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野

　　“我不希望你嫁给王志斌。”温芙说：“他不爱你，上次吃饭的时候，我感觉他不爱你。”

　　温艳丽闻言嗤笑一声，最后捂着肚子笑起来，像是听笑话一样。

　　“爱？”

　　“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温芙，我怎么教你的，爱是最低廉的！王家有钱，知道吗？”她笑着说。“爱能当饭吃吗？”

　　“上次吃饭，他看我的眼神不对劲。”温芙还是说出来了，温艳丽不笑了，神情严肃。

　　“我说，为什么王志斌非要你走。”温艳丽吐出一口气。温芙的脸浮现出一个巴掌，仍然难掩美丽，她就像朝日清晨的露珠。

　　“我问你怎么回事？你也不说，现在怎么说了？”

　　“等等！”温芙抬手止住她说话。

　　“什么叫王志斌叫我走？”骤然知道自己在这里的原因，温芙感觉被打了一拳。“你不是因为结婚没办法照顾我吗？！温艳丽，这不是你跟我说的嘛。”

　　“叫什么叫！”温艳丽蹙眉喊道：“我本来还想着过段时间就接你回去，但是你让我现在怎么接你回去。”

　　“你是还要嫁给他，在知道他是个变态，你还要死活嫁给他嘛？”温芙愤怒极了，委屈极了。“我那次吃饭后就一直反对你嫁给他。现在你也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你——”

　　“我就要嫁！你管不着！再说了有证据吗？拿来。”

　　“温艳丽！我恨你！”温芙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音。“我恨你！”

　　“你恨我？”温艳丽拿手指着墓地。“我恨她，我也恨死她了，但是她不在了，你让我的恨意怎么发泄！”

　　她蹲下来，爆发出尖叫。“谁能理解我？”

　　“我对你不够好吗？”

　　“你是我的女儿，我全是为你好！我让你学舞蹈，让你没必别人少一件东西！”

　　温艳丽喊叫完。再次恢复安静，喘气声、哭声细碎流出来。远处传来汩汩的水声，遥远极了，似乎在另一个世界。

　　就这么过了足足有两三分钟。

　　她蹭地站起来，神色反而平静很多。“我是因为你，才拖到现在嫁给我以前看不上的王家，你懂吗？”用手推了女儿的肩膀，戳着她的肩膀，每说一句就戳一下。“王志斌被你吸引了，我不怪你。”

　　“你在说什么？”温芙瞳孔波动，失控了，哑声道。

　　“你以后要嫁的比我好几万倍，才对得起我。”温艳丽命令道。“在你七岁的时候，我本来能结婚的，我为了你心软了一次。你也快成年了，我怎么就不能嫁？”

　　“我没说你不能嫁，能不能嫁个合适的人。”

　　“好了，别说了。我也不会再回去李欣家里，等会我就开车走了。”

　　温芙瞪着她，握紧拳头。温艳丽上前一步，突然抱住温芙。“别和李欣和那小子太亲近了。”在她耳边交代道：“别落下舞蹈，我会找机会带你回去的。”

　　最后，她仔细注视着她，帮她把耳边的碎发整理好，理在耳后。“照顾好自己。”

　　脚步声踩在草地上响起的摩擦声如同一阵潮水般退潮，好像在遥远的天际边。一阵强烈的被抛弃的感受猛地席卷而来。温芙的头一片发晕，她承受不住，坐下来了。

　　她抬头环顾四周，四周的密林包裹住他，只有她一个人，眼前的一切都开始碎裂，视野就像相框，框内的蓝天、白云、树林开始迅速破裂。

　　“啊——”温芙难受地抱着头喊叫出声，她哭泣起来，如同受伤的小兽。

　　一阵脚步声从容不迫走来，步伐沉稳有力。一道淡漠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别在这里哭。”

　　温芙把帽子狠狠压低，将大半张脸遮住，攥住拳头。她站起来了，没有抬头，愤怒吼道：“谁让你在这里的，我不是让你走吗？”

　　“你这么八卦的吗？没看过母女吵架的吗！”她嘲讽喊道，歇斯底里。

　　刚才和温艳丽的争吵被人撞见了，温芙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站在疯狂闪烁的曝光灯下被拍，难堪至极，泪水如瀑布般冲下来。

　　她的眼泪爬过整张脸，凝聚在一起从上往下砸在草地上，从弯弯的绿草，没入干涸的泥土上。

　　邵淮野低头看她，黑色的帽顶看不出她的神色，她整个人散发着挑衅。他突然附身，拉住她的手掌，温芙猝不及防被他拉着跑起来，完全没反应过来。

　　他跑得很快。

　　“放开啊，你干嘛？”温芙挣脱不开，一下子被扯得踉踉跄跄，他的手掌温热，死死扣住，毫无挣脱的可能性，她觉得自己需要靠全力奔跑，才不会摔倒。

　　“你个疯子。”她咬牙切齿吼道，加快脚步。

　　她只有用尽全力追赶着他，才不会摔倒，双腿跑得越来越快。

　　渐渐的，大脑开始放空，所有的杂念都开始被抛开，一阵畅快的感觉开始从脚底蔓延，她控制不住大口呼吸空气。

　　风吹过来了。

　　好难过。心底的悲伤似乎有了发泄的窗口，她留着眼泪疯狂奔跑。

　　突然，她把帽子一扯，甩在身后，帽子迅速越过身体，被风带到身后，消失不见了。

　　奔跑的风、林中的风将她的黑发迅速吹散在后面，也不知道跑了多久，一股铁血从喉咙蔓延到嘴巴，泪水已经被风干，形成隐隐的泪痕。

　　前面有一个隧道。
　　隧道里只是一截，往前再看过去，有亮光透过来。邵淮野把她扯到里面就松手了。他的气息只是微微的喘气。温芙被他一甩，大脑发晕，就想瘫在地上。一双有力的手将她提起来，“站起来。”

　　接连几次，温芙都被他搞得坐不下来，她第一次这么喘的，她也经常练舞，体力也很大。但是，她只觉得眼前发黑，双腿一点力气都没有。

　　“烦…烦…”死了，她生气地喊道，只是声音都说不出来。再一次被他提起来，她干脆扒住他的胳膊。

　　“松开。”他身体一震，很僵硬，他不适地抬起胳膊要挣脱开。

　　他手臂抬起，在温芙的头顶。温芙被他气得要死，我坐你不让，要扯我。又要摔下去了，她在最后一秒，抱住了他的腰。

　　“松开。”他再次开口道，声音有点干涩、僵硬。

　　“别矫情了！刚才摩托上也抱了。”温芙烦躁极了。“那你让我坐，别提我，烦！”他不再挣扎了。

　　温芙什么也没想，大口喘着气，现在什么也想不起来。隧道里寂静极了。将她的大口呼吸声放大。

　　他们裹身在阴影中。前后两边透出渐渐橙黄的夕阳，打进隧道的两侧。不时有风将落下的绿叶吹进来，一会飞起，一会降落，悠悠转转。

　　稍稍能休息好了，理智重新上来。温芙想起刚才的事情，难堪极了，脸开始发烧。本来由于奔跑发烫的脸更是烫得不行。

　　她悄悄摸了摸脸，干了。很好，她有底气地推开他的腰，站在他的几步远。

　　“邵淮野，你听到什么了？”温芙鼓起勇气问。她仰着头，盯着他，视线毫不偏移，就好像这样会让人看不出自己的异样。

　　邵淮野没说话。他退后几步，往后靠在隧道的铁壁上。他从来不撒谎，但是……从口袋里掏出烟，迅速点燃，他蹙眉，深深吸了一口，烟从口中迅速吐出，升腾起来，遮挡住他的脸。

　　夕阳打在他英俊的半张脸上。烟雾在半明半暗中笼罩住他的脸，看不清神色，只有两道视线穿过朦胧中盯着温芙。

　　“你听到什么了？”温芙别开眼，再次开口，声音冷淡。嘴唇泛白，她倔强高傲极了。

　　一张照片突然递到她的眼前，温芙垂眼看过去，是拿着奖杯的自己，笑得很开心。

　　现在。她低着头抿着嘴唇，像是失去一层光彩。

　　“我走回去的时候捡到它，到的时候，你就在哭。”他开口了，声音平稳。“没听到什么，还有什么疑问吗？”

　　温芙喉咙很干很干，一时间不知如何说话。她退后几步，靠在正他对面的隧道壁上，放松一下极度紧张的身体。

　　过了许久，她开口了“嗯。”

　　和温艳丽找了一架，心情还是抑制不住往下，等会回去，她就不在了，她还是要嫁给王志斌。

　　耳边还是安静极了。她悄悄打量了一下左右，这里很清凉，舒爽，继续稍稍喘着气。

　　或许是因为他面孔上笼罩的烟雾，夏日的热浪似乎将一切都凝固住了，缓慢地流动，她的视线忍不住打量他。

　　“你刚才，在……那里干嘛不叫我哭。”她说。

　　“那里是什么地方？”他语调缓慢，认真反问。

　　温芙被他问住了，一想她今天是去看外婆的，但是一过去就是吵架。她张开嘴，又闭上，说不出什么话。

　　邵淮野吐出一口烟，继续道：“对她多说点开心的事。”

　　几秒后，“嗯。”

　　两人再次陷入无话，寂静。温芙脑子里一团乱，想到温艳丽，心口一阵堵着，一会儿是她拿到奖杯，温艳丽开心地跳起来亲她，一会儿是她冷漠地画着妆，挽着男人从身边走过。

　　各种画面如同影片在脑中随机播放，头脑一阵炸裂。不能想，不要想了，转移注意力。他在光影的交界中，显得旖丽妖冶。

　　等等…….
　　她偷偷扫了对面一眼，似乎在思考一个难题，不住叫他的名字。“邵淮野，邵…….”

　　他昨天那样让她没面子，他还把她的行李箱扔在外面了，她还没报复回去呢！她越想越气，她是这么好相处的人吗？

　　刚才还未经同意扯她跑到这个鬼地方，还嫌弃她抱他。她竟然被嫌弃了。

　　“邵淮野！”她瞪着他，忍不住喊出声，三步并两步跑到他身前。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从来没主动抱过人，除了跳舞，我…….”她絮絮叨叨说着什么。“你刚才是在嫌弃我？！”

　　看来是正常了。他神色平静，垂眼看她。“吸过烟没？”

　　“什么，没有啊。”温芙下意识回答。

　　邵淮野点点头，深深吸完最后一口烟，动作行云流水，娴熟自然。

　　他站直身体，更高了，她疑惑地仰着小脸，想要往后退几步。他动作更快，迅速俯身，从上往下居高临下地吐出一口烟。

　　烟悠长地打在她的脸上。

　　“我今天浪费一下午在你身上，懂不？”声音近在咫尺，带着听不懂的意味。

　　温芙根本来不及逃，烟迅速消散后，他的脸只存在一秒就消失了。他懒散走向隧道外面。温芙被烟呛得咳嗽。

　　好臭的烟味。她追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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