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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黄纸上“约法三章”其三:相知相亲,互不勉强。床笫之事,每月十五一次,且妻无召,夫不来。
字少事大,简短几行字描述的第三条,却比第一条、第二条来得更能让裴远山窝火。
若说于公,裴远山为保全五万将士,乃至助力太子殿下成就大业,他应该也必须答应王昭云提出的前两条约法。
那么纸上这第三条,却已与公事无关,只属两人私事。
古往今来的政治联姻中,从来是互惠互利,便是如秦晋之好这样充斥利益牵扯的联姻,秦国所嫁之宗女,也需为平衡两国势力,谋求共同发展,而向她的夫君俯首称臣。
裴远山不敢妄图王昭云能对他百依百顺,但她至少不该把蛊人卖命又不施分利甚至肆意践踏的主意,打到他裴远山头上。
莫不是真当他们寒门出身的人傻,好欺负?
裴云山后槽牙一咬,奋力便是将手中羊毫一扔。
纯金的羊毫笔柄顷刻击穿台面上玉瓷烧纸的茶杯。
随着“哐啷”一声,裴远山蹭地从毯垫上站起,长腿一迈,不过一步,已经到王昭云身旁,又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旋过身,想要当面与她对峙。
王昭云即便没有想过裴远山会真的动武,但早前也有所防备。
在听见裴远山怒喝时,她便将小臂迅速探入床头暗阁,从里掏出一个袖弩,反手便将箭口对向后。
然王昭云的动作虽快,但到底比不得日夜习武的裴大将军。
要挟的狠话还未出口,王昭云握住袖弩的手已经被裴远山制住。
未待她做挣.扎,腕上便是一麻,手上跟着脱力,那袖弩便从她软趴趴的手中滑落,跌在地上。
裴远山冷嗤一声,便将长腿一伸,力道一甩,那袖弩顷刻飞出数丈远,已到王昭云触.手不可及的地方。
“连一个胡人俘虏都对付不了的东西,你想拿它对付我?”裴远山瞪着王昭云,眉目间尽是不屑,且言语间,双手已抓着她的手腕,制住她的所有动作,将她按到床边。
“你要干什么?”王昭云手腕被捏得生疼,想挣脱,却又无济于事,只能低吼回应裴远山的怒意。
“我要干什么?”裴远山拿膝盖抵住王昭云仍然在挣.扎的双腿,将她架在半空,“我就想问问王家大姑娘,那约法三章第三条,什么意思?当我是你们世家买来的一条狗?还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娈宠?”
这话说得极具侮辱意味,与王昭云起先的想法根本背道而驰。
她习惯操控全盘,所以想在这段婚姻中掌握更多的主导权,但绝没想过要将裴远山置于他口中所说的如此不堪的位置。
“将军误会,我绝没有看低将军的意思。”王昭云满身被钉在柱上的不适,扬起脸,对上裴远山的凛凛目光,咬牙道:“如若将军觉得约法第三条不妥,划去便可。”
敌强我弱,必须能屈能伸,王昭云并不想因“床笫之事”这样的小事与裴远山生出不可调解的龃龉。
但王昭云的妥协在裴远山看来不过是朝令夕改,这样的态度让裴远山愈发觉得,此世家贵女不过在玩弄他的情绪,施舍怜悯罢。
他们世家纨绔,总是喜欢搞心术这一套,把其他人都不当人看。
想到这儿,裴远山愈发自嘲,以至于不自觉地笑出了声,那笑声中又夹着几分狂放肆意。
若非他眼底凝聚的寒意愈浓,王昭云甚至以为自己方才的提议已经将他说服,并将他的怒火熄灭。
“将军有什么想法,不妨直言。”王昭云一时拿不准裴远山的心思,只能小心试探,“只要昭云能做到的,一定都会答应。”
从一开始约法三章,王昭云的目的便是要借这机会与裴远山开诚布公,道出两人关系利害,需和平相处,然后在此基础上,尽量在这段关系中争取更多的主导权。
但裴远山猜不到,也不会去猜王昭云这层想法。
他只知道此女从提出约法三章开始,便处处刁难于他,从给出豢养私兵的线索,到拿五万将士的粮草作威胁,仿佛他便只能是她股掌上的提线玩.偶,任人摆布,更不要说夫妻间那点事......
可他十岁出头便孤身从军,从最低级的士兵做起,抛头颅洒热血至今天的地位,靠的不是一腔蛮劲,而是审慎的筹谋布局,还有与胡人斡旋的智慧。
棋局已设,错一着,满盘皆输。
她王昭云懂得的道理,他裴远山如何不知?
裴远山心神稍定,便自收敛脸上猖狂的不屑,又换回平日里常有的军痞之象,甚至露出几颗雪白牙齿,对着王昭云笑。
这人此番阴晴不定,倒叫王昭云忽地脚底生凉,心尖更是不自主地生出几根寒毛来——不知他到底所图为何。
裴远山松开了钳制王昭云的双手,甚至很轻柔地将她放落在地,才往后退了退,抱臂,好整以暇地问:“王家姑娘婚事闹得满魏皆知,人人都道你是选定的太子妃,可最后这朵娇花......”
他唇角笑意加深,缓缓抬手再度朝王昭云伸来,越来越近。
王昭云甚至可以看清他那只握惯了兵器的大掌里每一个薄茧。
她顷刻偏头,蹙着眉避开裴远山的触碰。
裴远山不以为意,扯了扯嘴角,收回手,继续抱臂,“谁也不曾想到,我哥会被你选中,取代了太子殿下成为王家女婿不说,还成了琅琊王氏......乃至你王昭云摆脱皇族掣肘的最好选择。”
裴远山说这话时,并无与王昭云探讨的意思,反而全是陈述的语气。
事实上,王昭云与裴林海的婚事,牵扯甚多,错综复杂,她不能说没有半分私心,更不敢说这点私心没有造成裴林海英年早逝的结局。
所以,王昭云无法堂而皇之反驳裴远山的话。
那裴远山便当王昭云是认可了他的说法。
他再度嗤笑,继续道:“可惜好景不长,你才嫁我大哥,他便身故,而你成了寡.妇,琅琊王氏女即便成了寡.妇,也还是琅琊王氏女......琅琊王氏女的婚事再度被提上日程,却又不想成为皇族和王氏的棋子,所以转头便借我哥身死之意外而强邀圣旨,取兄终弟及之意二嫁于我,此番操作,也无非是看重于我手握兵权,又游离于世家皇族之外,此事若成,你王昭云便吃尽天家、皇族,乃至寒门三家带来的利益。”
“可天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儿?”裴远山声调陡然转冷,又靠近王昭云一步,居高临下看着她,冷哼道:“世家剥削,皇族窝囊,而我据守边州,只我一声令下,便可成一方诸侯,普天之下,什么世家、皇族,甚至胡人都必须敬我三分,而你?”
裴远山冷笑,满是嘲意,“届时,你也不过是被乱世遗弃的一缕浮萍,恐怕还需仰仗我的鼻息度日,而你,此时,又有什么资格与我谈‘约法三章’?”
咄咄逼人,直切要害。
王昭云本该想到,连中三甲之状元郎的弟弟怎么会是一个头脑简单的莽夫?
王昭云也该想到,一个能在胡人铁骑下活了十数年的大将军,连皇帝太子都动不了他的根基,靠得又怎会只是蛮力?
王昭云更应该想到,他不应该在婚姻大事、人伦大礼的大事上,挑战一个男子的尊严。
可此时说这些,实属马后炮了。
王昭云飞快思忖,缓缓看进裴远山凛凛目光,“林海入朝拜官,效忠皇上,无非求百姓安宁,你为太子谋事又据守边疆,无非保大魏故土,殊途同归。如若按你所言,一朝背信弃义,你又对得起你兄长泉下有知?”
这是在以情感游说,说的是裴远山不该冒天下之大不韪,割据一方,而她相信他不会如此莽撞。
王昭云顿了顿,又道:“先前是我思虑不周,一心只顾自己舒坦,如若将军在意夫妻间交合之礼数,那不当的约法条目划去便是,一切,以将军心意为先。”
裴远山对约法三章前两条虽有不满,却也不至于抵触。
唯独提至第三条,他才真正地拍案而起,想来,不过是不满第三条罢了。
王昭云这番总结,是没有想及那第三条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只当裴远山是个在意鱼水之欢的人,便选择在这一条上做出让步。
也果真如她所想,裴远山听罢,神色便见缓和不少,似乎怒气消去。
王昭云看着裴远山退开了些,又一脸痞相地拿手摩挲下颌,又拿那双锐利双目上下打量了半晌......这眼神,似在评估这交易是否值得。
一个女子应该这样被一个男子估价吗?
正待王昭云要不悦发问,裴远山蓦地先开了口,“王家姑娘身娇体贵,裴某怕你受不起。”
他笑了笑,又挑眉道:“不过,裴某却想向你讨要另一样东西。”
王昭云听罢,心道似有不妙,蹙眉沉眼,未及多想,裴远山再度开口,“我要你手中,属幽州以西的盐铁干股五成。”
“不可能。”王昭云两眼睁圆,脱口而出。
她手中的盐铁干股可是阿娘留给她的遗产,连阿爹都无权过问,他一个莽夫凭什么问她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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