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世如诗

　　苏紫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有些恍惚。楚洋原来有女朋友了，自己都不知道呢，其实本来也不关自己什么事，那么，那么自己的单恋也该停止了吧，自生自灭，无声无息，心痛，就让它痛好了。
　　上课铃响了，同桌谭欣推了放空的苏紫一下，苏紫回身冲谭欣笑了笑，谭欣弯弯的眼睛回望过来，
　　“桌桌，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表情就像一只迷路的兔子。”
　　苏紫扁扁嘴，眼眶湿润了，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什么也不想说。
　　一天天过去，苏紫渐渐减少了去14班的次数，刻意避免见到楚洋，眼观鼻鼻观心，走路目不斜视。这点总被谭欣嘲笑，因为苏紫虽然有将近400度近视可是课堂外不喜欢戴眼镜，路上有人跟她打招呼总是耳朵先有反应，然后冲声音来的方向转过头去，露出准1号表情附送小手挥舞，竞从未失误过。
　　8班最胖的男生绰号“梁大床”的梁云霄同学非常喜欢谭欣，是想让谭欣做他女朋友的那种喜欢，谭欣虽然和他关系不错，可对他没有更深一层的意思，这点两人都心知肚明。梁大床虽然胖可是喜欢运动，每天下午的半个钟头体活时间总是在运动场上挥汗如雨，快到上课时回来，在谭欣和苏紫的桌前站一会儿，和谭欣聊会天，扯几张桌上的纸巾擦他那张大脸，偶尔还耍赖让谭欣帮忙洗他那汗湿的篮球衣。
　　这天梁大床照例汗哒哒地回来，带来一股热气，随手从桌上的面抽上抽了三四张呼到自己的脸上，一边和谭欣聊着，
　　“刚刚和十四班打球，有人眼睛受伤了。”
　　苏紫本来正低头算题，她每次都自动把自己屏蔽在两人之外，听到14班的字样抬起头表示关注一下，梁大床看着苏紫，继续添油加醋地描述，
　　“当时我一个盖帽，球一下子弹到他眼镜上，镜片当时就碎了，有的碎片估计扎到了，眼眶上都是血，幸好是戴了眼镜，不然我那么大力眼睛铁定废了。”
　　苏紫和谭欣听得紧张，苏紫突然想起问，
　　“是谁呀？”
　　梁大床看着谭欣解释，
　　“你开会时可能见过，14班班长，楚洋。”
　　苏紫腾地一下从座位上弹起，从教室奔了出去，留下谭欣和梁大床傻眼。
　　苏紫腾腾腾跑上五楼，马上就要上课了，可是教室还是少了不少人，张晓书看到门口的苏紫，跑到门口，
　　“你怎么过来了？都快上课了啊，刚刚打球的时候楚洋受伤了，几个男生送他去医院了。”
　　苏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找了个借口，
　　“啊，我不知道呢，严重不严重？我是过来告诉你一下，晚上不要等我吃饭了，平平说好久都没找我聊聊了。”
　　张晓书说，
　　“恩，好的，听说是镜片扎在眼眶上，没碰到眼睛已经是万幸了。”
　　苏紫略略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那我下去了啊，byebye！”
　　逃也似的跑回教室，虚脱地坐在椅子上，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谭欣拍拍她的肩，
　　“刚刚梁大床说扎在眼眶上，应该没什么大事，已经送去医院了。”
　　苏紫傻傻地看着谭欣，还是没说话，谭欣接着说，
　　“他估计一会儿就能回来了，至少送他去医院的一会肯定就回来了，桌桌你没事吧？”
　　苏紫终于理智回归，有点不好意思想解释一下自己刚刚的行为失常，却看见谭欣一脸了然理解附带怜惜的表情，到嘴边的话转为一个感激的微笑。
　　下课后苏紫没有去找平平而是就在楼下的便利店买了一个汉堡，然后就在教学楼附近转悠，心里一阵阵发慌，尽管他们都说没扎到眼睛。半个钟头过去了，回来的同学渐渐多了起来，可是苏紫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楚洋，可是她没动也没有喊，因为，文静，他的女朋友正陪在他身边，虽然一只眼睛蒙着厚厚的纱布，脸上却还是笑意盈盈，想必，是不想文静担心吧。苏紫默默地看着他们俩进了教学楼，心，慢慢地放下了，可是却痛了起来。
　　理智提醒她，不应该去想这个意外，他受伤了，有那么多人关心，多自己一个不多，少自己一个不少，就这样吧，于是苏紫这段时间从没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可是终究担心着，一个晚自修，张晓书的同桌生病请假回家，苏紫偷偷溜回了14班，打着和张晓书“叙旧”的名目。班级的座位是大轮换，这周张晓书的位子在第二排，比较靠前，当时正在上一节数学课，古板的孙老头照例不用多媒体把自己整理的题目抄了满满一黑板，看的人眼晕，后面的同学看不清就纷纷拿着本子到前面同学的课桌边来抄写。楚洋就是其中一个，他居然就到张晓书的课桌边，苏紫禁不住
　　偷瞄他埋头写字的样子，突然楚洋抬头，和苏紫的目光撞个正着，两人都是一愣，然后慢慢笑开了，楚洋一边抄写黑板上的题目，一边开口，
　　“你说说你不好好上晚自习，居然跷课。”
　　苏紫轻笑，
　　“我们班今天晚上是历史好不好，还不及数学有营养，而且，机会难得嘛。”
　　楚洋这下也不好说什么，于是沉默了，苏紫突然开口，
　　“楚洋，”
　　楚洋诧异地抬头，苏紫盯着他看，
　　“听说你前一阵眼睛受伤了呢，好了没有？”
　　楚洋笑笑，把眼镜摘了下来，
　　“你看吧，已经没事了，不过还有道疤。”
　　苏紫尽量淡定地望过去，距离不到半米，左侧从眉心到外眼角一条细细的疤痕，已经愈合了，目光从眉心转到眼睛，发现楚洋也在静静地望着她的眼睛，目光温润清澈。就在这时，江玲从楚洋身后经过，看到两人呆望的样子有点奇怪就在后面推了楚洋一下，楚洋回身拍了江玲一把，转身离开了。
　　秋去冬至。
　　每年一到12月苏紫就觉得心情开始变得特好，因为喜欢这种等待节日的感觉。虽然是重点高中，可是平安夜和圣诞节的气氛还是很有的，校门两边的精品店都布置得红绿白相互呼应，店里暖黄色的灯光慢慢地透出，伴着或欢快或温暖的圣诞歌。这一切，都让苏紫不由自主地觉得幸福，初中那会儿流行送圣诞或者新年贺卡，横板的、竖版的、立体的、挂历式的、卷轴式的、音乐卡、水卡、泡沫卡...创意层出不穷，关系更好的，可能就会改送卷轴，小挂件等以示重视。而到了高中这会儿，开始流行平安夜送苹果，一颗苹果外面包两层塑料包装纸，里面一层一般是正方形，透明带小点点，外面一层则是小一圈的圆形塑料纸，外围用抽带的丝带扎起来，非常漂亮。
　　苏紫的妈妈很有先见之名地在两周前就买好了一小筐又红又大的苹果，苏紫自己去批发市场买包装纸然后在平安夜前两天一个一个包好，拎到学校去。要送的朋友其实很多，以前14班的几个好朋友，现在8班的有几个，还有一些初中时期的好友，高中之后认识的一些好朋友，筛筛选选下来也有二三十个要送。当然，还有几只苹果备用——收到意想不到的圣诞礼物时可以回赠，要知道，平安夜这天苹果可是会被卖上天价的，还不一定够好。
　　苏紫怕自己忘记或者弄错，把这些朋友的名字一一列出写在便笺贴在课桌上的书立边边，送出一个便在后面打一个勾。同桌谭欣看着苏紫在那边一班一班地想该送的名单，长叹这个时候做男生真好命，因为都只有女生在送。平安夜那天晚自习的第一个课间苏紫拎着一袋包好的苹果楼上楼下地穿，和朋友互相肉麻一下，回来教室的时候也会见到自己的课桌上堆着的花花绿绿的礼物，然后和谭欣感叹一下自己out了，虽然还都是类似的包装，可是里面的东东就丰富了很多，除了苹果之外，还有圆圆的橙子，有五彩缤纷的糖果，甚至是一捧桂圆，一个硕大的棒棒糖，胖乎乎的圣诞老公公等。
　　第二个课间苏紫跑到了十四班，一路小跑经过后门时看过楚洋就坐在靠近门的第二排的位子上，于是刹住了脚，趴在门边探头看他。这时教室里人不多，楚洋安静地在座位上看一本杂志，没有发现苏紫。苏紫装模作样地轻咳了两声，楚洋侧身，看到苏紫探头探脑的样子笑了出来，
　　“你来了怎么不进教室啊？”
　　苏紫扁扁嘴，把一只握在手上苹果抛给他，
　　“给你的！”
　　楚洋接过苹果打量着，
　　“又是红苹果诶。”
　　苏紫瞟到楚洋课桌的书立边边的一堆红苹果，
　　“当然了啊，青苹果是送给喜欢的人，红朋友是送给好朋友的，”看到楚洋恍然的神情，又赶紧补了一句，
　　“所以我送红的咯。”
　　楚洋故作遗憾，
　　“收到那么多红苹果，原来不是喜欢我呀，唉，一个绿的都没有。”
　　苏紫晃晃手里的袋子，
　　“可是我只有红的啊。”
　　楚洋扬扬手里的苹果，脸上很开心，嘴上却说，
　　“虽然没诚意，还是谢了啊。”

　　后来的后来，苏紫想，有些东西，你以为很轻，说放下就放下；真的放下了，却痛得那么深刻；想你的时候有些幸福，幸福得有些难过；关于你的我的记忆，是一个眼神，是一个表情，是一个伸手就可以触碰到的一种温暖，那些记忆，也可能是我这一生都想回去的。

　　很庆幸高二还有远足，而且这一次比高一去的地方还远上几公里，尹路前一阵脚踝扭到没法参加，余淼有事请了假，张晓书约了甜甜一起，谭欣也和以前初中的几个姐妹一起，一时之间苏紫竟然不知道该去约谁，或者该加入哪个小集体，有点沮丧，索性想到时候再说吧，碰到谁算谁。
　　远足最初的几公里大家三五成群，后来陆陆续续拉开了距离，不知不觉间十几个人的小分队只剩下苏紫和14班一个头发很长的女生李爽一起，李爽比较安静不太爱讲话，憋得苏紫一路闷闷地烦躁着。艰难跋涉了一个上午终于看到校旗在前面的一个山坡上迎风招展着，苏紫振奋精神跑了过去，还算到的早的一群，八班才到了不到十人，大家嘻嘻哈哈地合影或者到山坡背面的湖边钓鱼，苏紫和班上几个女生铺开午餐布，团团围坐，吹着湿湿的风，心情好了很多，只可惜，一路上都没看见他呢，苏紫有点遗憾，触景伤情，不由得想到去年的今天，余淼、尹路、以及，他
　　。种种种种，那个时候，连笑都如此恣意，今天却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这时班上的岳月拉上苏紫一起去山坡另一端找班上别的同学过来一起坐，苏紫应了一声，跟了上去，岳月跑得很快，苏紫跑到坡顶时正东张西望的，有人在身后喊住了她，
　　“苏紫！”
　　苏紫惊异地回头，看到是楚洋，正靠着一块石头休息，眼里有说不出的疲惫。
　　苏紫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就这么呆呆的看着楚洋，他居然穿了去年那件红格子的衬衫，此刻就自己一个人。
　　“怎么跑这么急？”楚洋打破沉默。
　　“哦，岳月啦，她拉我一道过去找班上同学。”回答完苏紫又沉默了下来，楚洋伸手指了下面的一个方向，
　　“看见她刚刚往那边了。”
　　“你怎么一个人呀？”苏紫闷声问。
　　“哦，她去找个同学，我不想过去。”楚洋没有说她的名字，可是苏紫知道，他说的是他女朋友文静。
　　“你很累么，这么无精打采的，去年大家都闹翻了。”
　　“恩，去年玩得很好。”楚洋笑了一下，又沉默下来。
　　苏紫想打破这种低气压，手上正拿着相机，就说那我给你拍张照吧，去年我的一卷胶卷里都是你和王昊，楚洋点点头，苏紫举起相机，镜头前的楚洋依旧是有些疲惫的表情，苏紫按下了快门，就一张。
　　气氛古怪，苏紫晃晃手里的相机开始下坡，
　　“那我下去了啊。”
　　楚洋点点头，
　　“坡路滑，小心点啊。”
　　苏紫应了一声没有回头，心里一霎那翻江倒海地难受起来。

　　那张照片隔了很久才洗出来，竖版的照片毫无构图可言，基本就他的半身像，柔软的黑发被风吹乱了，眼神有点放空。苏紫看了觉得心里莫名的堵，就趁下午体活课的时间到14班找张晓书，拖她转交，张晓书指指班上最后一排，说这不在这儿呢么，苏紫只得自己过去，故作轻松地说，
　　“楚洋，远足我给你拍的那张照片洗出来了，都忘了吧？”
　　楚洋笑了，
　　“你去年也没快好不好？”
　　苏紫有点不好意思地把照片递了过去，
　　“照的不好，自己将就看一下，没给别人看过的。”
　　楚洋看到照片上自己的囧状，笑了出来，然后快速夹进一本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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