飘落无声

　　1

　　2017年冬。
　　那年寒假我邀请姜洛洛和我一起回家，她拒绝了我。

　　2018年的第一天，姜洛洛突然提着一推礼品敲响了我家的门。
　　我妈看到她很开心，激动的差点落泪，她拉着姜洛洛的手说：“哎呦，洛洛，阿姨好久没见到你了，问你杨启宁也不说，阿姨还以为他惹你生气，你俩绝交了呢。”

　　姜洛洛抹去我妈的泪水：“怎么会呢阿姨，我俩挺好的。就是都忙了一些，联系就少了。”
　　听到她的话，我妈长舒一口气：“那就好，阿宁他就是嘴刁，刀子嘴豆腐心，说话难听但是心软。他要是惹你不开心了，你就跟阿姨说哈。”
　　“一定的阿姨，我绝对不会藏着掖着。”

　　我接过礼品放好，坐在沙发上听着她俩的对话满是无奈。
　　我妈一直以为我那个怀孕的女朋友，是姜洛洛。见我一次就质问我一次，问一次就骂一次。
　　尽管我解释过无数次不是，是她多想了。她就是不信我。
　　她总说：“如果不是，那洛洛为什么就不跟你联系了呢？”
　　我无力反驳。

　　和我妈聊完天，姜洛洛坐到了我的身边。
　　我挑眉看向她：“算你有良心。”
　　姜洛洛白了我一眼：“我来看我干爸干妈，管你什么事。”

　　“是吗，那好，以后他们老了抚养费你要A一半，我结婚彩礼你也要帮忙出点。”
　　姜洛洛一脸嫌弃的往旁边挪了挪：“自己娶媳妇要别人给你出彩礼，没出息。”
　　“对啊，我就是很没出息。”我回应到。

　　那天姜洛洛在我家待了一天，晚上我担任起了送姜洛洛回家的重任。
　　我们走到八一路的尽头，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多年前的事情仿佛还历历在目。

　　“杨启宁，去看看我的彩沙发吧。”看着空荡荡的烂尾楼，姜洛洛突然对着我说。
　　“好。”我回答。

　　找到姜洛洛的彩色沙发时，它已经破旧的不成样，只有一只小猫，静静的趴在上面。
　　我们站的远远的看着这安详的一幕。

　　“杨启宁，你知道那年的烟花为什么没放出来吗？”姜洛洛问。
　　“为什么？”
　　“因为那箱烟花里，根本就没有火药。”她说着，笑着看向我。
　　我也看着她，笑不出来。

　　姜洛洛扯扯嘴角：“因为当时他们都说以后要禁止放烟花了。我妈以前最喜欢看烟花了，我还没有为她放过。只时她生前好像也没那么喜欢我，她总说我是扫把星，所以我觉得她应该也没那么想看到我给她放烟花。”

　　我低下头沉默着，我姜洛洛所经历的一切,我无法想象。
　　虽然我总说她傻，骂她蠢，但我也很清楚，我帮不了她什么，所以我从不觉得她有做错过什么，我尊重她做的任何一件选择，我只是心疼。

　　“说起来有点丢人，明明是自己把火药撒了，没放出来，还哭那么伤心。”姜洛洛继续说着。“唉杨启宁，以前的我是不是真的很傻逼？”
　　“也许吧，反正你一直都这样。”我回答她。

　　姜洛洛挑眉：“那你意思是我现在也傻逼喽。”说罢她扭头往楼梯走去。
　　“也不是傻逼吧，是蠢。”我回答她。
　　姜洛洛没有理会我，自顾自的走着。

　　我默默跟在她的身后，到了姜洛洛家门前时她突然转头看向我：“杨启宁，等我以后结婚了，你来给我当伴娘吧。”
　　“大姐我是男的。”我满是抗拒。
　　“那你就是男伴娘，放心不用穿女装。”姜洛洛一脸谄媚。
　　“有病，我才不要。”

　　“哈哈，害羞什么，你可是我位数不多的娘家人，当然要特别一点。”姜洛洛语气轻快。“对了，杨启宁，我要搬家了。”
　　我一愣：“搬家？搬去哪，桥洞底下吗？”
　　姜洛洛还是笑着：“这个房子是我妈留下来的，因为我户口在小姨那里，所以她算共同持有人，她把房子卖了。”

　　“凭什么？”我很是气愤，“这是你妈留给你的，她卖之前不经过你的同意吗。”
　　“经过了，我同意了。”姜洛洛回答我。
　　听完我更生气了：“姜洛洛，你是不是傻，这是你的家你说卖就卖。”

　　“我不傻，我想留在北方，卖房子的钱小姨分给了我一半，够我再北方找个地方住了。”

　　我哑言：“决定好了吗？”
　　“嗯。”姜洛洛点头。

　　我看着姜洛洛心情沉重，留下句“你随意。”便转身离去。
　　刚走两步突然感觉鼻子又开始泛酸，眼中有眼泪迫不及待的想要涌出。

　　我深吸一口气强压住情绪，我转过身看向姜洛洛：“姜洛洛，放烟花吗？”

　　她眼睛猩红：“杨启宁，现在哪有烟花给我们放啊。”

　　2

　　姜洛洛搬去新家的一天，邀请我去吃了乔迁饭。
　　我坐在她不到20平米的小出租屋里，一眼能把房间里的所有看透。

　　“今天先凑合凑合，等以后换大房子了再做饭给你吃。”姜洛洛边点外买边对我说道。
　　地方真的很小，小到塞不下锅碗瓢盆。

　　“自己住这里安全吗？”我对她问。
　　“那必须的，我打探过，这里治安很好的。”

　　我站在窗边，对着窗外环视了一圈，仔细的观察着这条巷子的布局。
　　“以后呢？不打算回去了吗？”我问道。

　　她摇摇头：“不知道，你呢？再过半年也要出来工作了，有什么计划吗。”
　　“不知道。”我回答。
　　“啧，二十多岁的人了，怎么对自己一点规划都没有。”姜洛洛皱着眉。

　　我转头看向她：“那你呢，你也二十多岁的人了，你有什么规划。”
　　“有啊，我要每天把自己打扮的光鲜亮丽的，找个大老板，然后跟她结婚。”姜洛洛一脸憧憬，眼神坚定。

　　我满脸嫌弃：“你能不能有点志向。”
　　“那怎么的志向，才能称得上是志向。”姜洛洛看向我。
　　我沉默。

　　姜洛洛永远像一团迷雾，让我捉摸不透。
　　比如我以为她找大老板结婚的话是在开玩笑，没想到她是认真的。

　　2018年末。
　　将近三年没谈恋爱的姜洛洛，有了新的男朋友。
　　她换了新的工作，去房地产公司做了销售，挺巧，还真让她遇到了个老板。

　　那时我已经出来实习小半年了，我深刻地体会到了上班的不容易，作为实习生每天被当作狗一样使唤，辛苦一个月拿到的工资寥寥无几。
　　那段时间我过的昏天地暗，每天加班到很晚，回到床上到头就睡。感觉还没睡着，就又被闹钟吵醒。

　　唯一支撑我的，是姜洛洛，我想试一试，体验一下两个月要怎么攒下三千块，再去吃两碗牛肉面。
　　当我吃到那两碗牛肉面的时候，我第一次抑制不住的流下了眼泪。
　　我知道攒下这三千块有多不容易，当时的姜洛洛比我更不容易，她能拿到手的工资要比我少的多得多。

　　2018年的春节。
　　我抢了很久才买到一张回家的车票，尽管我买的已经是最晚的一班车，忙完突然到手的工作赶到高铁站时我还是错过了。
　　我坐在候车厅里，想着省些钱，在这里凑合过一晚，然后坐明天最早的火车。

　　只是没想到，高铁站尽然不允许过夜。
　　我被赶了出来，狼狈的站在高铁站门前，苦笑。

　　我拍了张照片，发了条朋友圈配文”原来高铁站不允许过夜。”

　　冷风潇潇，当我正在发愁自己要去那里时，我收到了姜洛洛打来的电话。
　　“你转身。”她话语简落。

　　姜洛洛带我去了她的新公寓，我看着宽阔的空间，为她有了更好的生活感到高兴，同时我也有着些许不甘。
　　我不甘，为什么不能是我带着姜洛洛过更好的生活。

　　我丝毫不客气地躺在了沙发上。
　　姜洛洛递给我一杯热水，坐到我的身边：“真没出息，回家的高铁都能赶不上，要不是我刚好住附近，看你怎么办。怎样买到新的票了吗？”
　　她对着我问。

　　我没有接话只是呆呆的看着天花板：“有钱真好。”
　　“怎么体会到上班的辛苦了？”姜洛洛语气中带着笑意。

　　我坐起身接过递过来的热水：“是啊，攒三千块好难。”
　　姜洛洛听了我的话，愣了一下，又笑道：“那你吃牛肉面了吗。”

　　我没接话喝着热水观察着她的新家，目光扫到电视机下放着的合照时，我愣住了。
　　我放下水杯，走了过去，看着照片上明显比姜洛洛大了很多的老男人，亲密地搂着姜洛洛的腰。

　　我拿起照片对着姜洛洛质问：“这就是你新男朋友？姜洛洛你没搞错吧？这都能当你爷爷了，你怎么想的？你不会是在做小三吧？”
　　我的嘴巴比我的脑子，更快的做发出了质疑。

　　实习的那段时间，每天睡醒脑子里第一句话就是：姜洛洛行，我也能行。她就像是我的动力。
　　我接受她去选择更好的生活，但我不能接受她如此放低自己的姿态，做出违背道德的事情。

　　这样的她，才不是我认识的姜洛洛。

　　我看着低着头沉默的姜洛洛，重重的把照片摔在地上，拉起她的手往房外走去：“姜洛洛，你他妈越来越会作践自己了，你是很缺钱，还是很缺房子？”
　　姜洛洛死死的站在原地，和当年一样，尽管我再用力都扯不动。

　　她盯着我：“缺，我都缺。”
　　我被气的头昏脑胀：“所以呢？你就要做小三，插足别人的生活？你怎么变这样了呢？”

　　听到我的话，她看着我的眼眶越来越红：“我就是不想让自己吃苦，我有什么错。我自己凭本事得到我想要的，有什么错吗……”
　　“你有错。”我大吼着打断了姜洛洛的话。“你为了自己伤害了别人，你没错吗？”我失望的看向她。“这还是你吗，姜洛洛？”

　　姜洛洛哭的泣不成声：“杨启宁，你觉得我会当别人的小三是吗？”她反问我。
　　我指着地上被我摔碎的相片：“不是吗？那请你好好解释下。”

　　姜洛洛踉跄地跑进房间，从抽屉中拿出张纸，举在我的面前：“也是，他确实没有离婚，他是丧妻。”
　　我看着姜洛洛拿着的火化证明，愣住了：“尽管如此，你也不能和一个老头在一起吧？”

　　姜洛洛眼光含着泪水，她笑着看向我：“你说的没错，我确实为了自己伤害了别人，我是个自私的人。杨启宁，我伤害了你这么多年，你恨我吗？”

　　姜洛洛的一句话，让我彻底愣在了原地。

　　“我知道你喜欢我，我一直装傻，让你看我谈恋爱，给我兜底，你恨我吗？杨启宁。”姜洛洛咄咄逼人。“我自私自利，我为了我自己，为了能一直在你身上得到好处，我装傻这么久，杨启宁，你就不恨我吗？”
　　我沉默着，我恨她吗？我反问自己。

　　“你恨我吧。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不值得你喜欢。你恨我吧……”姜洛洛仿佛被抽取了灵魂一般，说话越来越轻。
　　“别说了。”我再次打断姜洛洛。“这么多年了，你装傻充愣了这么多年，你现在说这些？”

　　姜洛洛持续的流着眼泪：“杨启宁，你拥有的比我多得多，你可以为了很多活着。我什么都没有，我只能为我自己活着。”

　　我皱眉看向姜洛洛：“为什么总要这么说呢？那我呢？你即然都知道我喜欢你，我陪了你这么多年，你还觉得你什么都没有吗？”

　　姜洛洛摇摇头：“我不会，我也不能拥有你。我已经足够贪心了，你恨我吧杨启宁，我们不要再见了，我一直以来都不值得你……”

　　“姜洛洛，”我又一次打断她，我不想再听他说这些话，我一直以来最不愿听到的话。
　　我看着她红肿的眼睛，扯开话题，“跟我回家过年吗？”

　　姜洛洛被我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一愣，她错愕的看向我，她轻轻地摇摇头。
　　“好。”我说道。

　　随后拿起了我的行李，坚定的走出了这间豪华的公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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