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风

　　“看来从王叔这儿得不到什么消息了，唉，本来指望着这次来找迪哥能让你们冰释前嫌重归于好呢，这下完了，别说和解了，我看他得恨死你。你说好好的王叔干嘛非得掺合进来，最后他没什么事，你倒成了坏蛋了。”
　　李磊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旁沉默着的陈毅已经冷到快要结冰的眼神，自顾自地唉声叹气抱怨着，精准到每一字每一句都踩在了陈毅敏感的神经线上上。
　　体不胖心依旧很宽的李磊转头看向陈毅，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身处在怎样生死一线的境地里，反倒是眼巴巴问道：“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是怎么猜到迪哥在福建的？”
　　见李磊终于换了话题，不再一个劲儿地自说自话往自己心里头扎刀子，陈毅虽黑着脸，可却仍耐着性子解了他的疑惑，“我去过他酒吧，经理说他不知道艾迪去了哪儿，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那就证明艾迪去的地方离台北不会很远，所以才什么都没和他交代，后来我又去找了阿睿，言语间和其他话一起诈问他艾迪为什么离开台湾，阿睿神色间的惊讶虽一闪而过，但他后面却有意拿其他话避开了我的问题，这就证明艾迪不在台湾。
　　“既不在台湾又走的不远，只有福建的可能性大些，尤其是福建沿海一带。”
　　李磊的眼睛里已经开始冒小星星了，一米八几的猛男秒变小迷妹，一脸崇拜的看着陈毅，激动到快要疯狂为他打call，“我天，毅哥，不愧是你，这都能让你猜到，跟搁这儿拍推理电影似的，太牛b了。我挺你，只要你脑子不瓦特，解决一个迪哥那绝对是小case。”
　　陈毅觑了他一眼，对他这番心悦诚服的话毫不感冒，但总归比刚才那番戳心窝子的话听起来要顺耳多了，于是极其善解人意地决定绕过他刚刚的口不择言。
　　尚不知自己已经在黄泉路上走了一遭的李磊再次不要命地开始了自己的大胆分析，“不过迪哥来福建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还会牵扯上王叔，甚至他还和命案有了关系，死的还是迪哥那边的人。还有迪哥他们抓到的那个人，总觉得他的身份不简单。难不成迪哥来就是为了他？”
　　李磊的话让陈毅皱起了眉，两手十指交叉抵在下巴上，眼睛失神地盯着某个地方，面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看着他陷入沉思，李磊不经意地瞥了一眼，随即收回视线，眼神暗了暗，跳动着莫名的情绪。
　　*
　　“你想好怎么和她说了吗？”
　　听到林木的话，艾迪收回一直望着屋里小女孩的目光，嘴角扯了扯，露出抹苦笑，“说实话，我不知道，林哥。是我害了丁蔺，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丁萄。是我害她没了哥哥，没了家人。”
　　艾迪再次望向屋内，眼睛里满是愧疚和难过。
　　林木拍了拍艾迪的肩膀，“阿迪，别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身上揽。”他也看向那个正趴在桌子上画画的小姑娘，“萄萄这孩子和丁蔺很像，我觉得她和丁蔺一样，都会喜欢你的。去吧，我到外面等你。”
　　艾迪低头看了眼手上的玉牌，心下稍定，深深呼了口气，抬步向屋里走去。
　　“小葡萄。”
　　“哥哥！”小姑娘开心地喊道，随即笑着抬起了头，看到站在眼前的艾迪时愣了下，可不过几秒后便又笑了起来，“哥哥你是谁啊？是我哥哥让你来找我的吗？哥哥你好漂亮啊！比丽丽姐姐还好看。哥哥你和我哥哥是什么关系啊？哥哥你知道我哥哥什么时候回来吗？小葡萄好想他啊……”
　　艾迪听着小姑娘叽叽喳喳不停说着话，突然就笑了，可眼眶却不自觉酸涩起来，滚烫的泪在里面徘徊着，遮住了他的视线。
　　“小葡萄，你哥哥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要好久好久才能回来。他离开前拜托我一定一定要照顾好你。所以以后你可以先跟着我生活一段时间吗？哥哥保证，一定会和你哥哥一样，好好照顾小葡萄。”艾迪蹲下身，把丁萄的小手握在手心里，看着她可爱的笑脸，一字一句认真道。
　　丁萄把手从艾迪手里挣出来，艾迪心下一咯噔，脸上瞬间失了光彩。
　　可下一秒，那只软乎乎的小手就放到了他的头上，轻轻拍了拍，“漂亮哥哥你别难过哦，小葡萄很喜欢你，愿意和你走的。哥哥说了，哭了就不漂亮了。漂亮哥哥乖不要哭哦。你要变得不漂亮了小葡萄会难过的。”
　　艾迪一怔，自丁蔺去世后无着落的一颗心仿佛被烫了下，他倾身向前，将丁萄抱在了怀里，哽咽道：“我一定会照顾好你的，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用我这条命去护着你。
　　*
　　“艾…艾迪，你真要把那个孩子带回去吗？”陈毅站在艾迪一米远的地方，看着他冷若冰霜的样子，再不敢上前一步。
　　而听到他这番话的艾迪，眼睛里更是多了些抵触，“怎么？我要如何还要和陈堂主报备一声？”
　　陈毅脸上霎时间错愕、痛苦和不可置信来回交织着，望向艾迪的那双眸子更是满是受伤，他下意识就要往前走，可却在面前人警惕后退的动作里生生止住了抬起的腿。
　　“我…我们……”陈毅嘴唇颤抖着，他想问一句他们之间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可话在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艾迪的眼神始终都是冷的，那个他记忆里笑得明媚张扬的少年好像真的被他给弄丢了。
　　陈毅有些不敢对上那样陌生的目光，但想起刚来到时看见艾迪的那个样子，还有从吴勇他们那里听到的关于艾迪的事情，仍是硬着头皮开口道：“艾迪，你不必……”
　　“不必什么？”一直强压着自己情绪的人不知怎么就让陈毅短短三个字给惹得失了冷静，“是不必为了丁蔺报仇？还是不必照顾丁萄？或者说其实是我一开始就不必出现在这里？”
　　陈毅来不及开口，艾迪仿佛魔怔了般，开始自言自语，“是啊，都是我，是我的错，我要是一开始就没出现在这里，丁蔺就不会死，小葡萄也不会没有哥哥。是我，是我的错，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看着眼前自责愧疚到恨不得用自己的命去换丁蔺的人，陈毅再也顾不得其他，直接上前将人紧紧抱到了怀里。
　　“艾迪，不是你的错，你也不想的，不怪你，不是你的错……”
　　陈毅不停地重复着，试图让怀里的人冷静下来，他不想让艾迪把丁萄带在身边，就是怕他会这样，把什么事情都往自己身上扛。他不想看到他一辈子都活在愧疚里。
　　可艾迪却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推开了陈毅，看向他的目光里满是复杂。陈毅不懂他为何会那样看他，但也没有再敢开口问了，他知道在艾迪这里他已经不再有什么特权了。
　　“艾迪，让我来处理好吗？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解决好所有一切。”
　　陈毅专注而又有些脆弱的眼神让艾迪有一瞬恍然，但马上就又恢复成之前那般冷硬的样子，“不用了。”
　　艾迪回望向陈毅，两人目光相对，但这次谁都没有躲开，陈毅心下一痛，似是意识到什么，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不自觉伸出手想要抓住眼前的人。
　　“陈毅，我们就到这里吧。”
　　艾迪笑了，这是自他出狱以后两人剑拔弩张那么久以来，他第一次对陈毅笑。
　　可听到他话的男人却仿佛失了魂，伸出的手僵硬地停在了半空，像是被操纵的提线木偶，看起来有点滑稽。
　　“什…什么意…意思？”陈毅怕到声音都在打颤，一向流血不流泪的男人红了眼眶，可怜巴巴地望着艾迪，心里明明已经有了答案，可还是不死心地想要再问一问。
　　可只有陈毅自己清楚此刻他有多么害怕听到艾迪的回答。这一次，他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要抓不住艾迪了。
　　而曾经那个在陈毅面前总是心软的一塌糊涂，看不得他皱一皱眉头的人好像真的消失了，艾迪望向陈毅的那双眸子里，有洒脱，有释然，可唯独不见一点点心疼和不舍。
　　他脸上笑更深了些，语气不再生硬，可却隐隐藏了些物是人非的沧桑，“陈毅，喜欢你太累了，和你在一起也是。”
　　陈毅的身体控制不住地抖了下。
　　“我付出的代价太大了，以前我觉得无所谓。可现在——”
　　那个明明伟岸强壮的身躯此刻说不出的低微脆弱，他不敢再和艾迪对视，沉默地低下头。
　　“陈毅，我开始后悔了。”
　　一滴热泪滴落在冰冷坚硬的水泥地面上，很快就了无痕迹，自然也没被那个自顾自说完话转身就走的人注意到。
　　而那个低着头的人，在艾迪转身后才敢悄悄抬起头，通红的一双眼无神地望着他的背影，却开不了口说一句挽留。
　　陈毅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要说，想要问。
　　后悔什么？是后悔遇见他？还是后悔喜欢他？就到这里？什么就到这里？他们不是约定好了要在一起一辈子？就到这里是什么意思？
　　可他知道，这次他真的把他弄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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