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条小鱼在乎

　　[成长的代价难道就是完全变得不像你了吗？]

　　学校通知栏张贴出一份新的活动单。
　　高考进入倒计时，为了激起高三生的学习动力，学校组织了一场宣讲会，请了许多一中优秀毕业生给大家传授应考经验。

　　钟秋是第一个知道要开这场宣讲会的人，作为学生会宣传部中的一员，她的消息最灵通。

　　“我听说校长这次憋了个大的，请的都是各行业小有成就的人。”钟秋走在前面，找到班级对应位置，招呼她们几个快点坐。

　　雷蕾：“去年考重点的人数都比前几年整整少了一倍，咱校长是该着急了。”

　　“光他着急没用啊，考试又不是他考。”方晓薇冒出一句，“林喜，坐这里。”

　　林喜戴着口罩，坐在她们中间的位置，“这是每年都会办的吗？”

　　“今年头一回，学生会都忙疯了。”
　　“钟秋，你不也是学生会的吗，你怎么没去帮忙？”
　　“我就是个小透明，用不着，再说这么重要的事，真交给我办，估计多半砸我手里。”
　　“很有自知之明。”雷蕾点头赞同。
　　“去你的，我也有出力好吗？”
　　“差点忘了，活动单是你打印的。”
　　“还是我贴的！”

　　雷蕾和方晓薇在笑。

　　钟秋气鼓鼓地看向林喜，林喜连忙接话，肯定地点点头。

　　“贴得挺好的！”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雷蕾和方晓薇笑得直不起腰。

　　钟秋嘴角僵硬地扯了扯，“其实...你也可以不用夸我的。”

　　林喜迟疑地问：“你看我，不是想听我夸你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回是三个人同时爆笑。

　　钟秋拿林喜实在没办法，被她的认真可爱到了，下意识想捏她的脸，很快反应过来她戴着口罩，“林喜，为什么人多的地方要带口罩啊？”

　　“人多空气不流通，万一有人感冒，戴口罩可以预防一下。”
　　“对哦，免疫力差的话容易被感染，那你确实要注意。”

　　方晓薇：“闷不闷？”
　　雷蕾：“要不然跟田老师说，你别听了，回教室休息吧。”

　　“没事的，反正不会很久吧。”
　　“不会不会。”
　　“你不舒服的话要跟我们说哦。”
　　“好。”

　　大礼堂陆陆续续有人进来，林喜瞥见栀子朝前排走过来，她欣喜地招手，栀子看见她，顿时洋溢出灿烂的笑，极为克制地向她挥手。

　　钟秋低声惊呼：“你怎么认识李思文的？”

　　“是啊，林喜，你不是刚来一中吗？而且前几天我们说起李思文的时候你也不像是认识她的样子。”

　　“这件事解释起来有点复杂，反正我和她挺早就认识了，那时候她不叫现在这个名字。”

　　蕾蕾恍然大悟，“所以李思文是改名字了，你才没认出来对吧。”
　　“算是吧。”

　　座位是按照班级先后顺序从右至左排的，大礼堂主舞台正对面的位置分为两大列，一列可以坐满四个班级，多出的座位按班级顺序往后排，而八班恰好就排在一班后面。

　　栀子坐在林喜正前方，刚一落座，林喜就凑过来。

　　“栀子，我们中午一起去食堂。”
　　林喜已经快记不清上一次跟栀子一起吃饭是什么时候了，现在她们都在一中，又可以像以前那样形影不离。

　　栀子却没有很快答应，神色为难地看着林喜，“中午我可能会晚一点去食堂，要不...”

　　“没关系，我可以等你的。”
　　“你要是饿了怎么办。”
　　“早上我吃得很饱，不会饿的。”

　　钟秋跟方晓薇互换了下眼神。
　　雷蕾捂着嘴巴，用只有她们三个才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道：“林喜没听出来这是拒绝她的意思吗？”

　　方晓薇耸耸肩，站出来打圆场，“林喜，不跟我们一起吃饭啦？”

　　林喜笑眯眯地，“一起啊。”

　　栀子：“小喜，你跟你朋友去吃吧，我中午真的会有点晚，别等我了。”

　　林喜脑袋耷拉下来，“好吧。”

　　“欸！李思文，帮我占个座呗，你旁边那个空的。”男生隔着一排座位站起来喊道。
　　“好。”

　　男生见她应了，转身对着手机发了条语音。
　　“给你占好座了，李思文旁边，进...”男生朝后方扫了眼，语音还没发完，突然挥起手，“于霁！这里。”

　　“李思文帮你占座了。”

　　于霁从人少的一侧进去，弓着背，手压着椅子坐下，对栀子说谢了。

　　林喜在他的斜后方，这样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他挂了彩的脸颊，嘴角已经结痂，她忽然想起前两天在食堂不小心听到于霁跟他朋友的对话。

　　朋友笑他最近怎么不是摔腿就是破相，还让他赶紧找个庙拜拜，去去霉运，于霁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调侃他说要真有这么灵，财神庙的门槛不得被踏破了。

　　当时林喜没忍住笑出声，还被当事人看到了。

　　宣讲会还没开始，礼堂内吵吵闹闹，嬉笑声不止，二班的李思迪来了，她环视一圈，抬步毫不犹豫地往里走，哪怕她走进来的那一排已经满座，也没有人主动提醒一句，仿佛她是毒蛇巨蟹，所有人见到她都不约而同地避开。

　　没有人想到她会停在于霁旁边，手揣在兜里，头也不低一下。

　　“李思文，换个位置。”李思迪说得一点都不客气，完全不在乎栀子答不答应，用一种通知的口吻说道。

　　栀子小声提醒她，“是按班级坐的。”

　　李思迪仿佛没听见她的话，语气强硬，“我说，换位置。”

　　从林喜的角度能看见栀子此刻是仰着头的，她无声地盯着李思迪，或许是因为坐着，在旁人看来，显得她格外委屈。

　　可林喜注意到的是她攥紧的拳头。

　　她在忍耐？

　　为什么要忍耐？

　　气氛僵持不久，很快栀子妥协了，刚起身，却没想到肩膀上忽然多出一股力，她又被按了回去。

　　钟秋都没来得及反应，便看见林喜倏地站起来，平时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她却在面对令大多数人都发怵的李思迪时，言语间掺进很多怒意。

　　“这位同学，这里已经有人坐了。”

　　李思迪冷淡的眼神缓缓移到林喜身上，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她几眼，“你又是谁？少多管闲事。”

　　栀子哗地一下站起来，刚才的犹豫消失殆尽，身体挡在李思迪和林喜之间，面色焦急，脱口而出：“姐。”

　　李思迪面容瞬间扭曲起来，几乎是咬着牙说：“谁是你姐！”

　　没等她走近，一条腿突然出现，横在路中间，挡住她。

　　“喂！”于霁往后靠着身子，稍仰头，冷淡地看着李思迪，“按班级坐，不知道吗？”

　　周围有人在窃窃私语，都在关注这场突如其来的闹剧该以什么样的方式收场。

　　李思迪被于霁的话噎了一把，她有些急了，“我想坐哪里就坐哪里。”

　　于霁态度很明显，身体往前倾，把路挡得更死了。
　　“那我想不让也可以不让。”

　　“你...”

　　于霁笑着呛她，“我怎么？”

　　“李思迪，还没找到座位吗？”李思迪的班主任喊道，“过来这里。”

　　李思迪咬牙切齿地深呼吸，恶狠狠地瞪了眼栀子和林喜，“懒得跟你们计较。”

　　人走后，栀子无力地坐下来，没给林喜问她的机会，用力地扯了扯嘴角，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高悬在舞台两侧的音响传出滋啦滋啦的电流声，所有人捂着耳朵，不由自主望过去，校长在调整话筒，清清嗓子，开始讲着千篇一律的冗长的发言稿，很快刚才的小插曲被大家抛之脑后。

　　林喜端坐着，比任何人都表现得很认真听讲，实际上她的思绪早就飞走了。
　　今天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李思迪对栀子的态度，毫不掩饰的厌恶，这让从前栀子在他们面前编造的过得很好的谎言不攻自破，当着众人的面，李思迪尚且如此，林喜甚至不敢深想栀子在家会遭到什么样的对待。

　　林喜从来不会强人所难。
　　既然栀子不想说，她就不问。
　　以前都是栀子保护她，从今往后，她绝不会让栀子受到任何欺负。

　　稀稀拉拉的掌声忽然响起，校长的发言终于结束了。

　　“下面有请昙宜青年企业家，15级优秀毕业生，庄灏先生上台发言，大家欢迎。”

　　伴随着热烈的掌声，林喜猛然回神，神色诧异，目光聚焦在缓缓走进视线里的庄灏身上。

　　“大家好，我是庄灏，很荣幸今天可以站在这里跟大家分享一些当年备战高考的经验。”

　　他怎么会来？

　　“他就是南扬集团的庄灏吗！”钟秋说，“没想到本人比照片长得还正。”

　　方晓薇：“上次他来咱们学校，你没见到啊。”

　　“哪次？我怎么不知道？”
　　雷蕾：“那天你正好请假了。”
　　“好吧。”钟秋扭头问道，“林喜，你知道他吧。”

　　何止知道，他们还见过面，不止见过面，她现在能在这里上学都是托他的福。

　　林喜囫囵点头。

　　庄灏戴着窄边金丝眼镜，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发言不紧不慢地，讲起曾经都是寥寥几句带过，到提问环节，各种问题来者不拒，更不像平时那般冷冰冰，面对专业问题，也总能简明扼要地击中要害。

　　不管是台上的他还是在网络上大家谈论的他都令林喜感到十分陌生。
　　庄灏这个人就好像是带着无数层面具跟不同的人相处，但无论是哪一层，都不是真实的他，尽管林喜跟他认识的时间已经很久，可她始终看不透庄灏。

　　一班有人提问，庄灏扶了下眼镜，抬眸看过来，林喜见状，匆忙垂下脑袋。

　　应该没看到吧。
　　况且她带了口罩。

　　宣讲会结束后，各班按顺序离开大礼堂。
　　钟秋一行人着急去卫生间，于是拜托林喜帮忙到田嘉惠办公室拿试卷。

　　只是没想到刚出办公室，就被一路跟过来的李思迪给拦下。

　　“你想干什么？”
　　李思迪比林喜高，加上她那股天不怕地不怕的邪劲儿，盯着人看的时候总会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即便如此，林喜丝毫没有发怵，反倒是仰头迎上她的目光，平静地问她。

　　李思迪抱着手臂，嘴里嚼着口香糖，没有回答她，眼神却在林喜脸上梭巡，唇间吹出一个泡泡，很快又破掉。

　　林喜懒得继续跟她纠缠下去，扭头准备走，李思迪这时候开口了。

　　“我记得你。”

　　林喜脚步顿住。

　　“跟我那个，”李思迪嗤笑一声，“便宜妹妹是一个地儿的，戴口罩还没认出来，我说她今天怎么突然转性了，搞半天你俩才是真的姐妹情深啊。”

　　林喜攥紧手中的试卷，顾不上此刻是在办公室门外，转身疾步走过去，胸口上下起伏得厉害。

　　“你不准这样说她。”
　　手表微微震动，是心率监测警告。
　　这是出院后庄灏送给她的，专门用来观察她的心率血压血氧等情况。
　　林喜连忙捂住胸口，平复情绪。

　　李思迪笑得更夸张了，“我说的不是事实吗？要不是我家，她现在能过得这么好吗，还是说你觉得她还能找到比我家条件更好的？”

　　栀子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
　　这些年她们虽然没有见过面，但常用微信联系，栀子说她过得很好，家里人都对她很好，林喜深信不疑。

　　可如今亲眼看见李思迪对栀子的一系列行为，包括此时提起栀子时的不屑语气，林喜才发觉栀子在那个家过得一点都不顺心。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对她有这么大的恶意，但如果是因为你的父母，我不希望你把这些情绪发泄到她身上。”林喜深呼吸，“你应该知道，当初就算不是她，也会是别人。”

　　李思迪眼睛眯起来，步步紧逼林喜，她咬紧后槽牙，被林喜的话戳中痛点，她眼眶充红，像一头即将发怒的狮子，下一秒就要朝猎物扑过去，活活咬断脖子。

　　林喜没有退让的意思，如果说之前她还在对惹恼李思迪会让栀子夹在中间而感到为难，那么现在她什么都顾及不上，既然李思迪不会改变对待栀子的态度，那她就要拼尽一切让李思迪知道，栀子不是她可以随意欺负的玩具。

　　“小喜！”

　　一声尖锐的叫喊打断了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

　　栀子冲过来，抓住林喜的手腕，将人拽到自己背后，她横在李思迪和林喜中间。

　　“你来干嘛？”李思迪看了眼林喜，“怕我把她怎么了。”

　　“姐。”栀子小声说，“有什么事我们可以回家再说。”

　　“那是你家吗？”

　　栀子咬紧下唇，几乎是脱口而出，“对不起。”

　　林喜错愕地看着栀子垂下去的脑袋，她从未见过栀子这幅模样，印象中的她不会轻易跟人服软，即便自己没理也会横得让别人觉得她有理，可现在，明明她没有错，却也不反驳，只是一味地道歉。

　　林喜简直不敢想象这些年栀子是怎么过来的。

　　李思迪最看不惯栀子这样，话没说两句就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她讨厌极了，于是转身就走。

　　栀子松了口气，回头攥着林喜的手，“小喜，以后再出现那种事，我可以自己解决的。”

　　言下之意就是你不用再插手。
　　林喜怎么可能听不懂她的意思。

　　“你实话告诉我，她是不是经常欺负你？”

　　栀子却笑了，“没有，怎么会呢，就是可能昨天我们俩闹了点别扭，她跟我闹着玩呢。”

　　林喜显然不信，直勾勾看着她。

　　“你这样看着我干嘛，真没有。”

　　大概是被林喜看得发虚，栀子眼神飘忽不定，不经意间瞟到迎面朝她们走过来的人身上，为转移林喜注意力，她主动跟人打招呼。

　　“于霁。”

　　于霁朝她点了下头，随后跟回头看他的林喜对上视线。

　　“小喜，我刚刚突然想起来要去找我们班主任，我就先走了。”

　　“哎！”林喜没来得及反应，人就已经溜得没影了，她暗自叹了口气。

　　见人不走，于霁问她，“不回教室？”

　　林喜愣了下，点点头，“回的。”
　　“走吧。”
　　“噢。”

　　林喜心事重重地，一声不吭，于霁看她一眼，突然说：“小树出院了。”

　　“这么快。”
　　“嗯，过两天来学校。”

　　“我出院的时候他还在说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面，没想到现在都在一中，说不定很快又能见面。”

　　“在一个学校也不一定碰得到。”
　　“怎么会。”
　　“我高一上了半年，才知道他也在一中，还是我小姨说的。”
　　“没碰到过吗？”

　　于霁耸耸肩，“没有。”

　　“那我第一天上学就碰到你了。”

　　于霁放慢脚步，偏头注视她几秒，忽然笑出了声。

　　“你该不会是想说，我们很有缘？”

　　林喜的脸唰地一下红了。
　　“我没有，是你说的，我可没说。”

　　于霁像是恶作剧得逞一般，笑得更开怀了，肩头止不住地抖。

　　“你还笑。”林喜嗔怪道。

　　“不让笑？”
　　林喜脸别到一边，“随便你。”

　　“那可不能随便。”

　　声音从前方不远飘来，打断两人的你来我往，林喜扭头，视线转了半截便看见从办公室走出来的校长和……

　　“庄总，这回可不能再拒绝。”
　　“行。”

　　庄灏淡淡答复，客气又疏离，他向来如此。

　　还以为他早已经离开。
　　林喜眼中划过一丝错愕，很快敛下，低着脑袋快步从他身旁经过。

　　自始至终，两人像是从不相识，眼神交汇都不曾有过。
　　林喜甚至觉得庄灏也许压根没有注意到她。

　　这样也好。
　　他们本来就不是熟稔到可以打招呼的关系。

　　手机在校服口袋里忽然震动一下，林喜摸出来看了眼，加快的脚步忽然顿住。

　　于霁在她身后，猝不及防地停下，差点撞到她，也是在这时，高出林喜半个头的他无意间瞥见手机上的内容。
　　聊天框上方的备注是庄先生。

　　【庄先生：放学等我。】

　　于霁微蹙下眉，不动声色地睨向还在跟校长谈笑风生的男人。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