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边站着一棵树

　　下了楼开门进屋，站在门口对里看，明明是照着自己的喜好装修的房子，每一幅画、每一个摆件都是自己亲手挑选的，原本处处透着温馨的家为什么此刻冰冷没有一丝烟火气呢。
　　沈然踢了鞋，一手挂包，一手挠头，吐口气，可真是烦躁的一天呐。泡澡，睡觉。
　　周坦进了门在卫生间收拾自己，镜子里的人已经27岁，没有属于自己的窝，一份普通到尘土里的工作，他不禁问镜子里的人，即便有再多的想法，能解决生活中琐碎的事情吗？
　　那样一个与光一般灿烂的人，把她拉到自己的世界里，于心不忍，自己迈步走上前去，凭什么呢？
　　从懂事开始，所有的一切在今晚被再度摊开，心动女孩的小心翼翼，二人之间不那么深刻却明显的差距，都牵着自己，迈不开腿。环顾四下，周坦第一次觉得这个家冰冷没有人烟气息。
　　肚子咕噜噜的叫，却没有胃口。一掬水抄起来，含一口在嘴中，凉意化进心底。
　　“沈然，到家了没？”
　　“到了，到了，刚跟金韵说话，忘了告诉你。”沈然拎着衣物准备进卫生间时手机收到消息，她没做多想秒回。
　　手机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她靠在门边等，许久没了动静，心一动，有了主意。
　　“周坦，元宵节吃什么不吃什么一定要认真告诉我。”发完手机丢在置物架上，不再管。
　　“嗯。”再看手机时见到这么一个字，沈然兀自笑了。
　　上班下班，日子一天天忙碌着，周坦像是一道坎，一个梗，横在沈然的心头，两人的联系并不因约好了日期变得频繁。
　　反倒是周睿远这两天跟沈然一直有联系，两人第一次见面的那天晚上互发信息告诉对方自己到家了，之后打过两次电话互相通气。沈然告诉他不用担心她妈妈这边，自己能应付，该说不该说的都不会告诉妈妈。电话那边笑得爽朗，说这下自己要好好想想怎么跟他妈妈解释。沈然才不管呢，横竖不干自己的事。
　　周睿远用邮件给她发了许多新加坡的简介和旅游攻略以及注意事项，诚邀沈然有空去新加坡玩。沈然看到邮件收件提醒时正对着电脑抠数据，只点开浏览个大概，转手发给金韵，配一个龇牙咧嘴的表情。再给周睿远回一个笑容，顺手关了邮箱，现代通讯APP这么便捷，邮件联系老是有工作代入感。
　　金韵倒是鼓动过她，要不然再发展发展周睿远，或是周睿远身边有没有可以发展的。在金韵眼中，周坦就是一个钓鱼高手，他不咸不淡地吊着傻乎乎的沈然，速食爱情年代，可不可以爽快地给句话，省得每天闲下来想东想西。直到沈然告诉她，今年的元宵多了一个人一起吃饭，终于从周睿远的话题转到周坦。
　　这天金韵早早收拾好自己，神清气爽地下楼拍沈然的门，拖出睡眼惺忪的懒虫，约好一起逛街，天气渐渐暖起来，整日里喜欢说“衣不如新”的人怎么能错过换季买衣服买配饰。
　　二八月，乱穿衣。当金韵穿风衣搭裙子看见沈然穿一件短款毛呢外套时也不算见怪。揶揄她最近情绪不佳，掉冰窟窿里了，要保暖。
　　沈然尚不清醒之下哀嚎阵阵，前一晚没睡好，这又起这般早，灵魂都要出窍了。
　　没错，前一晚沈然起先躺沙发上胡思乱想，后来转战到床上，靠着床头刷帅哥，看谁都不对味，看谁都能跳转到周坦的脸上，美色误人，难怪有君王不早朝的说法。想半夜，起不来啊。
　　手机软件也要命，不断给自己推形形色色的帅哥，帅哥便装，帅哥接吻，帅哥撸铁······
　　她一边哗啦哗啦开着水刷牙洗脸，一边口齿不清地描述着昨夜手机推送的两腿发软的画面，这边金韵凑上来问她是不是春天到了的原因，害得她差点把牙膏沫吞下去。
　　洗簌完随意打发过早饭，二人早早出门，今天去离她们住的地方稍远的一个商业圈，金韵同事推荐的，连带着推荐了几家店，吃喝玩乐全覆盖。
　　金韵开车，她不允许沈然坐后排，说那种坐法感觉自己是个司机。开了近四十分钟，沈然不耐烦的情绪就要冒头时才到。
　　神秘兮兮，什么商业圈，就是大学城商业街，转脸看金韵表情，定是早早就知道今天来的是这里。毕业之后没再来过，当是来回忆青葱岁月里自己的傻帽行为了。
　　女生逛街既消耗金钱又消耗体力，二人半上午时间拢共逛了不过几家店，收获一袋一袋的，乘着午饭时间送回车里，吃完近两点，沈然走不动，挨了金韵一通奚落。行，莫名的拼劲上身，今天必须逛到腿不是自己的才能结束。
　　许是一鼓作气，再而衰的心理，四点半不到二人都觉得乏，无需多言语，单从走路的姿态和看东西的劲头就能开出来。算了，回吧。
　　等两人来到车边双双傻了眼，车玻璃被砸了，后座那十来个袋子全没了踪迹。值不值钱沈然脑子一懵，气急，手哆嗦着掏手机，报警。金韵站在一边手叉腰上，气笑了，来回踱着步，捋捋说话都喷着火的沈然的脑袋，哼笑着说：“还能是个女贼吗？”沈然的一头火被这一句话摁下去，摁出笑声。
　　电话拨通后讲明地址事情，等警察过来。沈然在警察没到之前开始自责，烦躁的揉着脑袋，嘟囔着那会就应该把东西都收拾进后备箱。
　　金韵看不下去她驴拉磨式兜圈，伸手把她薅过来，握住她轻颤的手，苦笑着问：“然然，是不是没遇上过这事？”
　　沈然胸腔中各种情绪冲撞，朝金韵苦涩一笑，轻点一下头。金韵瞧着她那般模样，手微微收紧。
　　不多会过来两个民警，简单询问之后叫上她俩去派出所做详细笔录。金韵把沈然摁进副驾驶，自己转身拉开驾驶座位跟着警车开。
　　一路上沈然垂头丧气，一会蹬腿，一会拍门，压根想不明白怎么就被人砸了窗呢，这个点，那条街的客流量，到底是怎么敢的呢？
　　金韵撇见她那般鬼样子，又气又笑，开着车呢，也不搭理她。刚进派出所院子金韵就带着自我安慰的语气涩涩跟沈然说：“然然，看看，这生意都这么好。”
　　沈然抬眼看，派出所到了。二人下车跟着民警进去大厅，果然，一拨人堵在一个办公室门口，言辞激烈，还有三三两两的人坐在墙边椅子上，声音恨不得将办事大厅的顶掀起来。还有一些不知道是什么人围在一起，一边张望一边小声嘀咕。
　　民警将她二人带到隔壁小间内，围着小办公桌刚坐下，还没等民警开口，沈然脱口打探外面医生怎么回事。
　　两个民警一胖一瘦，胖一点的开口直接打断，拉回到眼前的事中，瘦一点的多了句嘴丢了两个字“袭警”。胖民警给他抛个眼神，瘦民警立马的闭了嘴。
　　回到自己的话题中，沈然的脑子已经不在自己车窗被砸这事上，心里想着这世道还有人敢袭警，真不得了。这要是在国外会不会直接击毙？
　　沈然胡思乱想的心控制不住，眼前的民警冲自己问问题也听不清，金韵转脸看向沈然，一脸神游。
　　民警见沈然这般模样，低声问了一句“没事吧。”金韵抓着沈然的手，摇摇头，跟民警说：“她可能就是生气和紧张，让她出去透口气，有什么问题问我。”
　　见民警点头，金韵示意沈然出去大厅里等着。沈然出了小隔间深呼一口气，刚才无名的憋闷不知道从哪来。
　　她环顾一圈，好多人围观，你一言我一语，她凑上前去听了几耳朵。事故现场，当事人不满意交警处理，言语上有冲突不说，还先动了手把交警给大了。沈然当下心一沉，隐约不安，里外找了一圈，终于见到了处理的交警，周坦。
　　周坦侧脸对着沈然站，正垂头跟身边的人低声交谈，并没看到沈然。
　　沈然盯着他，头发有些凌乱，耷拉着眼，脸上没有一丝表情，下颌线紧绷着，侧身听身边人说话时，微低头，嘴唇紧抿。没穿工作服，裹着一件冲锋衣外套拉到下巴处，整一个与往日不同的形象，严肃、冷静又散发着不得靠近和招惹到气息。
　　沈然注意到他拿左手握住右手中间三指，轻轻揉动，明明站在人群中，又像是独自一人身临旷野。
　　沈然看着心悸，也只是听刚才到民警吐露一句袭警，没承想是交警。这时周坦身边有位男性转脸发现沈然，低低说了句什么，沈然听不清。其他人都跟着转脸看向沈然，周坦这才发现她，眼神交汇间对她扯出一个压根不算是笑的笑，沈然见状也回他一笑。
　　那边三言两语后除了周坦其他人都迈腿往外走，沈然站定在门前眼见着周坦朝自己走来，这才看清刚才没见到的那边侧脸嘴角处红肿一片。沈然心中难过，明白了袭警的主角之一是周坦。
　　她连赶忙的迎上去，站定看向他，周坦的嘴唇并不厚，每次见到也是健康的红润色。眼下嘴角红了一片，肿胀严重，应该是挨了拳头，下嘴唇处有一处破皮，不知道是被对方打的还是被打过程中自己误咬破了。
　　“怎么了？”沈然压着声音想要表现的自然些，然而一些情绪难藏得住，问出口之后又难免觉得亲昵了些。
　　周坦察觉到沈然盯着自己嘴上的伤，伸手拥拇指按了一下，低声说：“没事。”又反应过来怎么会在派出所遇到，“沈然，你还没有跟我说为什么会来派出所。”开口说话时才察觉，所有的坏情绪已经不知不觉消散。
　　“逛街，车里东西被偷了，你呢？”
　　“事故处理现场，对方中午喝了酒，撞车了，拦不住。”周坦轻巧地回答，不想吓着她。说完觉着手一紧，看向沈然，见她面色惊慌，说：“别担心，解决了。”
　　沈然推了推眼镜，用眼神向他确定，周坦勾着嘴点头。想摸一摸自己想过的这张脸，又怕吓着她，到底是理智压制住冲动，克制地攥紧受伤的手。
　　“沈然”背后传来金韵的声音，出了门看到眼前这幕又气又笑，傻子，恋爱脑，这是他俩谈情说爱的地方吗。
　　两步并一步的走近，沉着脸低声问：“好了吗？走了。”
　　周坦冲她点头笑笑说：“你好。”
　　金韵点点头，“你好。”转脸换上一副表情“可以了吗？走！”
　　沈然抬脸对着二人乐呵，“周坦，要我们送你吗？去单位还是回家？”
　　周坦轻笑：“不用，同事在那边，回单位。”
　　“那我们先走了。”沈然甜甜地说，此刻心情好，脑袋上都冒着喜气。“你回去处理下伤，注意休息，晚上联系。”
　　“嗯，开车注意安全。”周坦扫一眼院子，看到她俩的车停在院子里。
　　金韵见沈然这般模样，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径直走过去拉开驾驶座的门。上了车开出院子才感慨一句“这城市这么小的吗？进个派出所都能遇上。”转脸看向副驾驶，敢情自己白说，某人心思不知道是不是还留在派出所，压根没听进去自己说什么。
　　“然然啊，你真想好了，他一个反复无常的渣男，胆小鬼，还是个大冰块。你真做好把他捂化的打算？”
　　沈然乐了，渣男，而且还是反复无常的渣男，胆小鬼可都是自己送给周坦的帽子。
　　“我想好什么？”装傻中。
　　“想好跟他谈恋爱，我看他这职业挺危险的。”
　　“哪个职业都有一定的危险性，他们为人民服务的更是冲在一线。”沈然辩解着。
　　“行吧，你喜欢就好。”金韵没眼再看她这幅傻样子，希望周坦能够一生护佑她，不要伤害她吧。
　　这边周坦上了车也正在接受同事的八卦，四个大男人，结了婚的，没结婚的。
　　“周坦，女朋友吗？”
　　“周坦，这么漂亮的小姑娘哪认识的啊？”
　　“周坦，给我们说说。”
　　“难怪给你介绍姑娘你不应呢，这姑娘漂亮又可爱。”
　　······
　　七嘴八舌中周坦一言不发只是轻笑，他不想把沈然拿出来给他们评头论足。从口袋中掏手机，却不知道要跟她说什么，刚才还没来得及问具体发生了什么就匆匆分开，这么久以来一直是自己在犹豫踟蹰，说到底还是自己的问题，眼下想来如果因为自己错过了沈然，有自己后悔的一天。
　　车里不方便说话，他倒是听从了同事的建议，跟开车的同事说前面路边把自己放下来，沈然刚才说逛街，那她今天不上班，他要打电话给她，要去见她，一刻都不想等。
　　沈然跟车回去的路上接到他的电话，拍着金韵的胳膊让她靠边停，金韵见不得她那般模样，心底又暗自为她高兴。下车前交代她，注意安全，做好措施。闹沈然一个大红脸，火烧屁股似的跳下车，撵她走。
　　二人倒是没约地方，眼见着天黑，约了晚饭。介于上次的教训，沈然不敢再随意点，等着他过来一起商量。
　　周坦见到她时，她站在路边直哆嗦，早春天气，早晚还是有点凉。他左右为难，毕竟还没熟到把自己衣服脱给她的程度，可又看不下去她冷的模样。犹犹豫豫地说了一句：“要不，先去买一件厚一点外套？”
　　沈然当即明白了他的意思，乐呵起来：“我还好，不算冷，春天的风已经柔和许多。”说完怕他不信似的找补一句“你不了解女生市场，眼下都是春季新款，冬装几乎没了。”
　　周坦是不太了解，可又不太忍心，明明很单薄的衣物，整个人抱着手臂直跺脚。他站定不语几秒之后转了个方向，沈然倒是看穿他的心思，盯着他的脸说：“周坦，你就这样跟我相处就够了，不用太刻意。”周坦见她明白，咧着嘴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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