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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备无患
带薪休假的第三日下午,陈澄与江礼回到了东澜市。
拍完证件照后,两人戴着口罩直奔区民政局。
一下车,陈澄不禁捏了把汗。
门口人山人海。
“这么多人,我看还是算了吧,排队还要排半天。”
他却不以为然地往里走:“这些都是来办离婚的。”
她苦笑着跟上:“那等我们离婚岂不是也要等半天?”
“这种事不用你操心。”他在大厅定住,微微皱眉,解开衬衫领口的第一颗纽扣,“如果你不愿意的话,我也不强迫你。”
陈澄也定住:“我没说不愿意啊,况且我们已经签了协议。”
他轻咳一声,道:“你不会后悔吧?”
她拍了拍他僵硬的胳膊,微笑道:“老话说,送佛送到西,我不是那种胡搅蛮缠的人。”
他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接着往里走。
她又急忙跟上:“我有一点实在不懂,你为什么一定要见我爸妈呢?”
“我只是照着米婆婆的指示去做。”他淡淡道,“得不到他们的认可,等于白忙一场。”
想到那个长得像米其林商标的米婆婆,陈澄努力憋笑后回了一句“哦”。
二楼,离婚登记处人潮汹涌,推搡吵闹声不断,她小心翼翼绕过好几对吵架的夫妇,才跟上他的步伐。
三楼,结婚登记处空空荡荡,一个工作人员小跑上来:“两位来办结婚登记吗?”
陈澄啧啧称奇:“怎么人这么少?”
工作人员笑着说:“你们是今天第一对来登记的新人,请跟我来。”
交了身份证和其他材料之后,江礼问陈澄:“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正在输身份证号的工作人员手中一顿,抬起头打量两人。
陈澄笑道:“我家里开饭店的。”
他又问:“你家里有几个人?”
她说:“连我在内总共五个。”
“你也有姐妹?”
“我有俩哥哥。”
江礼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他们也是在饭店工作吗?”
陈澄摇摇头:“大哥是老师,小哥是汽修工。”
工作人员一脸狐疑地将身份证交还给他们,示意他们去窗口登记。
他又问:“那你爸妈在饭店?”
“没错。”
“那你有没有跟他们提过我?”
陈澄坐在窗口前,狐疑地看着他:“干嘛要跟他们说到你?”
他也坐下去,将身份证交到窗口后,不甘心地说:“这样他们不会怀疑吗?”
她摸了摸下巴:“怀疑什么?”
他却没有接话,而是问:“你爸妈是什么样的人?”
“你不要担心这么多,我爸妈都是很好说话的人。”她摆摆手,又忽然眼前一亮,“难道你怕他们会盘问?”
工作人员故意放慢了手里的速度,侧耳倾听。
江礼正色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陈澄看着他认真的表情,说:“那你觉得他们最会问你什么?”
他直视着她的眼睛:“你觉得呢?”
陈澄手撑着柜台,想了一想,开口道:“你为什么喜欢我们家女儿?”
他将手掌放在柜台,沉默了。
她挑了挑眉毛:“编都不会编吗?”
工作人员提醒道:“这很好说吧,是一见钟情吧?”
江礼顿时愣住,瞳孔也随之小小收缩了一下。
陈澄笑道:“你这样子可不行。”
他转头躲避她的视线:“不会的。”
她用手指轻轻敲击柜台,道:“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吗?”
他勉强勾起嘴唇:“你喜欢……钱?”
“钱谁不喜欢啊?”她捋了一下刘海,注视着他的反应,“你觉得我人怎么样?”
江礼显然没预料到她会这么问,不自然地转向工作人员问:“好了吗?”
工作人员摇了摇头:“你们不像是真结婚,我不能给你们办。”
陈澄勉强微笑道:“怎么会,我们只是闪婚而已。”
工作人员正色道:“连对方的喜好都不知道就贸然结婚,会不会太随便了点?”
她却不以为然:“我外婆那一代是包办婚姻,结婚前连人都没见过,不还是幸幸福福一辈子?”
工作人员听罢就要将材料扔进碎纸机,江礼却一把压住了材料。
喉结滚动了几下,他终于开口,一字一顿道:“是一见钟情。”
陈澄猛地一愣。
看着他俊朗的侧颜,眼神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认真。
不知为何,她心跳的速度莫名快了几分。
他侧过头,朝她微笑道:“我说得对吗?”
陈澄回过神来,尬笑着拍了拍柜台,对工作人员说:“没错,我们是一见钟情。”
工作人员笑着摇了摇头,将材料转向他们:“既然是这样,就签字吧。”
陈澄挠了挠发痒的太阳穴,顺溜地签了名,然后将笔交给江礼。
他接过笔,迅速签完后将材料交还给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转身去打证。
陈澄松了口气,可心跳却越来越快。
他转头看向她,又忽然慢慢靠近。
她的心又一下子提了起来,不自觉地后退:“你干嘛?”
他小声道:“这样子应该算合格吧?”
她看着眼前这个人,说起假话来就跟真的一样。
真是有够腹黑的。
她尴尬一笑:“勉勉强强吧。”
*
领完证后,两人飞奔机场。
目的地是陈澄的老家,黑鸭市。
老话说,近乡情更怯,陈澄仰躺在座椅上,心中莫名五味杂陈。
江礼问:“你跟爸妈说了回去的事吗?”
陈澄无力道:“说了。”
“什么反应?”
她苦笑道:“应该一时很难接受吧。”
他看着窗外湛蓝的天空,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陈澄忽然拍了下大腿:“东西买了吗?”
江礼转头看了她一眼:“买什么?”
她急忙道:“总不能空着手去我家吧?”
他微笑着摇了摇头,修长的手指在眉心一捻。
她咬了咬唇,忽然眼前一亮:“那等会儿下飞机的时候在机场随便买点吧,或者去超市提两箱牛奶也行。”
他侧过脸去,嘴角隐隐勾起。
舷窗外的阳光明媚得过分刺眼,在他身上罩了一层朦胧。
她摸着下巴,又道:“再想想,是不是还忘了什么?”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五根手指在面前轻轻来回舞动。
“啊,戒指!”她恍然大悟,“现在还来得及买吗?或者去我家之前先去一趟商场。”
“早就准备好了。”他从内侧口袋拿出一个首饰盒,轻轻放在她的手心。
“啊?”她看着红色缎绒的首饰盒,十分的精美,上面还写着看不懂的洋文,心里有些忐忑,“这个很贵吧?”
他落下舷窗的帘,微笑道:“打开看看。”
她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打开。
里面居然放着一枚鸽子蛋大小的钻戒,在暗淡的光线下依然璀璨,隐隐泛着五彩。
她惊讶道:“这个有几克拉?”
“6。”
“6啊!”她喜滋滋地取出戒指,竖起中指戴上,然后朝向他,“好看吗?”
“你这样很不雅。”他无奈地笑了笑,“喜欢吗?”
“怎么说呢。”她收回中指,苦笑道,“有点松,可能戴在大拇指上会好一点。”
他拧了拧鼻梁:“等回去之后再改吧。”
她取下戒指,放回首饰盒:“我不能戴,万一搞丢了我可赔不起。”
他无奈道:“你注意点不就行了?”
她苦笑道:“你是在难为我吧?除非弄丢了不要我赔。”
“要赔。”他看向另一侧,“但晚上吃饭的时候得戴着,其他时间随便你。”
“行吧。”她叹了口气,又仰躺回座椅上。
*
黑鸭市,一座位于祖国遥远北方的冬冷夏热的无趣小城。
老城区,某条等待拆迁的老街上,有一家理发店。
店里的墙上贴着泛黄的港星海报,个个留着八九十年代时髦的发型。
同天下午,邓曼玉趁休息时间来这里烫头。
邓曼玉,陈澄的妈,今年四十五左右,丹凤眼,吊梢眉,为人泼辣能干,曾在黑鸭第二纺织厂工作,企业改制下岗后与老公经营小餐馆,二十多年兢兢业业,也逐渐做成了大饭店。
一进店,理发师乐呵呵道:“状元妈,今天怎么有空?”
邓曼玉笑道:“过两天要比赛了。”
理发师指了指墙上:“王祖贤,还是林青霞?”
她扫视一圈,视线在一处定住:“给我来个梅艳芳的发型,艳压群芳。”
“好嘞。”
刷上药水后,烫头机器一开,邓曼玉有些昏昏欲睡。
但很快,她就来了精神。
因为她的死对头沈嘉玲也来烫头。
沈嘉玲,今年四十四左右,桃花眼,大嘴巴,也曾在黑鸭第二纺织厂工作,凭着能说会道的本事下岗后卖保险,这些年做起了直播,卖卖衣服什么的。
两人自打在厂里认识时就互相看不顺眼。
沈嘉玲今天也是来烫头,当然,主要目的还是炫耀。
她说:“曼玉啊,我真是羡慕你,你女儿做状元,以后肯定是在大城市工作,赚大钱。”
邓曼玉翻了个白眼,没有搭理她。
沈嘉玲又自顾自说:“我女儿就不行了,读完大专只能回老家。”
理发师笑问:“我听说你女儿要结婚了,嫁给哪家的?”
沈嘉玲摆了摆手,故作谦虚:“就是开会所的老王家,没什么大不了的。”
理发师惊讶道:“他们家产业估计得有千万吧,我知道他们家公子开三叉戟的,可不得了,你女儿真有福气。两个人怎么认识的?”
沈嘉玲得意道:“两人在酒吧里认识的,谈着谈着就成了,现在的年轻人啊……”
邓曼玉眼睛都快翻到天上去,冷笑道:“恭喜你啊,马上要做外婆了。”
沈嘉玲皮笑肉不笑:“还得是你们家女儿厉害,高材生,我们嘛只能过过小日子。”
邓曼玉懒得继续搭理她,将头偏向一边。
忽然间,口袋里手机震动。
掏出来一看,是女儿打来的。
按下接听,她柔声道:“喂,宝宝呀。”
“喂,妈,跟你说个事。”
“什么事呀?”
电话那头火急火燎道:“我结婚了,马上带对象回家。”
“啊?!”她猛地一震,“你说什么?”
“我说,我马上回家,估计7点左右到吧。”
“前面一句……”
“我结婚了,领证了。”
“你开玩笑的吧?”
电话那头肯定道:“真的,跟爸爸、哥哥他们说一声,晚上一起吃饭。”
“哦。”邓曼玉眼冒金星地挂断电话,一时回不过神来。
沈嘉玲偷笑道:“恭喜你啊,你也要做外婆了。”
*
飞机划过天边的晚霞,在蓝调时分到达了黑鸭市。
出了航站楼,陈澄急忙道:“去买点什么吧。”
江礼却微笑道:“没事,已经托人买好了。”
候车站响了两声喇叭。
陈澄循声望去。
一辆黑色劳斯莱斯已经在等着。
车窗摇下,没想到露出一张精神矍铄的面孔。
她惊讶道:“王管家?”
王管家微笑道:“正是老朽。”
陈澄不禁咋舌:“您老以前是记者吧?怎么总这么快?”
王管家微笑不语,保镖打开车门。
江礼问:“去家里还是饭店?”
她深吸了口气,说:“去饭店吧,他们应该都在饭店里等着了。”
江礼望着她的眼睛,柔声道:“不要紧张。”
她挺了挺身子:“我才没有。”
司机问:“哪个饭店?”
陈澄道:“小上海饭店。”
汽车稳稳启动,朝目的地驶去。
她望着窗外飞速而过的建筑,心中隐隐不安。
而此刻的小上海饭店里,三个面色阴沉的男人正手持着木棒,翘首等着“客人”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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