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忌红线

　　“坐下。”
　　见他站着一动不动，周冉抬眸，十分好脾气地又说了一次。

　　身前那团黑色的影子动了动，周冉微微仰头，拎着那罐果酒轻轻撞了撞桌上未开封的果酒，“喝酒。”

　　“好。”他应了一声，抬手打开一罐果酒。
　　气泡带着甜甜的味道逸进周胜鼻腔。

　　说是酒，喝起来却和气泡水差不多，有点酒味，更多的是果汁味。
　　原先还担忧她喝这么多就会不会不好，尝了一口之后，周胜慢慢放下担忧。

　　“姐姐心情不好？”他坐在她对面的椅子上，看着她灌水一样往嘴里灌，视线在她脸上扫了扫。

　　房间里光线明亮，他这会儿看清楚了，她眼圈周围的红色已经褪去，只是眼皮还有些肿，微微压着睫毛。

　　“很好啊。”周冉下意识说了谎。

　　她只是想和人说说话，并不打算把真话告诉周冉。
　　说谎话也是说说话，不是么。

　　“你是来六照市打暑假工？”
　　怕他刨根问底，她镇定自若转移话题，“志愿填报结束还没多久吧，不和同学出去玩玩？”

　　“嗯……想着利用这个暑假赚点钱。”

　　“你住哪儿？”

　　周胜说：“和一个朋友一起来的，我们在黄河路那里租了一间房子，两个人一起，房租算下来没多少。”

　　周冉呼出一口气，抬手把掉落在脸颊一侧的头发别到耳后，“每天都工作到这么晚吗？”

　　周胜看着她的手，“有时候早，有时候晚，看自己接单安排。”

　　周冉笑了一下，抬手搭在圆桌上，指尖轻轻敲击着空易拉罐，“嗯。”

　　她从剩下的几罐果酒里挑选了一个，让周胜帮忙打开。

　　少年在椅子上坐得很直，像是课堂上举手回答的好学生似的，修长又略显粗糙的手指扣着易拉罐环。

　　随后，放在圆桌上，指尖推动那罐果酒到她跟前。

　　周冉窝在沙发里，懒洋洋地瞥了那罐果酒一眼，“什么味道的？”

　　周胜看了看罐身，“水蜜桃的。”

　　周冉歪着脑袋，只喝了一罐果酒，却表现出了几分醉意，“不喜欢水蜜桃，这个你喝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没话找话。
　　共同话题实在少得可怜，周冉不得不问起他的高考成绩，问他填报的院校。

　　她只是随口一问，根本一点也不关心周胜的答案如何，周胜在认真回答她的时候，她盯着周胜的手在发呆，总觉得那手长得实在好看。

　　修长笔直，像是翠竹的枝干。

　　从前不是这样的。
　　好像一瞬间就长开了。

　　个子也是，脸也是。
　　周冉不大乐意地想着，她讨厌的人好像在慢慢变好。

　　“姐姐？”
　　听见他的声音，她短暂回神，敷衍地“嗯嗯”了几声，睫毛往上抬了抬，明目张胆地观察起他的脸。

　　“你高中是不是有很多女生追你？”
　　她往前凑了凑，双臂搭在桌上，以便能够看得更清楚些。

　　从前她不曾注意，现在仔细一瞧，周胜好像，确实，有几分好看。

　　流畅的轮廓，和谐的五官，双眼皮比较窄，睫毛却很长很直，微微垂眸，就能盖住大半眸色。
　　加上个子高，身上自带一股少年的清爽气息，能秒杀掉高中百分之九十的男生。

　　“没有。”周胜不知为何有些紧张，喉结在周冉打量的视线里不由自主地滚了好几遭，“姐姐呢？”

　　“这么紧张干嘛？”疑似抓住他的破绽，周冉燃起了几分兴奋与好奇，“说谎呢，不仅有女生追你，你还谈过恋爱。”

　　“真的没有。”他急于辩白，脸不知不觉红了起来，“姐姐知道的，高中抓早恋很严重的，我真的没有谈过。”

　　他坚持不懈地问她：“姐姐呢？谈过恋爱吗？”

　　周冉顿感无趣，举着酒往嘴里灌了一口，“嗯，谈过。”

　　她闭着双眼，酒水顺着喉咙滑落，而她不曾察觉，落在自己身上的那道目光，在她闭眼饮酒的这一刹，陡然转为失落。

　　酒又空了。

　　周冉仰着头，举着易拉罐往嘴里倒出仅剩的几滴时，忽然听见周胜问：“所以姐姐，今天是失恋了，对吗？”

　　失恋……

　　她猛地把空罐子砸在桌上，看着肩膀抖了抖的少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周胜抬起手，似是怕她摔倒想扶着她。

　　“周胜你烦不烦！”他被吼得肩膀一抖，抬起的手也被周冉一把拍开。
　　周冉伸手揪着他的T恤领口，扯着他往前，弯着腰俯视他，“对，我失恋了，又怎么样。”

　　郁结心头的烦闷似是找到了第一个出口，周冉抓着他，胸口跟着加快的呼吸起伏，“要嘲笑我了，对吧？”

　　周胜仰头看着她，竟然真的笑了一下。

　　“周胜你……”周冉最讨厌他的一点，就是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轻而易举惹她生气，“不准笑！”

　　她抬手打他，巴掌落在他的肩膀上，脖子上，偶尔擦过他的脸颊，力度一点也不含糊，周胜不躲，可嘴角的笑却一直没掉下去，浅浅勾着，搭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怎么看怎么讨厌。

　　这会儿周冉被他气得顾不得失恋的伤心，手顺着往上掐住他的脖子，“你一个没谈过恋爱的有什么资格嘲笑我!你再笑一个试试看！”

　　一直没什么动作的少年却忽地一惊，下一瞬抬手推了推她的掌心。
　　她原本就是弯着腰和他说话，身体的唯一支撑点就是在手上，这下被周胜一推，身体忽然向前摔去。

　　她砸在周胜身上，不算大的椅子上承载了两个人的体重，细微的嘎吱声和周冉的哀嚎声同时响起。

　　周胜的骨头怎么这么硬，砸得她好疼。

　　“我没有在嘲笑姐姐。”
　　周胜扶着她的腰，初心是不让她摔下去。

　　可是当掌心覆盖着那半截腰，明明柔软得像水，他却像是被烫到了一样，微微皱眉，似是在忍耐疼痛。

　　呼吸不知不觉变了节奏。

　　一股淡淡的、好闻的香气萦绕在他鼻尖，他下意识吸了吸鼻子，刻意把急促的呼吸压下去，心惊肉跳地继续扶着她的腰。

　　胸口被压了一下。

　　下一瞬，周冉从他身上爬起来，快速坐回沙发上，沉默不语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周胜在她的目光里渐渐紧张起来。
　　他像个被检查作业的学生，挺直腰背，双手搭在膝盖上，坐得规规矩矩。

　　薄薄的眼皮垂下来，少年目光却无处安放，沿着地板上的纹路，悄然在周遭游移。

　　变奏的气息并没有缓下来，而是越来越快，心脏在胸腔里怦怦乱跳，周胜有些绝望地想着，她是不是发现了。

　　周冉确实是发觉了。

　　她和周胜不同，她谈过几段恋爱，也和人有过这样程度的亲密，少年频频顿住的动作，陡然急促的呼吸……

　　周冉偏了偏头。
　　嗯，还有红透了的耳根，无一不在表明少年蠢蠢欲动的心思。

　　她眯了眯眼，嫌恶地想，男人果然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

　　房间里静了下来。
　　空调工作发出的嗡嗡声变得格外明显，窗外，车水马龙交织而成的嘈杂顽强地透过紧闭的窗户缝隙，丝丝缕缕地渗进屋里。

　　周冉神色慵懒，侧着身将胳膊轻轻抵在沙发扶手上，双腿交叠，下巴微微抬起，俯视着对面的少年。

　　这么久了，也不说话，也不走，他到底想干嘛？

　　耳根依旧红得吓人，少年跟尊雕像似的，坐着一动不动。

　　这么久了，也不说话，也不赶人走，周冉拨弄着刘海，有些烦躁地想，自己到底想干嘛？

　　直起腰，伸手从桌上捞了一罐酒，“啪嗒”一声拉开环，冰凉的酒滚入喉咙。
　　喝得太急，周冉不小心呛了一下，余光注意到少年抬起了头。

　　一罐酒很快下肚，周冉有些晕乎乎的，易拉罐砸在地上，周冉落回沙发里。

　　沙发很软，回弹性也很好，周冉仰头望着摇晃的天花板，隐隐约约意识到，那点酒劲似乎上来了。

　　女孩仰躺在沙发上，黑色的长发以后脑勺为中心散在沙发上，几缕发丝搭落在微微起伏的脖子上，和白皙的肌肤相互映衬，意外显出几分平日里不常见的楚楚动人。

　　天花板明亮的灯刺得她视野泛白，周冉闭上眼，又觉得脑袋有点晕。

　　两人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睁开眼，毫无预兆地偏头，她顺利捕捉落在脸上的那道视线，轻轻挑了一下眉，“怎么又敢看我了？”

　　对面的人慌张地低下头，“对不起。”

　　周冉好奇：“对不起什么？”

　　周胜又不说话了。

　　“你过来。”周冉斜着身子躺着，脸颊压着柔软的沙发垫，理直气壮地发号施令，“蹲下。”

　　她一边看着少年的影子慢慢靠过来，一边心想自己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其实今晚脑子坏掉了也没事，总比清醒地伤心要好得多。
　　她本来就不应该对那份心思存有希冀，那是不健康的，不正确的，不会被承认的，更重要的是，那份心思只会对所有人造成困扰。

　　所以，今天乐颠颠跑去找陈景南的她才是脑子坏掉的。

　　灯光映进眼眶，瞳孔中心的光点晃了晃，像是一层水波。

　　周冉撑着沙发坐起来，交叠的两腿往前晃了晃，踢到了沙发前蹲下的少年。少年低头看了一下，却没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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