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灯

作者:可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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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


      天见了亮。

      啪嗒啪嗒两挂泪水落在腿上,人醒了,腿上的小脑袋已不见,眉毛不安地挑了一下,回望床里,它们已睡得东倒西歪,也省了若他早醒动了身难免惊醒了它们功夫,右手下意识拂掉残留在眼角的泪水。

      大拇指反复摩挲干指节上的泪,他做了一场梦,在梦里自己哭得难受极了,这不是第一次如此,向来醒了之后便是用冷水消了这哭肿的痕迹。

      “这灯怎么灭了?”蜡烛分明还没燃尽,窗户也是闭着的。
      他警觉了起来,莫不是任意进出这房间的人把这些家伙儿扔下,然后又悄悄进来。

      图什么,他来不及细想。

      外房传来掖上门的动静,他追出去,只捕捉到后脚离开房间时飘着的红色罩衫,拉回门扉时,也只见每个手指和手腕套着一圈青釉色的链饰,手背覆着一层网状似的红绳连接着两头。

      寻出门外,人已不见。
      小东西还挂着口水睡着,步子轻轻走过,一张纸条轻然飘起,俯身捡起。

      --知你不懂,听好。
      --兽名唤影归,通人性,知人事,影鬼于树影处捡来,专寻有缘人养之。
      --非树生,若问,吾也说不清影归到底从何而来。
      --若再问可否养之?
      --于吾,吾不会养,而你,懒,馋,奸,养之则害之。
      --吾多言一句,若你决意养之,望慎重,此兽,一旦相熟,对人极为依赖,希它日后不会成死器。

      景牧落款。
      字眼公整,一眼全看下来,燕照不兴不馁,说得有理实在生不了别人的气。

      “小影归啊小影归啊,他说了,我是你们的有缘人,但是养不养你们实在拿不定主意,若我摆脱了这束缚,该置你们何处啊?”

      人放弃了思考,着了几层中衣,再套上一层白色外衣,到了书案前,亦有一纸条。

      --字丑,仿起来不难。
      --勿找,听了一夜哭,已困。

      “好啊,景牧,字迹丑用不着你提醒,”纸条被撕烂揉成一团,毫不客气地扔进了装着许多文书的木盒子里,稍一沉思,听了一夜的哭声,难道他不心生好奇。

      冤家都是迫不及待地揪对方的痛处,他还帮忙熄了灯火,燕照心中不知是感激还是歉疚。

      “你们没听到什么吗?”两名着青袍的男子走近石拱门问道。
      守了一夜已困得不行的人将手里的兵器递到前来值守的手里,他们急需回房休憩,听了话掉转头,“听到什么?”

      “昨夜啊,不是你们二人值守吗?理应比我们听得要仔细一些。”
      欲赶紧离开的人来了精神,不耐再问,“葫芦到底在卖什么药?”

      另一人接口,“就是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也不是什么大事,虽然咱们住的地方离这儿近,毕竟是行房,住的都是我们这些小的,听岔了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其余三人连连点头,若总事事生疑,这差事就得成天提心吊胆的了。
      燕照若无其事地摞着一堆东西走出来,还在愣着的四人一下子反应过来,慌乱地福身请安。

      低下去的四双眼睛左右乱瞟,方才讨论的闲话唯恐上边的头儿听了去,此处是不允许谈论无中生有的东西的。

      “哦,对了,今日厢房不用着人进内打扫,最近风大,以免开门时误将我随意摆放的文书纸张给吹走了。”
      得了门外四人齐声喏了一声,燕照便安心满脸笑容走开他们的视线内。

      其中两人站直时,不约而同发出了一声咯吱的声音,嘴里忍不住爆出“好疼”,两人双双捂在后勃颈处,凸起来了一根筋,再按,竟也不疼了。

      “快回去躺着吧,站了一夜想是僵住了。”旁人好心劝道。

      走到石墙的转角处,燕照鬼鬼祟祟地躲起来,正侧耳倾听他们说的东西,心有余悸地呼了一下,“可把老子给吓了一跳,但愿那些小东西们能安安分分地待着。”

      “说什么呢?”周笙姬冒出一个脑袋顺着他的方向看去。
      他慌慌张张地将人拉了回来,“你怎么会在此处?”

      似乎这问题白问了,自从景牧背着他回来之后的日子里,她就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这里。
      “我当然会在这儿,还不是因为你!”

      “因为我?”燕照羞怯了一下,便昂着头,看起来神气得很,原来也有人看得上自己,岂不值得炫耀一番。

      他早就看不惯景牧一副高傲视物的样子,却还是有着众多的追求者,就连男子都对他尊崇有加,论姿色,的确他稍逊一筹,论身量,自己也占不了便宜,哪个女子不欢喜给自己带来更多安全感的男子。

      她的话里有种兴味十足的讥讽,“气色不好是得多多照顾。”说着,手伸到他耳边,收回来时捻着一把银针。

      燕照最恼别人议论他气色差,灯人怎么了,白煞煞的脸色至少说明他有奉献精神,尽管是被迫的。

      “臭丫头,别仗着是他带来的人,就颐指气使地摆弄别人。”他恨自己还得护着文书,要不然非得双手扯着这丫头片子的脸皮不放。

      “好啊你,竟敢出言不讳,信不信我告上去,让你再多干一些活儿。”她的手指不停笃着他胸前的文书。

      他留了一个凝视,“那你去吧,我不拦着。”

      措手不及的腔调让她气焰消了大半,始终迈不出步子追上那人道一声歉。他不喜旁人明里暗里地提醒自己的境况。

      这是个阴暗潮湿的地方,建在中塔的最深处,处处散发出腐败腥臭的气味,还有隐隐的书香味儿。

      下面被分成两半,一边是铁铸的审讯室,一边是根干织就而成的书室。

      奉是书室的守护灵,实则是中塔四周的树向下延伸出来的根干衍生出来的虚身灵物,上半身是一个人形躯体形态,下半身像一缕烟似的飘着。

      笔毫无意识般往奉嘴里蘸墨水,它还在舔着,燕照站到前面也好像熟视无睹,直到他出声,“奉,东西我都抄完了。”

      “放下吧,”奉慢悠悠从木柜堂飘出来,摸上他的手,由树干铸成的身子瞬时绽出嫩叶,心满意足地沉浸当中,“好畅快啊。”

      燕照将手缩回来,不忘推一巴掌过去,口里嘈骂道,“就算没个正常的看上我,也用不着稀奇古怪的东西占我便宜。”这么一说,他又想起了那密密麻麻的狸猫扑上来。

      “怎么会呢,你就是这么惹人怜,瞧瞧你这皮子,我见犹怜,见了这么多任灯主灯人,属你最有韵味的了。”奉不知廉耻地贴着上去,身上的叶子长得也更加地茂绿。

      他身子歪到一边躲了开来,“虽说得不太中听,但总归是好话。”人脸皮涨得通红,若再纠缠下去,听不了奉承话的耳根子迟早溺在里面。

      “人面桃花样儿,成了灯命还能有此红颜悦色,看来艳福不浅啊。”奉口中所说的人面桃花指的就是眼前这番尤物,燕照气色的确是好上了不少,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吃了什么大补药,奉还在连声啧啧,“我一探便知,这文书其实还有别人的气息,我就不追究了。”

      他赶紧放下东西,冲着外头跑,一头叨长叨短的,“我可不愿再抄了,奉这一把年纪,就不能稳重些?也对,它就没机会出去见过美人,只好逮着来人戏弄一番。”

      “什么东西?”头撞上一个硬物,疼得往后踉跄几步,再往后腾着步子就是一列的石梯,滚下去恐避不开下面的那滩污水。

      他双手像个飞蛾扑棱扑棱地划着,还以为是自己划着划着达到了平衡,结果是有人一把抓住他的衣襟往回提,“可真够冤家路窄的啊。”

      景牧,他不是困了吗,不是回房休息去了吗,终于站稳了身子,但他的手还在抓着。
      “多谢。”燕照的脑袋顺势低下。

      燕照注意到手拿开的时候发出一阵细微清脆的铃响,认出了是早上见到的人手上的样式。

      景牧怎么会戴上了这些,身上整体服饰也和往常得十分不一样,若是在以往的印象里,大多以花瓣为淡纹的蓝袍子,头发也无今日束得高,还插着一支红珠木簪子。

      “主子。”声音是从景牧身后发出,似乎做好了冲锋陷阵的准备。

      若不出声,燕照还未发现这声音的主人竟藏着影子里,直到东西移出景牧的影子,栈道上边的口子漏下一瞥光,这东西似怕光,只好蹭着墙上的阴影说话。

      景牧摆了摆手示意噤声,“他不会碍到我们的事儿。”
      再怎么弄不清情况,听了最后一句也得乖乖装作没看见离开他们,燕照还没那么不机灵。

      景牧背对着上面的人继续往下走,那东西重新回到他的影子里,“燕照,这便是影鬼。”

      “那它不就是带来那几个小东西的?”
      “并非这只。”

      燕照挠挠头,堪堪问道,“身体养得可好?”
      “无事。”
      无事便好,一行人自上次回来后,他就不太敢靠近,绝非陈之安那件事,他也不会找上景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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