久。"
周野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看到温暖进来,他别过脸去。
"别看我..."他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温暖轻轻坐在床边,"为什么不告诉我你这周几乎没睡觉?"
"说了你肯定会阻止我参赛。"周野苦笑道,"结果还是搞砸了..."
"你没有搞砸。"温暖坚定地说,"你的画完成了三分之二,评委说创意和技法都很出色。"
周野终于转过头来,眼中闪烁着泪光,"所有人都在拍我倒在地上的样子...明天全校都会知道我有癫痫,就像在原校时一样。"
温暖小心地握住他的手,"那又怎样?这不是你的错。"
"你不明白。"周野的声音破碎,"他们会用那种眼神看我...好像我随时会倒地抽搐。老师会降低对我的要求,朋友会小心翼翼地对待我...就像对待一个易碎品。"
温暖想起周野曾经说过,他母亲去世前,曾被很多人当作"那个有癫痫的女人"而非一个艺术家、一个完整的人。现在他害怕自己也会被这样定义。
"周野,"她俯身靠近他,"看着我。"
周野慢慢将视线转向她。
"无论别人怎么想,我知道你是谁。"温暖一字一句地说,"你是画向日葵比真花还生动的天才,是为了保护弱小不惜打架的傻瓜,是会在雨夜给流浪猫撑伞的温柔的人...你的价值不是由病情决定的。"
周野的眼泪终于滑落。温暖用手帕轻轻擦拭他的脸颊,就像那天在他家一样。
"我害怕..."他低声说,像个迷路的孩子,"害怕变成妈妈那样,害怕爸爸的失望,更害怕...你因为我而被嘲笑。"
温暖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俯身抱住周野,感受他瘦削的身体在自己怀中颤抖。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她在耳边轻声说,"我只在乎你。"
周野的手臂环抱住她的腰,脸埋在她的肩窝。温热的泪水浸透了她的衣襟。他们就这样拥抱着,直到护士进来提醒探视时间结束。
"我爸妈..."温暖突然想起,"他们看到新闻肯定会..."
"去吧。"周野松开手,勉强笑了笑,"别为我惹麻烦。"
温暖摇摇头,"我明天再来看你。"
走出医院时,天已经黑了。温暖打开手机,几十条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涌进来,大部分来自父母。最新一条是妈妈发的:「看到新闻了,立刻回家解释。」
家门口,温暖的父亲罕见地站在门外等候,脸色阴沉。跟着父亲进屋,她看到客厅电视上正播放着今天的新闻——"高中生艺术大赛突发意外...",画面定格在她冲上舞台跪在周野身边的照片。
"解释一下。"妈妈指着电视,"这是怎么回事?"
温暖深吸一口气,"我朋友在比赛时癫痫发作,我帮他做了应急处理。"
"那个周野?他有癫痫?"爸爸的声音提高了,"李老师可没提过这个!"
"因为这是我的隐私。"一个声音从门口传来。
所有人都转过头。周野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右手还贴着输液后的胶布。他微微喘息,似乎是一路跑来的。
"周野?"温暖惊讶地站起来,"你怎么..."
"我偷溜出来的。"周野直视温暖父母,"叔叔阿姨,关于我的病情,温暖也是最近才知道。如果你们要责怪,就责怪我。"
温暖父亲的表情从震惊变为恼怒,"你不该来这里。医院才是你该待的地方。"
"爸!"温暖忍不住喊道。
"温暖,"妈妈拉住她的手,"你知道癫痫有多危险吗?万一他在你面前发作..."
"我知道怎么处理!"温暖挣脱妈妈的手,"我今天不就处理得很好吗?"
"这不是重点!"爸爸拍了下桌子,"李老师说过他的问题,现在加上这个病...我们不允许你再和他来往!"
周野的身体晃了一下,扶住门框才站稳。温暖看到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很快被倔强取代。
"我理解你们的担心。"他的声音异常平静,"但请别因为我的问题惩罚温暖。她...是个很好的朋友。"
"朋友?"妈妈冷笑一声,"电视上看起来可不像普通朋友。"
温暖的脸烧了起来,"我们..."
"我们确实不只是朋友。"周野突然说,声音清晰而坚定,"我喜欢温暖,非常喜欢。但我的病情不该成为她失去你们信任的理由。"
温暖震惊地看着周野。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明确地承认彼此的感情,尽管场合糟得不能再糟。
温暖父亲的表情变得更加严厉,"年轻人,你现在就离开我家。至于温暖,从今天开始禁足,手机没收,我们会亲自接送她上下学。"
"爸!"温暖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周野深深看了温暖一眼,那眼神中包含太多情绪——歉意、不舍、还有某种决心。他微微点头,然后转向温暖父母。
"对不起给您们添麻烦了。"他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温暖想追出去,却被妈妈拉住。门关上的声音像一记重锤砸在她心上。
"你们不能这样!"温暖挣脱妈妈的手,眼泪终于决堤,"周野他...他比你们想象的坚强多了!"
"你还小,不懂这种事有多严重。"爸爸的语气稍微缓和,"如果他发作时身边没人怎么办?如果他..."
"那我会在他身边!"温暖几乎是喊出来的,"就像今天一样!"
"够了!"爸爸厉声喝止,"回你房间去,没有我们允许不准出来!"
温暖冲进房间,摔上门,扑到床上无声地哭泣。手机被没收前,她最后看了一眼屏幕——周野发来一条消息:「无论发生什么,记住天台上的星星是真的,我的向日葵也是。」
她把脸埋在枕头里,肩膀剧烈抖动。窗外,雨开始下了起来,轻轻敲打着玻璃,像是某种无言的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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