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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储北辰放缓了声音,问她:“你说,你的字是我皇姐教的?”他的字,也是储月离手把手教的。
商久点头:“嗯。”
想起商久的字,储北辰觉得好笑,“我皇姐要是在,应该不会想承认你的字是她教的。”
储北辰这一笑,让商久相信他确实是储皇后的亲弟弟了。
她看着他认真道:“你应该多笑笑,你笑起来,和储皇后一样好看。”
储北辰收敛了笑容,有些不自在地低下头,良久,他说:“你给我讲讲吧。”
商久问:“讲什么。”
“我皇姐在釜国的事,还有,”储北辰低垂下眼帘,长长的眼睫微闪,哑声问道,“她……究竟是怎么死的?”
釜国给白国的说法是,储皇后被邪魔缠上,侵了心智,疯了。为保宫中太平和皇上龙体,釜国国师为其驱魔,最后魔是驱走了,可她的生命也随之消亡了。
这些话,储北辰半个字都不信,什么牛鬼蛇神,不过是用来搪塞白国的胡编乱造罢了,白国人心知肚明,可却别无他法,两国联军攻宋,白国出兵最多,死伤也最惨重,最后却被釜国坐收渔利。收编宋军后,现在釜国的兵力是白国的三倍有余。
提起储皇后的死,商久神色黯然,一阵心痛袭来,胸口好似有刀子在绞,久久不得平息。
“她是被生生折磨死的。”
前年釜国鹿城爆发瘟疫,作为一国之母,储皇后代替釜皇亲自去疫区赈灾,以此鼓舞民心。
差不多半年后,这波来势汹汹的瘟疫才彻底被遏制住,疫情不再扩散,储皇后终于离开凶险之地回到皇宫。
但她回来没多久,就食不下咽,寝不能眠,太医也诊断不出是什么毛病,宫人们人心惶惶,说皇后这是被感染了瘟疫,也有宫人说皇后经常半夜睁着眼独坐至天亮,白天昏睡,还喜食生肉,吃不下活人吃的饭菜,是被邪魔上了身……
太医无用,于是釜皇叫来国师为皇后诊治,国师一眼便断定皇后是中了邪,于是为其布阵驱魔。
“白天他们把她绑在木桩上,在太阳底下暴晒,到了晚上,他们把她锁起来,用沾了符水的柳枝反复抽打……”
有一天晚上,商久偷了守门宫人的钥匙,偷偷溜进了月华宫。
她进去时储月离躺在地上昏迷不醒,她脖子上套着铁圈,连带手腕、脚腕皆被铁链捆绑在床柱上,身上被活生生晒得掉了一层皮,露出血肉,东一块,西一块,血淋淋的,惨不忍睹。
商久拿出钥匙,刚要把束缚在她身上的枷锁打开时,有人来了。
来人是孙贵妃,商久见此钻入了床底。
孙贵妃让人端来一盆冷水泼醒了皇后,储月离从地上醒过来。
“那畜生呢?”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什么去疫区赈灾,不过是幌子,你一去半年之久,分明是生下了个孽种。”孙贵妃问她,“那畜生在哪儿?姐姐若不说,怕是就此见不到明日初升的太阳了。”
储月离笑了起来,身上被晒得没一块好肉,她早就不想见到明日的太阳了。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他们都说我中了邪,我看你,倒是更像中了邪。”
孙贵妃气得面目狰狞:“储月离,我不信,你的嘴,当真如此之硬。”
商久躲在床下什么都看不到,但是她能听到储皇后破碎不堪的哀嚎,很快哀嚎声音渐弱,孙贵妃抬脚走了,独留储月离浑身颤抖着趴在地上,嘴里发出一声声抽气的呻吟,身体一颤一颤的,像是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
商久连忙爬出来,哭着要打开她身上的锁链。
突然储月离伸手篡住了她的手腕,商久吓了一跳,储月离抬头见是她,迷蒙的视线暂时恢复清醒。
“阿九……你怎么,来了……”
商久抽噎道:“我来救你。”
储月离露出久违的笑容,一如记忆中那般,她明明在笑,可说出的话却带着哭腔,她说:“傻孩子,你救不了我的。”
“我有钥匙。”商久连忙把钥匙拿给她看,急道,“你看,我有钥匙,我帮你打开。”
“阿九,别白费力气了,就算你打开了我身上的枷锁又怎么样,我们身在宫中,厚重的宫墙是另一重枷锁,无论如何,我们都逃不出去的,”
商久仍就固执地要替她开锁,储月离握住她的手,就像第一次见面时,她握住她的手时那样,用饱含温柔的眼睛看着她,“我不能连累你,如果你真的想帮我,那替我保守一个秘密。”她凑到商久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商久有些发懵,她点头应下,“你放心,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我相信你。”
储月离似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她从脖子上取下一颗平安扣。
“我还有个弟弟,这枚扣子和他身上的是一对儿,他上战场前,我曾答应过他,会等他回来,”储月离伤心地哭了起来,“可是我食言了,如果以后你能见到他,帮我把这枚平安扣交给他,告诉他,姐姐会一直陪着他,再也不离开了……”
回忆至此结束,商久擦了擦不知何时早已爬了满脸的泪水,看着储北辰,哽咽道:“她让我带的话,我带到了。”不过储皇后与她说的秘密,她绝不会告诉第二个人。
她说完,从怀里掏出那颗平安扣,递到他面前,“这是她留给你的。”
储北辰怔愣许久,对于储月离的死,他知道一二,可如今再从知情人口中得知,细想之下只觉触目惊心,他十分后悔,当初自己如果不上战场,是不是皇姐就不会去釜国和亲……她还那么年轻,就这么断送了自己的性命,他无法想象,她一个人在异国孤苦伶仃,面对那诸多恶意时内心有多么的害怕,她最是怕热怕晒的人,却被生生晒掉落一层皮。尚在白国时,祖母太后怕她热着,每年夏天都会费不少心神为她避暑,如果太后知道自己当成宝贝养大的孙女是这样死去的,她又该有多难过,多痛苦……思及此,储北辰觉得心痛难忍,像是有一把钝刀在来回割他心口的肉,生疼但又躲不掉,他强忍泪意,接过了商久手中那枚小而精致的平安扣。
他身上有一枚更大一些的,两个合在一起,刚好是个圆。
那是太后给他们姐弟二人的,意味着圆圆美美,平平安安。
储北辰把它捏在手心,一枚毫不起眼的小玉扣,没人知道它的含义,更没人知道它与储北辰身上这颗是一对。储月离能把它交给商久,并告知其奥秘,说明是极其信任她的。
“谢谢你。”储北辰声音沙哑,抬头看向商久,再次重复说出这三个字,“谢谢你。”
商久面对他突如其来的道谢,有些怔然,见他眼眶泛红,眼尾略有湿意,她出声安慰:“你别太难过了,她若是还在,定不想看到你这样……”人死不能复生,再多的言语都显得苍白,商久闭了嘴。
储北辰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他曾质问商久心中是否愧疚,是否有为她说一句话或半个字,如今他得到了肯定的回复,他已经不胜感激,至少在异国他乡,他皇姐不是孤苦伶仃的,有人陪着她,有人惦记着她,也想过救她于水生火热之中,这就足够了。
想到这儿,向来心狠手辣的七王爷突然觉得有些同情眼前这个小姑娘了,自己把她绑来,对她来说,她何曾不是另一个储月离呢,就是这样,她倒还反过来安慰自己……储北辰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商久走后,储北辰看了看手心里那颗褐色药丸,最终还是没吃下去,丢给陈长生。
“拿去扔了吧。”
陈长生怕他反悔般连忙应是。
商久来了一趟,王爷的想法就变了,虽不知王爷的想法为何转变得如此之快,但这位釜国的九公主,确实有点本事。
其实陈长生是不太赞同王爷将其留下的,毕竟是敌国公主,他们的立场生来就不同,放她在身边岂不是引狼入室。且釜国人之阴险狡诈,他是见识过的,自己就被阴了一回,保不齐这个九公主就是装的,和她三哥商羽联合起来演了一出戏,借此博得王爷同情,然后留在王爷身边当细作,给釜国传递消息。
少女天真烂漫,笑靥如花,可越想陈长生心中越是发寒……
*
釜国将七王绑架荣安公主一事昭告了天下,现在世人皆知白国七王绑架一届女流之辈,引得不少文人墨客口诛笔伐,称其不是个君子,辱没了白国国威。
白国皇宫,盛阳殿。
一日早朝,文武百官齐聚于此,商讨国之大事。然而最近白国并没有什么大事发生,除了七王绑架釜国公主为质一事。
“七王绑架釜国荣安公主,虽是绑错了人,但事实摆在眼前,他这么做,不仅辱没我白国名声,还毁我白国泱泱大国之风范,请皇上,重罚之。”
翰林院的学士们,速来看不惯储北辰的行事作风,今日联名上书白皇,恳请降罪七王储北辰。
刑部尚书杜刑天,又因储北辰伤了其弟而对他深恶痛绝。
“陛下,七王已被没收兵权,不与朝臣相商,私自带兵与釜国谈判,且所往皆是他的私人之兵,这有违我朝皇律和刑律,当关押受刑。”哪国皇子不屯几个私兵?诸国对此都是心照不宣的事,如今摆在明面上来,往小了说是养兵防身,往大了说,那是谋逆!
一时之间,储北辰声名尽毁,成了两国朝廷人人得而诛之的恶棍。
“没关系,你名声不好,我在釜国名声也一般,名声这种东西,一不能当饭吃,二不能当酒喝,毁了就当没有过,看开点儿,没什么大不了的。”院子里,商久坐在石桌边啃苹果,对着红彤彤的苹果一口咬下,鲜甜多汁,满口生津。
“咳咳,”储北辰正在一旁喝药,被药水呛到,白皙的脸被呛得通红。
“你哪点看出来我在乎了?”储北辰看着她,止了咳慢悠悠道,“越是口头上说不在乎的人,其实心里越在意。”
商久有些心虚地低下头,心道论脸皮,我自然是厚不过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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