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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疴疾
姜韫心里装了有情人,一晚上没睡好。次日在回齐国的路上,马车一路颠簸让人心中不耐,红烛见公主却时常捧着书本痴痴的发笑。
“公主高兴是因为要回家与国君他们团圆吗?”红烛高兴的同姜韫讲道。
“与兄长团圆我自然是高兴。”姜韫想起兄长的身子,不禁为他担忧。“离家的这些时日不知兄长的旧疾可好些了?”
“公主别忧心,宫里的医官医术高明,定会照看好国君的身子,且公主特意留绿衣在宫内,若有什么定会派人送信,公主安心。”
掀起帘布望着远处的落日,太阳缓缓西沉,柔和的金色余晖落在远处的群山上,像是镀了一层金光,夕阳无限好,只是这样美好的景象终究会因黑夜的到来消散。
半月后,桑闵一行人回到齐王宫,姜韫打发红烛先回宫中收拾,二人直接去了奚佑的寝殿请安。
进殿后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药香,二人心中一紧相视一眼后,急急向床榻走去。姚妩正服侍奚佑喝完药,看向进殿的二人,面容憔悴挂上微笑道“你们二人来的倒快,刚听侍从来报这么快便来了。”
二人一脸紧张的看向床榻上的兄长,见兄长像是睡的并不安稳的样子,脸上没有血色满是病态的样子。
“夫君刚刚入睡,一时半会儿怕是醒不来的,你二人一路风尘仆仆想必也累了,先回去歇息,夫君醒来,我派人去唤你们。”姚妩与他二人一边走出寝殿一边对二人安抚道。
“阿嫂,前几日一盏带回的药可有疗效?医官怎么说?”桑闵面色有些着急问道。
“阿弟你派人送回的药,医官说是比之前疗效更好些,只是夫君如今的身子······”姚妩看向内殿方向,好似能透过层层遮挡看见心系之人。
“阿兄怎会如此?明明我们离开前他还与我们约好中秋之夜团圆,怎会······?”姜韫眼里皆是哀色的看向姚妩,离得近些才发现,多日不见姚妩清瘦了好些,脸色也不如往日那般,姜韫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阿嫂面色不佳,也要顾着自己的身子啊。”不仅是因为她的身份是齐国王后,自己兄长的妻子,也是出于同为女子的心疼。
姚妩出身齐国平民之家,父亲是乡间教书先生,自幼虽不是千娇万宠养大的,倒也算是衣食不缺,受父亲影响,且不说才学上的天分,性情温柔却不乏一丝烈性。与奚佑成婚多年,王宫大小事务打理的井井有条,奚佑近几年身子不好,也是多年如一日悉心照料。除了那份妻子的应尽职责,还有对夫君的爱意以及她与生俱来的那份坚韧。
姜韫仍记得第一次与阿嫂和阿兄在寝殿外,听医官颤颤巍巍的禀报兄长的病愈发严重,如此下去怕是会有油尽灯枯之象。桑闵听了当场斥责其不尽医者仁臣之心,姜韫也难言悲色的失态。
‘还有多久?’姚妩怔愣半日用一种仿佛不是自己的声音问向医官。得到答案后摆手示意退下,叮嘱悉心医治。姜韫看着姚妩用一种冷寂的情绪包围自己,让自己不能倒,因为她的热情都已放在另一处了。
那一刻,姜韫好像有些明白兄长提起自己的妻子时,眼中的温柔与敬佩从何而来,想起某日在书房无意中提起阿嫂兄长说的那番话,‘你阿嫂她啊,比我厉害多了,不论是夫妻还是君后,我都输她呢。可她也更让我心疼,我的阿妩不该是这样的,她应被我好好爱护成为她想要的样子才是。’
姚妩眼眶微红的看着姜韫道,“阿韫别担心我,我不会有事。”说完便去偏殿看顾煎药之事。
姜韫听到此话一下酸了眼眶,是啊,她不会有事,因为她挂心自己的夫君,所以不会让自己有事。
桑闵出了殿门口便去了医工处,姜韫来到兄长侧殿煎药处,看见阿嫂站在窗前拭泪。
“阿嫂。”姜韫轻声唤她。
姚妩听见身后的声音,转身看着姜韫,眼泪比方才更加汹涌,像是堤坝终被冲破的决口,断断续续道“夫君···他,夫君的身子已是病入膏肓,医官说···怕是····已回天无力了···,怎么办?阿韫······阿韫我们该怎么办”姚妩俯在姜韫肩上,哭的不能自已。
姜韫虽心里做了准备,听到阿嫂这样说心口的酸涩一下子涌到眼眶中。
姜韫知道兄长身子沉疾不能痊愈,医官叮嘱耐心调养着,总是能有好转的,若是能根除病症之源,或许可到暮年,不想离开多日,竟会到了如此境况。
“阿满年幼,阿嫂要保重身子啊。”姜韫无措的安抚着姚妩,她从未面对过有情人的生死局面,更何况那人是她的至亲,是自小疼她爱她的兄长,心中的这份痛不是压一压就能过去的。
姚妩止了止哭声,拭去脸上的湿意,起身扶着姜韫肩头,声音沙哑的开口道,“我没事,阿韫先回宫歇息,晚些夫君醒来便派人去唤你。”
姜韫怔怔的走出便殿时,站在门口有些担心的回头看向姚妩,她环着自己的双臂一副不能倒的姿态站在药炉前,姜韫心口的酸涩更甚。
姜韫回到宫中便唤来绿衣。“兄长的身子是怎么回事?叮嘱你日日去医工处询问,若有不稳便急信,短短这些时日,怎就······”
绿衣急急跪地请罪“公主恕罪,之前医官确实说国君身子安稳,您跟公子闵去陈国的这段日子,奴婢按您的嘱咐,一直留心国君的身子,一直无恙。前几日,国君在书房与几位大臣议事,不知怎的便病倒了,起初以为过两日便会好,不想越发严重。奴婢得信您与二公子不日回宫,这才没有传信给您,想着等您一回来便禀报的。”姜韫听完绿衣所言便急忙赶去桑闵处。
“阿兄,医官可有说兄长的身子······”桑闵听到姜韫所问,他无法回答小妹这次所问的问题。
“那可有说兄长能撑到何时?”姜韫眼眶中蓄满泪水,忍着哭声哽咽问到。
“阿韫,多去陪陪兄长。”桑闵声音含有哑意。
姜韫听完泪水潸然而下道“我会的。”
接下来的日子,姜韫每日与姚妩悉心照顾着奚佑。刚回宫时,奚佑还有清醒的时候,渐渐的一日里大多都在昏睡,眼眶深深凹陷进去,面色泛黄,眼睁睁看着奚佑的身子一日日变得孱弱,姜韫的心口像是刀剜一般的痛。
这日傍晚姜韫一身疲态回到寝殿,红烛见公主近日没什么胃口,身形消瘦了许多,端来参汤给她,王宫之物自是上佳,百年千年的补药撑得住疲惫之姿,却治不了伤心人的伤心意。
姜韫刚喝完绿衣急急来报,说是国君派人来请公主前去,姜韫心中一颤,心感不安。
姜韫与桑闵赶到时,群臣跪在殿外,寝殿内医官们跪立一旁。
姚妩眼睛通红的在榻边,身前搂着六岁的儿子阿满,年纪尚小的阿满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看着平日会与自己玩耍的父亲躺在那,瘪着嘴眼里满是泪水。大概是被母亲嘱咐过不能吵到父亲,忍着不发出声音。
姜韫跪在榻边望着兄长,心中悲痛如被烈火烧炙,眼泪止不住的流下忍着不发出声音。
奚佑看向桑闵,“阿弟···咳咳···兄长知道,这些年···咳咳,你为兄长这身子去往各处寻医问药······咳咳咳···你已经尽力了···往后齐国的重担便交给你了。”奚佑匀了匀气息。
“我已拟好诏书···咳咳,由公子闵···承袭王位。阿满,到你叔父面前···咳咳···磕头,往后···咳咳···定要待叔父如父君一般···咳咳。”
“儿臣明白。叔父在上,请受侄儿大礼。”阿满走到桑闵身前郑重的磕了三个响头。桑闵将阿满扶起,走近跪向奚佑,一脸凝重的看向自己敬爱的兄长,喉中被刀片割过的痛意咽下,开口道“兄长,放心。”
奚佑伸手从枕边拿出兵符交予桑闵,紧紧握住他的手说“阿弟,兄长知你······咳咳咳······心中大略,可你···咳咳咳······千万记得父君生前···咳咳······对咱们的教诲,’凡事以民为先,切记!‘”
“兄长今日所言,我定铭记于心。“奚佑听完,松了口气满意的笑了笑。
看向姜韫的神情多了分柔色,“终究···咳咳···还是到了这一天···阿韫别哭···是兄长··咳咳···失约了,以后不能···咳咳······同你共看齐国盛世了···咳咳咳······兄长会在天上···护佑你的。”
姜韫满脸泪痕,唇齿相颤低声喊着兄长。
奚佑一手抚在阿满头上,一手握住姚妩的手,看向自己的妻儿,“阿妩···咳咳咳···照顾好自己······咳咳···和阿满,来生···咱们······再···“奚佑的话不待讲完,手无力的滑落在榻上,苍白的面庞歪向一侧。
医官上前探完鼻息惊呼跪地道, ”王上薨了!“
”夫君···夫君…“
”父君醒醒···父君你快醒醒啊······“
”兄长···“
“王上···”
殿内殿外乎乎跪倒大片,痛呼。齐国一代贤君就此薨逝,整个齐王宫上空都充斥着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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