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赌
桃夭把雪芷带在了身边,寸步不许她远离。
所幸她似乎也没有不从的意思,甚至巴不得粘着自己,做个十二时辰贴身的小尾巴。
跟得太紧,难免有煞风景的时候,比如此时——
汩汩温泉水从青铜狮口中淌过,涌进碧波荡漾的池子中。桃夭浸在池水中,随手掬过一捧,又顺着锁骨凸起的线条缓缓流下。
有轻盈的脚步声踩着水滴声靠近,然后,一双光着的纤足停在她余光中。
“你知道本宫现在在做什么吗?”
“沐浴。”纤足的主人蹲下来,抱膝答道。
“那你可知,看了本宫身子的人,是要被本宫剜了眼睛的?”桃夭“哗啦”从水中站起身,弯腰伸出两指虚扣在人的眼眶下,用了几分力细细摩挲。
“公主不是命奴贴身伺候,一步也不准离开吗?怎到了沐浴时反倒叫人不准接近了?”被摩挲的人弯着眼睛笑,“再论要看,也是公主先看的奴的身子,何必厚此薄彼。”
巧言令色,哼。
“你怎么还在看?”眼看对面没有收敛,视线还越发向下游移,摩挲的手也忍不住向下一把扣住她喉咙,逼人抬头目光相对。
“看公主生得真好看。”
仍旧是眉眼弯弯,唇齿含笑,只是,太假了。她笑的时候,眼底积雪一动不动从未消融。
沉默撤开手,背身又下水去,她的视线依旧如影随形,怪的是只有每次背对着的时候,她的目光才会带了温度,灼灼燃在自己身上。
她现在在用怎样的表情看自己?
桃夭不回头,猛地伸手攥住雪芷脚踝往池里拖,被一声惊呼搂住颈项向深水沉去——
只是一个小小的恶作剧,直到桃夭再浮上来时看见凌乱湿透的薄衫散开一点又一点的殷红,把池水染成一片。
“这是什么?”雪芷长舒一声也浮了上来,轻佻的布料松松附在身上,腰带不见了,半露的肩膀到若隐若现的胸口都微微起伏,偏偏唇上也顶了一瓣殷红,桃夭小心捻指挑来看,“洛神花瓣?”
“洛神花主安神,听闻公主时常夜寐难安,特地去摘来给你的。藏在衣服中想给公主一个惊喜,如今全撒了,也正好。”雪芷扯下身上的湿衫扔到岸上,不仅自己舒舒服服泡了起来,还捧着花瓣往桃夭身上洒,“多泡会儿,莫浪费了。”
“你……”桃夭张了张嘴,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就被人绕到背后。
“转过去,奴帮你擦背。”语气中有藏不住的跃跃欲试。
柔软的沐巾抵在了后背,第一次被触碰肢体的感觉陌生到骨髓深处传来颤栗,桃夭古怪地怔了一下。
背后的人错把那一瞬的颤抖当作点头,认认真真用沐巾擦拭起来,边擦边问:“公主,舒服吗?”
“怪……”怪怪地,“怪痒的。”
“是吗?”动作有意地放轻缓下来,“公主,你皮肤好滑啊。”
“闭嘴。”桃夭咬牙,从牙缝挤出来两个字。
“哦。”乖乖地闭上嘴,手上的动作仍继续着。
桃夭难挨地忍耐着,默数着这尴尬的时间怎么这么久,终于挨到那人用手中沐巾把自己轻薄完了。
总算洗完了,桃夭爬上岸的时候暗暗松了口气。
“公主……”听见侍女的呼声和丝绸落地声时,桃夭觉得,自己这口气还是松早了。
瞥了一眼身边人此时正光溜溜地屈着身子半跪在池边梳头,她一把揽过腰来将人在怀里圈了个严严实实,厉声对来送衣服的侍女道:“别过来,退下。”
侍女立刻消失了,恨不得手脚并用地连滚带爬了出去。
而怀里的人埋在颈窝里摇摇晃晃地笑了起来。
“怎么了?”桃夭扬了扬凤眼。
“没事,就是,”雪芷笑得直不起腰,“怪痒的。”
桃夭低头看了眼,本意原只是想遮起雪芷背后的纹身,但两人现在的姿势,确实,怪暧昧的。
桃夭一松手,将人重新丢回了水里。
自从被侍女撞破公主与新来的小乐师在浴池共浴还赤裸相拥,桃夭公主有磨镜之好的传言在宫中不胫而走。流言越传越离谱,最后竟变成了一本话本在宫女间互相传阅,话本中桃夭是暴戾无情的霸王,而平日待人温和有礼的雪芷则摇身一变,成了唯一能牵动霸王情丝的倾世宠妃。
还好两位当事人正蒙在鼓里,简直倒反天罡。
两位宫女与雪芷在公主府相遇,雪芷微一点头作施礼,宫女们也彬彬有礼地回敬。可一等雪芷擦肩走过,刚刚还仪态端庄的宫女激动地拉着互相的袖子,窃窃道——
“是她吗?”
“是她,是她,就是她!公主宠妃……”
雪芷耳朵好像捕捉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字眼,正想回头侧目,一道倦懒的声音传来:“还以为你只爱看本宫一人呢,刚刚过去那两个宫女,比本宫还好看?”
桃夭斜倚在亭台上,支起手肘眯着眼睛瞧她,大概是瞌睡刚醒。
“公主自是风华绝代,天下无双。”下次在她面前可不敢胡乱看了,雪芷想。
桃夭“哼”了一声,对她的答案不置可否。
“那三个老东西在忙什么?”桃夭问。
雪芷自然知道“老东西”指的是哪三位:“东昭王自入宫后每日饮酒作乐,已经几日未醒酒了。北齐王看似安分,实际几次偷偷与宫外部队通信。西秦王……”
雪芷突然缄口,思索了会儿遣词造句,继续道:“西秦王,整日在宫里撵宫女取乐。”
这是最委婉的说法,桃夭听懂了,不禁目露寒光。
“公主放心,奴已经将宫女们都召回,全换成公公去伺候了。”
“都换年老色衰的太监去,倒倒他胃口。”桃夭捂嘴偷笑一声,眉头舒开。她凤眼一转,接着问道:“桃夭宫,可建成了?”
雪芷摇头:“还差些,快了。”
“今夜,”桃夭撑起身子,用眼神勾着她,“本宫要的是今夜。”
雪芷一愣,旋即扶笛单膝跪下:“今夜,随公主入宫。”
自宴会以来已经风平浪静了好几日,饶是再有耐心的人也快按捺不住,何况那场宴席上三王沉默着射向自己的目光都太危险,像三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嘶嘶声至今犹在耳畔,提醒着自己,他们要动手了。
如今,最安全的地方只剩下未完工的桃夭宫了。
“桃夭宫屋与屋之间以齿轮相连,每隔一个时辰,屋子就会随着齿轮转动互换位置,互换的规律奴已记熟,会时刻守在公主门外,请公主放心。”
桃夭“嗯”了一声,手持着蜡烛,眼睛细细描摹着面前赤裸的后背。背上是根根相连的赤线,衍生出万千变化,已经不仅仅只是地图,而是随时能长出利爪的图腾像。第二次见到,仍会感慨姜家造物的精妙。赤的颜色是人血所铸,凹凸起伏是附于人骨,那雪芷呢?是承载姜家献祭的祭品?
“已在原寝宫处安插替身,今夜哪边也不知我们偷偷潜进来。”雪芷半脱着衣衫回头,看见身后的人正垂眸沉思,连带着神情都在烛火中晦暗不明,于是伸手在人眼前晃了晃,“公主,看奴看呆了?”
“乏了走神而已。”桃夭蓦地将蜡烛放回案上,道,“本宫要睡了,你出去罢。”
雪芷一件一件披起衣裳,弯腰吹灭烛火,正要退步出去,桃夭又开口了:“痛吗?”
“什么?”桃夭的声音轻了些,雪芷没听清。
“没什么,出去。”桃夭拉过被子翻了个身,不再搭理她。
雪芷轻轻走出去,关上了门。
桃夭又翻了个身,长长叹气。姜家机关术越精巧,越不能放任他们与自己为敌。门外那个是敌是友,只能赌一把了。
雪芷站在夜色外,审视着庞大的桃夭宫。毕竟是个未完成品,任何一个环节都有可能出差池,自己站在这里的任务就是补缺所有纰漏。
今夜绝对不能出意外,毕竟这关乎……
不出意外的,意外降临了。
当雪芷挂着与刺客搏杀的伤回到桃夭身边时,桃夭扔下的“第二张”桃夭宫图纸让她的心如坠悬崖,公主俯视而下的目光深不见底、刺骨冰寒——
“你的心到底是姓姜还是姓楚!”
必须、必须得说些什么,争辩也好狡辩也罢,好不容易才爬到公主身边,还有很重要的事,不能就这样不清不楚地离开,要留下——
暗卫的手似有千钧重,从四面八方涌来,紧紧钳住她往黑暗中拖去。
肉/体与地面发出牙酸的摩擦声,回忆挣破她的胸膛,她毫不吝惜地榨干最后一丝她能用的气力,才堪堪把头颈送到桃夭耳旁:“杀我,你永远别想启动桃夭宫。”
声音宛若情人间的喃喃细语,可她雪白鹅颈青筋绽放,眼眶红得像一头暴起的兽。
桃夭赌她,她也在赌桃夭,赌桃夭的矜傲不容瑕疵,赌自己对桃夭还有利用价值。
最后对方怒极了也只是将自己关禁闭,至少赌对了一半。
雪芷坐在枯井沿望着天上一轮蒙月摇晃,至少命还留着,万事皆有转机。
一只小蜘蛛攀上井来织网,从腹部吐出丝线,缠在了雪芷搭在井沿的手指上。雪芷捏起蜘蛛翻过它身子,拇指一按,拆下了它的肚子。小蜘蛛仍旧挥动着足挣扎,而它的腹内空空,露出了木头的颜色。她往里面塞了些什么,又将小蜘蛛的肚子装回去,放归原处。小蜘蛛弹跳了一下,又织着丝线离开了。
这是雪芷被关在这里的第十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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