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娘

作者:碎碎圆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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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智破新危护绣苑,深情同筑爱之巢


      晨雾未散时,官船已载着鎏金牌匾顺流而下。
      陆锦站在绣坊滴水檐下,看着十指被银针刺破的斑驳血痕,忽听得街市传来铜锣炸响。
      “江南织造局特赐'天工毓秀'——“报喜官差的声音被马蹄踏碎,十二匹快马驮着空荡荡的绣线木箱疾驰而来。
      最前头的马背上,赵老板腰间缠着半截断裂的鎏金丝绦,那正是昨夜在码头焚烧官船证物时未燃尽的残片。
      王掌柜跌坐在门槛上,颤抖着捡起散落一地的订单文书:“姑苏云锦、蜀中冰蚕丝、岭南孔雀羽线......所有供货商突然都断了往来。“
      陆锦扶住门框的手指骤然收紧。
      她望向库房梁柱上二十八星宿银线交织的痕迹,昨夜用河灯银针反追踪到的密信线路图还在袖中发烫。
      正要开口,却见茅文轩从巷口匆匆奔来,天青色衣摆沾着露水浸透的墨迹。
      “周大人昨夜密会了六位布政使。“他喘息着将一卷誊抄的账目塞进陆锦掌心,指尖残留着河灯银针特有的冷松香,“这是他们用官船夹带走私生丝的罪证。“
      话音未落,赵老板已带着二十余名泼皮踹开绣坊大门。
      泼皮们手持的棍棒上缠着明黄绸布,正是昨日才从礼部颁下的贡品封条。“小娘子还是把牌匾交出来。“赵老板靴尖碾过地上未干的璇玑图水痕,腰间香囊泄出的龙涎香混着硫磺味,“否则你这绣线......“
      陆锦突然轻笑出声。
      她解开发间银丝绦,二十八宿绣纹在朝阳下泛着冷光:“赵老板可识得这个?“绦带末端系着的,正是那夜从周管家密信上拓印的私章纹样,此刻正与泼皮棍棒上的贡品编号严丝合缝。
      泼皮堆里突然传出此起彼伏的惊叫。
      他们手中的棍棒不知何时爬满金铃虫,虫粉遇明黄绸布燃起幽蓝火焰,将贡品封条烧出北斗七星的孔洞——正是三日前官船失窃的赈灾银箱暗记。
      “你!“赵老板暴退三步,腰间香囊突然坠地,露出半张烧焦的璇玑图残片。
      那上面用银针刺出的星象轨迹,赫然与陆锦昨夜在河灯里复原的走私路线完全重合。
      茅文轩突然握住陆锦冰凉的手,将天青釉碎片按进她掌心。
      碎片边缘新刻的星象刻度正与泼皮们溃逃时遗落的棍棒裂痕相契,在青砖上投下“官仓“二字的光斑。
      暮色降临时,陆锦独自跪坐在染满虫粉的织机前。
      她耳畔还回响着茅文轩那句“我替你守着月色“,指尖却摩挲着从泼皮棍棒上剥落的金箔残片——那上面用银针暗刻的漕运密文,正与她三日前在库房梁柱发现的二十八宿图产生微妙共鸣。
      更漏声里,最后一只金铃虫在冰鉴雾气中振翅,尾翼洒落的磷粉渐渐聚成半幅残缺的河道图。
      陆锦望着图中闪烁的红点,突然想起晨雾中那盏飘向官仓方向的河灯,灯芯里藏着的银针正泛着似曾相识的冷光。
      暮色将青石板沁成墨色时,陆锦掌心的金箔突然发出细碎鸣响。
      二十八宿银线在织机上投下斑驳光影,她盯着那些闪烁的光点,忽然将绣绷重重按在缠枝牡丹纹样的旧缎面上。
      “把库房所有褪色的料子都翻出来。“陆锦指尖划过半幅残破的百子千孙帐,被虫蛀的云锦在烛火下泛着琥珀色的裂痕,“把这些拆成经纬线,与孔雀羽捻成合股。“
      绣娘们面面相觑,王掌柜捧着缺角的青花缠枝梅瓶欲言又止。
      陆锦突然扯下腰间银丝绦,将十二色旧绣片抛向空中。
      残破的婴戏图与褪色的麻姑献寿图交叠,在月光里竟拼出幅全新的瑶池赴宴图。
      “用三滚九捻法。“陆锦手指翻飞间,两股截然不同的丝线在她腕间缠成北斗状,“把各色残线按二十八宿方位分装绣筐,寅时前我要看到三百六十种渐变色。“
      更漏声里,绣坊突然活过来。
      褪色的蜀锦在酸浆水里重新焕彩,虫蛀的苏绣被拆解成流云般的单丝。
      茅文轩蹲在染缸旁,将誊抄赈灾账目的宣纸浸入茜草汁,纸缘渐渐沁出与旧缎面完全契合的茶褐色。
      晨光初现时,十二架织机同时发出清越的鸣响。
      陆锦立在缭乱的丝线中,看着那些本该废弃的旧料在绣娘指尖化作流光溢彩的百衲锦。
      残破的纹样被重新切割组合,竟比完整时更显灵动的气韵。
      “好个移花接木!“周大人的冷笑从门槛外传来时,泼皮们正将鎏金牌匾重重砸在青石板上。
      他腰间新换的羊脂玉带扣泛着血沁,指尖捏着半张盖有织造局官印的空白文书,“陆姑娘可知,擅改贡品形制该当何罪?“
      陆锦抚过百衲锦上若隐若现的星斗纹,突然将绣针抵在周大人袖口暗纹处:“民女只知,用暹罗贡米替换赈灾粮的罪证,此刻正缝在大人中衣夹层里。“她指尖轻轻一挑,线头里顿时露出半粒染着官仓火漆的稻壳。
      泼皮堆里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周大人暴退三步,官靴不慎踩中那块鎏金牌匾,匾额背面赫然显露出被银针刺穿的“常平仓“三字——正是他上月在河道监工时刻下的私印。
      “你...你怎敢!“周大人额角青筋暴起,腰间玉带扣突然崩落,露出内里暗藏的璇玑图残片。
      那上面用银粉勾勒的漕运路线,正与茅文轩昨夜在染缸底发现的生丝走私图完全重叠。
      陆锦俯身拾起玉带扣,对着日光轻轻转动。
      扣眼处暗藏的二十八宿方位孔突然在地面投下光斑,恰好拼成周大人私宅的布局图。“民女倒想问,用官窑青花瓷偷运私盐的勾当,够不够斩立决?“
      暮色再次笼罩绣坊时,周大人砸碎的官窑瓷片在墙角泛着冷光。
      茅文轩将新制的百衲锦铺在染缸上,看着那些星斗纹路在暮色里渐渐显出血脉般的经络:“他们在城西当铺存了三百匹暹罗纱。“
      “不够。“陆锦将银针浸入混着金箔的茜草汁,针尖突然泛起诡异的靛蓝色,“我要让全城都知道,周家库房最深处那尊鎏金佛像的莲座里,藏着比生丝更烫手的东西。“
      三更梆子响过,赵老板宅邸后院的枯井突然冒出青烟。
      周管家蹲在井边烧毁账册时,火星突然攀上他袖口的龙涎香。
      焦糊味里,半张未燃尽的璇玑图飘向绣坊方向,图中新添的朱砂标记正指向漕运码头某个堆满暹罗纱的仓库。
      而此刻的绣坊阁楼上,陆锦正将最后一道星轨绣入百衲锦。
      金铃虫在冰鉴里发出细碎鸣叫,尾翼磷粉落在丝线上,竟显出漕运司押送贡品的船队路线。
      她忽然听见街市传来打更人的惊呼,推开窗棂时,正见周大人的轿辇拐进暗巷,轿帘缝隙里漏出一角明黄色绸布——那本该出现在十日后的万寿节贡品清单上。
      茅文轩端着药盏进来时,陆锦腕间的银丝绦突然绷断。
      二十八枚银针坠地,在青砖上拼出个残缺的“谣“字。
      窗外飘来阵带着硫磺味的风,将绣坊新挂的百衲锦吹得猎猎作响,那些星斗纹路在月光下竟显出些许狰狞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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