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钟

　　烟火逐渐上升，栾叶趴在桌上向外看，夏日的清风不仅让她变得更加烦躁，反而还让她心绪紊乱，像个无头苍蝇找不到东南西北。

　　栾叶算不上天不怕地不怕，但晚上钟越的行为让她不由得胆怯，不像杨连夏她们那样的勇敢，一个抓住机会，一个努力跟随，心情郁闷的她抓着额头两侧的头发往上提拉，虽然有点疼痛，但短暂的不去想。

　　杨奶奶之前还提到，幼时钟越是如何嫌弃她，都是长辈在旁边好说歹说才玩到一起，可现在这么一看，似乎并不是这样的，突然地回忆在她眼前。

　　“奶奶，我不吃。”钟越爬到长脚椅子把手中咬了一半的蛋糕放在桌面，双手在身前的小围裙上抹了几下，身后跟着快跑的栾叶，一只手拿着鸡蛋糕，一只手拿着汉堡，两个都是吃过的。

　　杨奶奶弯腰把栾叶抱起来放到钟越旁边，然后坐在两个小孩子面前，一个是满脸的嫌弃，一个是像炫宝的笑呵呵，欢喜道：“乖女，要吃那么多啊？吃得肚子都像个皮球鼓起来咯。”

　　栾叶打小就懂得分享，但她潜意识里的分享是自己吃了一半的再给别人，在家里经常这样，所以到外面就为所欲为，仅限对钟越。

　　“奶奶，她咬了，我不要。”钟越的性格完全和杨奶奶一模一样，家中吃饭并不会出现栾叶这种情况，分量都是正好的，就连烧菜都是单独炒一份，小孩子不能吃盐大重口味的，而杨奶奶中年后做饭放盐味精无法控制，经常被家里人说口味偏重。

　　栾叶小脸一摆，不高兴的模样让杨奶奶伸长手臂捏了下，“小孩子没关系，叶子吃不下，你帮她吃一点，刚才不还让奶奶去给你买汉堡吗？”

　　钟越并没有因为自己想吃，就有吃别人剩下的行为，小小的他就懂得男女之分，还知道不可以和别人共同吃一份东西，倔强的手臂叠加在身前，默默生着闷气。

　　栾叶见他不吃，立马挪着屁股凑过去，嘴角的白色酱还没有擦，给人一种不太爱干净的错觉，盯着肉嘟嘟的脸说：“你为什么不吃，很好吃的，给你。”

　　已经递到身前，钟越瞥头不去看，嘟着嘴气哼哼说：“你吃过，我不喜欢，脏。”

　　孩时哪会懂得这些，字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就脱口而出，栾叶知道这是不好的，立马仰头哇哇大哭，杨奶奶见状拍了拍自家孙子的手，“越越，哪里脏了，叶子给你的东西就拿着，今天不吃，以后叶子就不找你玩了。”

　　小镇上仅有的小朋友就只有这两个，而其他的早就步入小学生活，虽然只是相差一两岁，但和两人还是有差距，毕竟每天放学都是要回去写作业，他们则是每天开开心心地玩，经常带去快餐店，成为许多人在家中羡慕的对象。

　　钟越一听没有立马脑袋转回去，眼睛却已经在往旁边斜过去，怪不得大人们总说小孩子，人小鬼大，都非常地机灵也聪明，说什么都懂。

　　栾叶被拒绝两次也不继续，乖乖地放好，转身去找外婆，抱着她的腿生闷气，等到被人抱在怀里后，这憋了半天的泪水就哗啦啦掉下来，整个快餐店都是爱哭鬼的哭声。

　　杨奶奶对这两个欢喜冤家是没办法，“越越，想吃就吃。”

　　钟越最后还是拿起来吃，栾叶外婆抱着栾叶回来，还在不停的抽噎，两个大人是互相笑了笑，拿这孩子没有办法，打小碰到挫折就爱哭，别的小朋友学走路她就在旁边爬，要是摔倒了，哪一天不带让人放下来，赖在大人身上不下去。

　　为了让她走路是煞费苦心，一岁不到就让她跟在大人后面爬，慢慢地也就学会走，许是学得有些早加上小镇的路面不平，和同龄人相比没有特别稳当，到了上小学才好很多。

　　天空的星星近到伸手就可触碰，栾叶发出的消息也没有人回复，三人群中很快就被多人通话所开启热闹。

　　“你个大傻子，都吃你剩下的，还能是什么意思，当然是有发展机会的空间啊，说说你的想法呗。”姚远侧躺在粉白床单上，摄像头拍到她后面坐着的人，“夏夏呢？又在和张阳望煲电话粥？”

　　杨连夏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只露出额头，“没有，他们出去外训了，手机没在身边。”

　　栾叶双手托着腮不知道怎么说，就好像现在看见的云朵被乌云遮盖，可是又戏剧性的因为月光被人轻而易举看见，这种揣测他人的心，于她而言极其困难。

　　读书时候栾叶和她们俩一同玩，但本性里那种神经大条是被慢慢激发，不大喜欢去恶意猜测他人如何看待自己的，不过有时也会陷入当今社会经常会有的一种情况，精神内耗。

　　栾叶会因为别人的一句话，一个表情而思考很久，大学时和舍友的关系也一般，除了学习上，其余生活中是一字不提，工作后顺其自然，接触的多了也就没那么在乎，反而更加懂得刘老师说的那句话。

　　“为自己做事，才会感受到开心。”

　　栾叶对上姚远那审视的眼神，没好气地白了眼问：“干吗？你是又想到了什么事情。”

　　“叶子，你的脸红了，应该是问你自己想什么。”姚远半开玩笑开口，手指勾着围巾，大夏天就开始准备今年冬天的三件套，看得栾叶有机会说她几句，“你俩现在又不是没钱，怎么还喜欢捯饬这种东西。”

　　姚远吐了吐舌头，“你不懂，这叫心意，看看你这个没谈过恋爱的人，以后就会明白咯。”

　　栾叶的心灵再次受到创伤，同样都是孤寡三人组，眼前这两人倒好，一个两个去了趟依山就找到了另一半，她被困在家和单位哪也去不了。

　　“你之前不是说要考虑的吗？大半夜发牢骚，看了个短视频，是什么纯爱战神，就说想要谈恋爱。”杨连夏提及这件事，让姚远喜得哈哈大笑，隔着手机指栾叶说：“就她？我那天发了消息后，说让朋友的朋友介绍，来了一句什么？圈子太小就这些人。”

　　越着急，越容易走投无路，栾叶只是偶尔会提及，但真的让她去做，可就是有雄心没熊胆。

　　“不是吗？总共医院就那么点人，认识的都还是一个科室，就算有新医生或者规培的，几天下来了解就不行，我就嘴巴上说说。”栾叶也知道自己是什么德行，真要让她去接触，很快就没了兴趣。

　　栾叶这时候就有道理，姚远也不继续和她呛，双臂抱前问：“那是你自己不想去，真的下定决心就会走出这一步，不过我看你姻缘线发光，看来姻缘快到了，就在你身边。”

　　栾叶听着她的话一头雾水，“这是从哪学来的？”

　　杨连夏笑了笑，替她解释这句话的出处，“前两天正在商场里排队拿号，有个穿着灰色大褂的女士拿着寺庙的请柬，说让她在那几天免费吃斋饭，又给了个平安符让拿在手里，又给了一个本子让她签字，最右边是捐款金额，拒绝后那个女士说她姻缘线冒光，最近有好姻缘来到身边。”

　　“都和你说了，路上碰到这种就不要去接触，老老实实到寺庙里烧香拜佛。”栾叶嘲笑道，对她这种碰到的行为并不喜欢，虽然是寺庙里出来的，但当街要着实不太好。

　　这话就是当做小事过去，姚远不想自己成为众矢之的和讨论的对象，立马扯开话题讲别的。

　　“越越，你和奶奶说实话，是不是对叶子有意思？”杨奶奶看人很准，钟越这些小细节是完全逃不过她的眼睛，但自家孙子她多少了解。

　　钟越写字的手顿住，奶奶的问题让他抬头直面回答：“您从哪看出来的？”

　　反问带着疑惑，钟越脸上没有一点被看穿的尴尬，依旧面无表情，不过放下笔的手在相互摩挲。

　　杨奶奶坐在面前也不继续问，等着他的回答，不想说出的话让她恨不得像小时候一样揪他的耳朵。

　　“和以前一样好玩。”

　　杨奶奶横眉竖眼道：“你这孩子，什么好玩？什么不好玩？哪有这么说女孩子的，从你嘴里要想知道事情，你奶奶我是等不到那一天，二十好几的人了，说话都没个正形。”

　　“我回房间了。”钟越起身逃离这唠叨的奶奶，是为他好，但脑中那不好的画面再次出现，薄绿的森林、光与风同在、如梦似梦的地方突然火光四射。

　　房间内的日记本因为风被掀开其中一页，钟越盯着上面写的内容，久久没有从中移开。

　　【每一个男生或许都有军旅梦，〇八年汶川地震那些穿着迷彩服的军人，从五千米高空跳下进入到灾区，是我心中的向往，国家需要我们的时候，便一定会挺身而出】

　　徐朋最初在部队待的那一段时间，本来已经安排好未来的去向，当他听到连长几人的聊天，主动请缨前去依山，那时候依山因为前一年的火灾人数骤减，只有四十人，连两个小队都无法建立，他们这一年进去了接近十五位新成员，加入了这个大队伍。

　　钟越并不像徐朋那样，有着极高的志气和愿望，但随着相处时间越来越久，思想也似乎跟着同化，自然也就变得和他一样。

　　钟越写的字就像书本印刷出来的那样整齐，每一笔都可以和字帖上印的相同，就连长短都是，徐朋曾无数次说过，羡慕他这工整的字迹，还说自己怎么学都学不来。

　　如今日记本最后一页多了一段话，且每隔一段时间都会出现新的。

　　【守护的那片森林，太阳落山，无人在意时间和地方，他们前行的身影最终隐藏在绿色树木中，橘色的一条线在山崖缓慢移动，欢声笑语伴随着他们下山的脚步，一切都一去不复返】

　　钟越知晓自己在本子留下自己的字不好，却还是跟着心在上面写下，这段话警醒他，所有的都不能忘记。

　　合上日记本，钟越双手掌心放在太阳穴两侧，心如绞痛的他逐渐弯腰，亲身经历火灾从中死里逃生，他会害怕，这是因为别的付出和侥幸。

　　今天见到了杨连夏也听到徐朋母亲的声音，更加让他后怕，那种秘密被周围人都知道，那种将所有人关心的眼神看成打量和审视。

　　夜深人静的时候，钟越的手机突然作响，是他定的闹铃，夜宵时刻到了。

　　“朋子，你又偷吃方便面，以后队长出去买东西不能给你带这些垃圾食品，不然晚上阿姨烧的鸡大腿都不吃了。”徐双像是抓贼一样的拧着徐朋后脖颈衣服，逮到一个还有下一个，见钟越都学坏偷摸的吃东西，立马扭头告状，“时队，快来看，这里有两个不要脸的人在偷吃方便面，还不给我们准备。”

　　钟越侧身弯腰把地面堆积的盒装方便面递过去，瞬间被徐双接住，“这还差不多，等着我过来一起吃，哈哈哈。”

　　笑得有些疯癫离开，徐朋摇摇头嫌弃道：“真不要脸，叫他回来和我们一起吃，还出去和队长下馆子，迟早有一天胖死。”

　　手中塑料桶烫的钟越放了许久才吃，前面徐朋早就连面带汤一起吃完，有这个时间，都可以吃三份。

　　“你怎么吃那么慢？马上十点要熄灯了。”徐朋把桶丢进垃圾桶里，拍了拍根本不脏的掌心，“我那儿还有我妈寄来的脆柿子，你要不要吃点？”

　　“我去给你拿。”徐双端着桶回来，一听有吃得立马转头又回去，钟越笑说：“这就是我那边经常说的，馋比姥姥。”

　　刘指导经常用这四个字说徐双，作为和他一个城市出来的，自然能听懂，但对于北方的他们而言，还会稀里糊涂地猜到底什么意思，现在一说很快就明白。

　　“哎，原来是说他好吃啊，我还以为是什么，直接说嘴馋不就信了，还什么馋比姥姥，听着多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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